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小米1

眼看要結婚了,日子卻沒定在哪一天。小米好生著急。小米焐在被窩裏,掰著手指算了一下日子,到現在為止,她從廣州回來,已經整整半個月了。半月時間裏,小米腦海中隻有一個字:等。小米想起臨回來時,公婆對她的承諾:等年底回老家,立即就到她家下禮、商量結婚的事。可是,啥時候才是真正的“年底”呢?已經臘月二十八了,離大年初一僅剩下兩天。馬上要過年了,街坊鄰居都忙得不可開交,蒸饃、煮肉、炸麻花、剁餃餡......村子的旮旯縫兒裏都彌漫著喜慶的年味。

除了公婆外,小米還想念自己的兒子。兒子小蛋已經兩歲多了,人也在廣州,由婆婆李花香照看著。小米跟自己的對象——嚴格來說應該是她的“丈夫”,他叫莫小筐,是在廣州打工時認識的。剛進鞋廠時候,領班的讓小米負責抹膠水,就是在鞋幫和鞋底之間的連接處,塗上厚厚一層膠水。膠水比較粘稠,像從鼻孔裏淌出的鼻涕一樣。跟鼻涕不一樣的地方,是鼻涕無色無味,晶瑩剔透。而膠水卻散發著一股濃鬱的化學氣味,聞起來惡心、刺鼻,令人發暈。小米的眼淚很快被嗆出來,止不住汩汩往下流。整個製鞋環節當中,抹膠水是大家公認的肮髒活兒,氣味大不說,還嚴重危害人的身體健康,按照慣例,這種活兒一般都會交由新人去幹。小筐原本是負責裝箱的,看到流淚的小米,便放下手裏的紙箱,主動跑到領班麵前,要求跟小米調換崗位。領班用詫異的眼光,審視了小筐一會兒,指著小米問他,她跟你啥關係?小筐說,老鄉。

小筐說“老鄉”的時候,用的是家鄉話。在此之前,他和小米壓根兒沒見過麵,更談不上熟識。小筐也是聽小米說話帶家鄉口音,才斷定她不是很遠的人。調崗的過程,也是熟悉的過程,關心的過程,照顧的過程,甚至是拯救的過程,小米盡收眼底了。換過崗位後,小米的淚,並沒因此而終止,相反卻流得更歡。小米知道,盡管倆人沒說一句話,心卻走在一起了。

接下來,小米和小筐,跟生活在城裏的小青年一樣,談對象→同居→懷孕......順其自然的,按部就班的,走完人生的關鍵幾步棋。

跟小筐不同之處,小米是隻身一人來廣州打工,而小筐家卻傾巢出動。小筐和他父母,三口人原先租的是一大間平房,麵積約二十來個平米,室內星羅密布,雜亂不堪。靠前窗位置,擺放的是鍋灶,還有板凳、臉盆、碗筷什麽的;最裏麵部分,擱置一大一小兩張床,床與床之間,僅隔著一道屏風。屏風由四塊棗紅色木質框架組成,一人多高,中間用印刷版的紙質山水畫填充,倒也古樸典雅,美觀大方。卻中看不中用。小筐的父母年齡不大,都四十歲上下的樣子,年富力強。白天忙活一天,晚上還忙。吵得小筐老是睡不好覺。很多時候,小筐寧可待在鞋廠內部的職工宿舍,寧願去聞那臭烘烘的腳氣味,也不想回家。

添了個小米後,住宿成了問題。如果小兩口和老兩口同時忙活起來,音量便不同尋常,把平房撐得像長滿瘤子的土豆,渾身都在鼓包。小兩口覺得別扭,老兩口也不怎麽自在。看父母依然無動於衷,小筐噘著嘴埋怨說,你們看看,這還像個家嗎?還不如我們廠的職工宿舍呢。母親李花香無話可說。父親莫大頭咂砸嘴,思慮一會兒,抬頭對李花香說,下午別上班了,出去轉一圈,重新找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吧。

