第08章 最初的時光8

他聽著不由自主笑了起來,想掏出手機給林薇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就在附近。就在撥號碼時,他的手機短信鈴聲響了,是林薇發來的:

“你在哪裏,我心裏總覺得不安,我去看你好嗎?”

他笑了笑,回短信道:

“你呆在宿舍不要出去,外邊危險,過幾分鍾我就來接你。”

剛將短信發出,便看見有車鳴著警示燈呼嘯而過,不是一輛,而是一輛接著一輛,直徑向小區內開去。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莫非小區裏發現病人了?”他自問道。

這時,林薇的短信又過來了:

“什麽?你難道就在附近?”

他立即回道:

“是的,你收拾下東西,到樓下來,我馬上就到。”

發出短信,他便立即起身往林薇所住的樓下走去,走了不遠見到前邊在喧鬧著,似乎還有很多人影在晃動。再走近一點,見到有警車和救護車,警示燈在夜色中忽閃忽閃的,讓人的心跟著一緊一緊。抬頭看見這棟樓的編號:39號樓。

這不正是林薇住的那棟樓嗎?

他趕緊撒腿跑過去,見警察已拉起了警戒線,還有不少警察在勸阻情緒激動得民眾:

“不要緊張,隻是隔離15天,政府會保證樓內居民的正常生活和身體健康的。”

但是仍有不少群眾情緒難以控製,有的哭著喊著要衝進樓內,還有一些人驚慌失措不知道該怎麽辦。”

秦嶺也想趁著混亂竄到樓內,卻發現已沒有任何可乘之機。這時手機響了,是林薇打來的:

“秦嶺,我看見你了,但我出不來了。”

“那怎麽辦啊?”秦嶺問道。

“你抬起頭,我就在你的前方。”

秦嶺抬起頭,果然看見了林薇,她提著一個小包,站在警戒線內。

“我看見你了,你不要著急,不要著急。”

“秦嶺,你說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林薇問道。

“你不要著急,不會有事的,也隻是隔離15天,15天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誰知道,聽說這樓裏有一家人都被感染了,誰知道我們的明天會怎麽樣。”

“不會的,不會的,其實非典沒有想象的那麽可怕,這15天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都怪我不好,讓你受牽連了,我會等你平安出來,我會天天來看你,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秦嶺說道。

接著他又看見全副武裝的醫務人員和警察在勸說站在警戒線內的樓內居民返回自己的家。

“我先回房間了,我們呆會再聊吧。”林薇說道。

“好,我就在外邊守著,你不要著急。”

“你回去吧,這裏太危險。”

“沒事的,你先回房休息會吧!”

掛了電話,秦嶺無力地在39號樓對麵的路邊花壇旁坐了下來。沒過多久,林薇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你怎麽還不回去,這兒危險,回去休息吧!”

“你怎麽知道我還沒走?”秦嶺問道。

“我在窗口看見你了。”

“你在窗口能看見我?”

“就左邊,第三個窗戶,六樓,我站在窗口呢!”

秦嶺抬起頭,隱約看見一個人站在窗戶邊向他揮手。

“我看見你了。”他說道。

“我也正在看著你。”

“想我嗎?”

“有什麽可想的。”

“對不起,薇薇,我錯了。”

“瞧你這樣兒,誰責怪你了。”

兩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很久,直到夜深了,風都有涼意了,在林薇的催促下,秦嶺才回去。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秦嶺天天過來,或長或短在樓下坐會,他倆有時會電話,有時會短信聊聊。樓下有人專門幫樓內的人接應東西物品,林薇需要東西物品,秦嶺就幫她去買。

星期六,武駿和天娜也來看望林薇,三個人在樓下說完這事說那事,閑聊中說道成傑中已逃回家了。

“嘿,我給成傑中打一電話,看他怎麽樣了?”武駿說道。

撥通電話,馬上傳來了成傑中的聲音:

“哥兒們還好嗎?”

“沒事,我們正在林薇宿舍樓下逛呢!都隔離好幾天了,怪無聊的。”

“呦,你別說她了,我也被隔離了。”

“什麽?你也被隔離了,你家那邊不是沒事兒嗎?”

“什麽沒事,我剛到家,居委會的大媽就跟蹤上門了,說我從疫區過來,在家主動隔離兩星期,我媽還真狠心,把我關在樓上,每天戴著口罩給我送飯,這日子叫我怎麽過啊?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冒著生命危險,留在北京啊!”