在懷孕生子這件事上,一家人有了分歧。小筐和小米的想法,是趁早把孩子打掉,幾粒藥吞下去,即可免去一切後顧之憂。畢竟,小米和小筐都沒到結婚年齡,正處在花骨朵時期,怎能去隨意綻放?流產藥很貴,要好幾百。小筐買不起,伸手跟父母要。問明用意,莫大頭和李花香幾乎同時搖頭。掌管家中財務的是莫大頭。莫大頭雙手捂緊衣兜,生怕裏麵的錢被小筐搶去。一旁的李花香開口說話了,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哪能說流就流?又嚇唬小米,第一個流掉,說不定以後就再難懷上。這樣的例子多了去了,你自己看著辦。

皮球踢給小米,因為缺乏經驗技術,小米當時就蒙了頭,緊張得汗都下來了,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莫大頭也不失時機,緊跟著李花香敲邊鼓,並且用一句歌詞來安撫小米:聽媽媽的話,別讓她受傷。

於是,小筐和小米,不但聽了媽媽的話,連他爹莫大頭的意見,也一並采納了。

身形瘦小,有個針鼻兒樣大的孔,就能鑽過去的小米,產下的孩子卻是喜人,七斤多重,胖乎乎,粉嘟嘟的,人見人愛。幾乎不費一刀一槍,就得了個孫子,跟白撿的差不多。把莫大頭和李花香喜歡得,睡覺都咧著嘴。看看胖乎乎的孫子,再看看瘦弱的小米,莫大頭直感覺好笑,搖頭晃腦地說,真不可思議,咋生下來的?

李花香抬腿踢了莫大頭一腳,自個兒卻忍不住笑,原本正邊抱孩子邊吃飯,突然就笑噴了,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糟蹋了。莫大頭在一旁提醒她,注意,別把孩子扔出去就行。

孩子滿月了,可以交給婆婆李花香輪番照看了,騰出手來的小米,這才記起遠在老家的父母,才想起給父母報信的事。可是,該如何跟他們解釋?小米一直尋思。通常的話,未婚先孕已經很難開口了,可她倒好,孩子都呱呱墜地了,生她養她的父母,卻一直被蒙在鼓裏,連個信兒都沒得到。

想到這兒,小米哭了。

李花香遞過來一團紙,說,擦擦淚吧。趕上這場景,李花香一般不問原因和出處的,她隻就事論事,當時解決當時的問題。等小米情緒穩定,李花香才開始追根溯源。這一問不當緊,小米的淚像壞掉的水龍頭,反倒湧得更凶。小米一邊抹眼淚,一邊哽咽著說出自己的委屈和擔憂。

手紙很快濕透,像一片遭受烈火炙烤的絲巾,迅速萎縮成一團。李花香不得不重新拽上一截,再次塞到小米手裏,說,有啥可擔心的?等我們回到老家,去你家一趟,跟你父母一商量,把婚事辦了不就完了。

說這話時,已經到了年底。小米找小筐商量,提出回老家的事。小筐那時隻顧埋頭擺弄手機,也沒正眼看小米,隻用了一句“跟爸媽商量一下再說吧”,就把她給打發了。接下來,小米連續提醒小筐多次,把他的耳邊都磨出老繭了,終於有一天,小筐借著跟家人聚一起吃飯的空當,向莫大頭和李花香提及此事。李花香先是白了小筐一眼,又瞥了瞥小米,然後將筷子丟在碗口上,抱孫子站起來,拍打著屁股躲到一旁。莫大頭卻是不停地往自個兒碗裏夾菜,又狼吞虎咽地往嘴裏扒,仿佛自己乃是餓死鬼托生,仿佛要把整個碗都給吞下去。完了,莫大頭直接拿手抹抹嘴,說,今年春節,咱就不回去了吧。

小米一聽,急了,忙爭辯說,都有下輩兒人了,我父母到現在還不知情,見了麵咋說得過去?

莫大頭伸著懶腰說,今年錢緊呐,我們好幾口人,回家一次不容易,開銷太大。又掰著指頭說,從有小蛋後,看病、奶粉、尿布、衣裳、房租,加上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睡,把我和你媽的工資耗得一幹二淨。不瞞你們說,現在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即便是能回到家,買禮物不需要錢嗎?彩禮不需要錢嗎?辦喜事不需要錢嗎?頭一次見麵,我們總不能手提十個紅蘿卜去見親家吧!

小米的頭一下子大了,她晃了晃身子,差點兒從小凳子上滑下去。莫大頭說的是實話,他的工資,加上李花香的工資,滿打滿算,一個月也就五千左右。小筐的錢,除了手機費、打的費,還有抽煙喝酒、吃喝穿戴,基本上夠自己用。小米從臨產幾個月開始,因為行動不便,一直閑置在家,哪有多餘的錢辦正事?無奈歸無奈,小米仍賭氣說,來廣州打工一年整了,不要說見父母的麵,連電話都節省著打。你們不回可以,反正我得回去。

不等莫大頭開口,李花香在一旁忍不住插話了。李花香帶著訓斥的口氣說小米,這閨女,平常表現很好,關鍵時候咋這麽不聽話!廣州離老家一兩千地,小蛋才一個多月,經得起這麽折騰嗎?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誰擔負起這個責任?又舒緩了下語氣,安慰小米說,等明年吧!明年咱省吃儉用,攢了錢,抓緊時間把你跟小筐的事辦了。又說,時間長著呢,哪在乎這幾天,又不是不見日頭了。

小米低頭默認。晚上,小米把電話打給自己的父母,以加班掙雙工資為借口,把回家的事給搪塞了。

這是小米近二十年來,頭一次長時間離開父母,沒在他們身邊過年。

小米又要去鞋廠上班了。不是小米非要鬧著去上班,小米其實一分鍾也不想在鞋廠滯留,不想去聞車間內塑料熔化和化學膠水摻雜交織在一起的刺鼻的味道。還有,小米更舍不得、也放心不下自己嗷嗷待哺的兒子。主動上班的原因,主要是因為錢。莫大頭和李花香的工資,合在一起隻能勉強維持生活開支。而丈夫小筐呢,工資依然如數花在手機費、打的費、抽煙喝酒和吃喝穿戴上。有幾次,小米的手機欠費,讓小筐幫她充話費。小筐盡管心中不悅,礙於情麵和責任,還是往小米手機上充了十塊錢。內地的話費標準高,廣州的似乎比內地更高,十塊錢能折合多少分鍾?更別說偶爾的幾個長途。小米每次打長途,但凡小筐在場,總會千方百計阻撓她,讓她草草結束。每次結束,小筐都少不了揶揄她說,你的一個長途下來,話費都趕上火車票的價錢了。

小米隨即對他進行反擊,鞋廠離咱家不遠,充其量也就三五公裏,你每次上班,能不能改坐公交?一個月的打的費省下來,夠我倆小半年的話費。

小米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小筐惹毛了。小筐哼了一聲,瞪小米一眼,不滿地說,現在全國都在流行AA製,你的電話不全是打給我的吧?幹嘛讓我給你充話費。

小米委屈地說,孩子這麽大了,花過你一分錢嗎?你給孩子買過一袋奶粉沒?買過一件衣服沒?