“這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武駿說道。

天娜聽著話不高興了,在一旁嚷道:

“自由比愛情更可貴啊?那你趕緊走吧?也離開現在地獄般的北京城。”

武駿瞟了她一眼,接著對成傑中說道:

“哥們,不和你多聊了,有事了。”

“別別,多聊會兒,我閑得慌啊!”

“呆會兒再說,呆會兒再說。”

武駿掛了電話,問道天娜:

“你又怎麽啦,不是聊著玩嘛,你瞎嚷嚷什麽啊?”

“我喜歡,我無聊,嚷嚷我愉快!”天娜答道。

“瞧你這樣兒,越來越像你媽了?”

“像我媽怎麽啦?我是我媽女兒呀?昨天她和你聊的事兒,你放心上沒?”

“我放心上又能怎麽樣?讓你媽和我媽聊去,我沒做主的權力。”

兩人又一句接一句地吵了起來,說來說去還是房子的事。秦嶺聽著心煩,便站起來去四周轉轉。走了不一會兒,隱約又聽見了前幾日的那段輕柔的歌聲:

“……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邊

從未走遠

……”

順著音樂傳來的方向,他拐了兩個彎,終於發現是在路邊一家小音像店裏傳來的。他走到這個小店裏,店裏冷冷清清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戴著口罩在看書。看見有人進來來,趕忙站起來與他打招呼。

“這是什麽歌?”他問道。

“這是李健新專輯《似水流年》裏的一首歌,叫《傳奇》。”

“李健?”

“哦!是一位新歌手,原是水木年華的。”

“哦!我買一張吧!”

付了錢,將CD拿到手,兜裏的手機就響了,是武駿打來的,說是去吃飯,叫他趕緊過來。他答應著走出了音像店。

這張專輯他保藏了很多年,在以後的幾年裏,他不明白這麽優秀的專輯和歌曲為什麽會幾乎被湮沒,七年後,當王菲在春晚上演繹了這首命不該湮沒的《傳奇》,但時間卻改變了一切,初次的感覺早已不再。

隔離解除是在十五天後的下午,雖然隻有十五天,卻已是初夏,人們都換上了夏裝。一大早警戒線外就站滿了人,樓內的居民也興奮地探出頭張望著。秦嶺知道是下午才解除隔離,但由於情緒激動,上午就守在了樓外,不僅僅是樓內外的親戚朋友激動,社會各界的朋友也很激動,電視台的新聞轉播車都來了幾輛。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午後很多樓內居民都已出來了,和警戒線外的親朋好友聊著天。早就等得不耐煩的秦嶺給林薇發短信問道:

“忙什麽呢?出來吧?”

“稍等一會兒,忙著呢!”林薇回道。

“十五天都沒忙夠,在做什麽啊?”

“化妝,換衣服。”

“瞧你這小樣兒。”

沒辦法,隻好坐在外邊的台階上繼續等著。過了一會,警戒線兩邊出現了**的聲音,有人在歡呼尖叫著,媒體扛著炮筒往前湧,已經開始撤警戒線了。他趕緊拿出手機撥打林薇電話,卻沒人接聽。

那邊已是人潮湧動,歡呼聲迭起。

他有些著急了,這時他聽見背後有在叫他的名字,轉身看見林薇已在身後,穿著白色短裙,化著淡妝,披肩的長發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薇薇,真的對不起!”

他走過去緊緊抱著她。

“別這麽說,大家都平安就好。”林薇答道。

“你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麽?”

“我想……跑!”

“那好,我們一起跑。”

秦嶺說著便拉起林薇的手向南邊跑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兩人氣喘籲籲才停了下來。

“讓我再仔細看看你!”秦嶺說道。

此時飄散的楊絮在午後陽光下輕輕飛揚,不少落在人的頭發上。秦嶺輕輕將落在她頭上的楊絮拂去,說道:

“這些天我坐在花壇上的台階上,就看著這些楊絮,我總覺得像是在下雪,落在我心裏,總是融化不了。”

“瞧你,又這樣了,說點愉快的。”林薇說道。

“嗬嗬,我學了一首新歌,唱給你聽。”

“你唱吧!”

秦嶺清了清嗓子,唱道:

“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

……”

唱完後,林薇瞪著大眼睛看著他不說話,讓秦嶺簡直有些難堪,於是問道:

“唱得怎麽樣,好聽嗎?”

“聽著難受死了!”林薇笑著說道。

“這麽好的歌怎麽會聽著難受?”

“越是好的歌,被你這種嗓子糟蹋,就越是難受。”

秦嶺一把抓住林薇說道:

“糟蹋就糟蹋唄,我就是要糟蹋一切美好的東西,我還要唱,我要大聲唱。”

秦嶺說著又唱起來,林薇趕緊掙脫他,向遠處跑去,兩人歡歌笑語在無人行走的街道上一路飄**著。

十二

非典就是一陣風,說過去了就過去了,到了夏天,一切又恢複了正常。成傑中也從家裏回來了,武駿和天娜還是天天在一起,秦嶺找了一份為雜誌社畫插圖的工作,林薇從宿舍搬回了地下室。

日子還是這般平靜的,波瀾不驚地過著,直到夏末秋初的一天,成傑中和武駿的住處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當時正是周末,武駿和天娜正在屋子裏吵吵鬧鬧,一位中年男人敲開了他們的房子,武駿去開門,見是一位頗有氣勢的,大約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便問道:

“先生,請問您找誰?”

誰知這位中年男人卻反問道:

“你們是誰?”

武駿和天娜麵麵相覷,覺得有些奇怪。還是天娜反應快,趕緊又問道:

“請問您是找成傑中嗎?”

“是啊?他人呢?”

“他出去了,請問您是?”武駿問道。

“我是他爸爸。”中年男人說道。

“原來是成叔叔啊!趕緊進來坐啊!我打電話給成傑中。”武駿拿起電話道。

成傑中他爸走了進來,示意武駿將電話放下,說道:

“不著急,我在這兒等他,他總會回來的。”

“那怎麽好意思讓你等太久。”武駿說道。

“你是武駿吧?在美院我們見過的。”成傑中爸說道。

“是啊!成叔叔,那是我的女朋友娜娜。”

武駿說著向天娜使了兩個眼色,天娜心神領會地穿好外套,提著包過來說道:

“武駿,成叔叔,我媽催我回家吃飯呢!我先走了。”

成傑中爸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天娜出了大門,便立即掏出手機,撥通了成傑中的號碼。電話裏傳來了雜亂的輕歌曼舞聲,成傑中很不耐煩的問道:

“什麽事啊?我正在和朋友談雕塑作品展的事。”

“不好了,你爸來了,好像找你有事,你趕緊回來吧?”

“啊!他怎麽來了?”

“我怎麽知道你爸為什麽來?反正臉色不大好看,你就背上書包,帶上幾本英文書,趕緊回來吧。”

成傑中答應著,就往回趕。武駿和成傑中他爸在房子裏仍然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成傑中最近都在忙些什麽?”成傑中他爸問道。

“他都在忙著上英語課啊!” 武駿答道。

“他還真在上英語課?”

“當然,他不上英語課,那他呆在北京幹嗎啊?”

“哼!他事多著呢!”成傑中他爸答道。

正聊著,成傑中回來了,他背著書包,手裏抱著英語書。他不經意的抬起頭,驚呼道:

“爸,你怎麽來了,也不通知聲,讓我去接你。”

“接我,有什麽好接的,我問你,最近都在幹什麽?”他爸問道。

“我都在上英語課啊!”

成傑中說著趕緊將手中的英語課本舉起。

“你還真在學英語?我都去過新東方了,新東方的老師告訴我,你很久沒去上過課了,你到底在幹什麽。老實給我交待。”他爸敲著桌子厲聲問道。

“我真的在上英語課啊!不過我沒在新東方上課了,那裏不夠國際化,我現在在華爾街上課,你不信,可以去問問。”成傑中說道。

“什麽華爾街,還百老匯呢!不管你學得怎麽樣了,現在就給我去加拿大,我已給你辦好了出國的手續,我的朋友已幫你在那邊安排好了,過幾天跟我回去收拾一下,半個月後出發。”他爸說道。

“啊!我華爾街的課還沒上完啊!”成傑中說道。

“沒上完就算了,你還心疼這點學費,你浪費的錢不知道比這多哪去了!”

“那你總得給我點時間。”

“誰說我沒給你時間,英語都學了一年多了,是啞巴都應該知道開口了吧?好了,不和你多說了,晚上我約了客戶見麵,先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成傑中爸說著站起來,走到門口,忽然又轉過身對武駿說道:

“小武,有件事和你說一下,這房子,我那在美國的堂哥說要將它賣掉,可能住不久了,所以你也趁早去找個新的住處吧!”

“好的,叔叔。”武駿答應道。

成傑中爸拍了拍武駿的肩膀說道:

“實在是不好意思,其他有什麽困難盡管同我或成傑中說就是了。”

武駿點了點頭。

見爸爸已離去,成傑中躺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的喊道:

“去國外學什麽商業,我一點都不喜歡。”

“那有什麽辦法,你爸望子成龍唄!”武駿答道。

成傑中躺在沙發上嚎叫的一頓,最後還是悄無聲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