小筐說,孩子有我爸媽養活著,根本花不著我的錢。

倆人越說聲音越大,由正常交流變成激烈爭吵,很快驚動小筐的父母。

莫大頭原本正燒火做飯,趕忙放下手裏的活兒,又把抱孩子的李花香叫過來,一家人像個大頭蒜一樣圍起來,共同協商今後的出路。莫大頭儼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樣子,抖了抖胸前的衣襟說,這樣下去確實不是辦法,沒有錢,怎麽供養孩子?沒有錢,拿啥給你倆辦婚事?以前,我和你媽的工資,勉強能包住一家人的開支,從來沒向你們開口要生活費吧?現在有了小蛋,情況就不同了,多一張嘴吃飯不說,各種各樣的開銷,壓得我和你媽喘不過氣。再這樣下去,我倆真撐不住了,甭說攢錢辦喜事,說不定連喝西北風的可能性都有。

李花香一邊拍打著孩子,一邊建議說,還是製定個規矩吧!不然的話,日子真的沒法過。

莫大頭看看小筐,小筐低頭不語;再瞅瞅小米,小米也沒話可說。最後對著小筐拍了板,從這個月開始,你每月要擠出來一千塊錢的生活費!

話音剛落,小筐就像個掉在地上的彈簧一樣跳起來,急赤白臉地說,我頂多隻能交五百!你們若不同意,從今天起我就不回來吃住了。我們廠內有宿舍,有食堂,在哪不能生活?

李花香氣衝衝地責怪小筐,你說這話負責任嗎?你是孩子他爹,都成家立業的人了,還能像以前一樣嗎?

小筐沒接話,身子蹲在牆角,一根接一根拚命抽著煙。

莫大頭忙說,交五百就交五百吧。有五百塊錢,總比沒有強。

矛頭雖然沒直接對準小米,小米卻有自知之明。小米主動說,這樣吧,從明天開始,孩子由我媽照顧,我也去廠裏上班。又說,我除了負責給小蛋買奶粉外,每月再向家裏交一千塊錢的生活費。

李花香和顏悅色地誇讚小米,還是我家兒媳婦懂事兒。

這樣一來,等於小米跟婆婆李花香調換了崗位。小米去鞋廠上班掙工資,李花香負責在家照看孩子。

小米在鞋廠的工資,不缺勤情況下,每月能拿到三千左右。鞋廠內部有員工宿舍,有食堂,還有小賣部,吃喝拉撒睡,均可在廠區內解決。加上平時工作時間安排較緊,小米口袋裏即便有錢,也不一定能花出去。三千塊錢的工資,對於一個單身女孩來說,除了日常開支,每月還能節省出一半多。現在情況不同了,小蛋平時有個感冒發燒、肚疼拉稀,小米就得請假,外加遲到和早退的罰款,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樣,如數拿到工資。小米還要從不完整的工資當中,先抽出一千塊錢的生活費給莫大頭,而後再考慮小蛋的奶粉和衣服。一兩歲的孩子,每天像被拽著頭腳一樣瘋長,不但吃得多,衣裳也換得勤,隔段時間,小米就得為他買一次衣服;每次買衣服,至少要兩三套。不然的話,連換洗都會成為難題。

這段時間,小米經常為缺錢而犯愁。

小米很向往以前的單身日子,那是多麽無憂無慮和逍遙自在的生活啊!小米喜歡在網上購物。晚上下班後,小米仰臥在床,雙手抱著手機,在淘寶、京東、亞馬遜網站中逛來逛去。遇到喜歡的,小米用芊芊細指輕輕一點,然後便乖乖地坐等寶貝兒送貨上門。偶爾,小米也會挑幾件發給自己的妹妹。妹妹正在老家上初中,沒實力也沒精力網購。初中生,沒見過世麵,眼界也沒開闊,每次收到禮物,妹妹總會以銀鈴般的笑聲告訴小米,姐,真洋氣。

現在,甭說給妹妹買禮物了,連小米自己都覺得難以應對。小米甚至已經忘記那些購物網站的名字,瀏覽的機會和次數,就像買彩票中大獎一樣,偶爾不小心觸碰到了,也隻是漫不經心地掃上一眼,然後悄悄對自己說,算了吧,不管它是多麽傲嬌的品牌,還是呆萌的價格!

這樣的日子,轉眼就是一年。

沒等鞋廠放年假,小米就接到妹妹的電話,問她打算啥時候回老家。臨結束,妹妹還以不解的口氣問小米,今年,你不會仍留在廠裏加班掙雙工資吧?

一句話,讓小米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實話說,究竟能不能回去,小米自己心裏也沒底。一年來,家裏跟以前相比,除了小蛋在一天天長高外,其它方麵基本沒發生任何改觀。雖說小米按月補貼進去一千塊錢,但是卻以婆婆李花香不上班為代價。至於小筐的五百塊錢,杯水車薪不說,具體交沒交?還是個懸念呢。

盡管如此,小米還是極爽快地答應了妹妹,放心吧,姐今年一定回。

謹慎起見,小米決定先繞開公婆,從小筐身上找到由頭。畢竟小筐是自己丈夫、孩子他親爹,小兩口之間,一切都好溝通。一天傍晚,小兩口都下了班,出鞋廠大門,順路往回走。因為有事相商,小米故作親熱,一隻手拐著小筐的胳膊,依偎著他,肩並肩行走。小米的異常舉動,引起小筐警覺。小筐原本正低頭擺弄著手機,可能感覺氣氛有點兒過於融洽,跟以往有所不同,便忙中偷閑,轉頭看了小米一眼。就在這“看”的一瞬間,機會便被小米逮到了,小米像搖鈴鐺一樣,晃了晃小筐的胳膊,盯著他問,今年春節,咱啥時候回老家?

小筐怔了一下,再次轉頭看小米,坦率地說,我說了不算,你得回去問爸媽。

夕陽落在小米臉上,越發的白。

小米賭氣說,要問你去問!我等你的回信。說著,小米甩開小筐的胳膊,緊走幾步,將他撇在身後。

好在,小筐總算記住小米的話,並很快給了她結果。結果和小米擔心的一樣,莫大頭和李花香仍以缺錢為借口,把小米給婉言拒絕了。

小筐的話,說起來很平淡,但對小米而言,無異於頭頂猛然一顆炸雷,差點把小米擊倒。刹那間一種即將崩潰的感覺,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小米的熱切期盼和希望,就像即將枯竭的油燈一樣,努力忽閃幾下,便滅了。晚飯間,小米坐在桌前,一句話不說,隻管低頭往嘴裏扒飯。李花香卻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試探著問小米,年底回家的事,小筐跟你說了沒?

小米覺得李花香的話,猶如往自己原本潰爛的傷口上撒鹽。小米拋下碗筷,直截了當地說,不管你們回不回,反正我是鐵了心要回去。又自言自語說,再不回去,我連爹媽長啥模樣都記不清了。說完,小米再也把持不住淚水,捂著嘴跌跌撞撞跑出門。

小米並沒走遠,而是置身於牆角處,埋頭難過一陣子後,很快就返回了。小米不肯跑遠的原因,主要是心中牽掛小蛋。小米跑出屋子的時候,看見小蛋在後麵舉起胳膊,對著她的背影哇哇大哭,臉上滿是鼻涕和眼淚,像塗了厚厚一層透明膠水。小米心疼。

剛走到門口,小米就聽見莫大頭說,千萬不能讓小米回老家!人一旦走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接著是李花香的聲音,對!即使小米想回來,她爹娘如果知道她在廣州有了孩子,肯定會阻攔的。

......

話顯然是對小筐說的。盡管莫大頭和李花香將音量調得很低,小米還是隱隱約約聽到了主題和內容。從老兩口一替一句的激烈勸說中,小米明顯感知到他們內心的焦灼和急切。

小米坦然走進去,大聲說,放心吧,有孩子在你們手裏,我一定會回。

鞋廠終於放假。安頓好小蛋後,小米簡單收拾下行李,像落伍的孤雁一樣,形單影隻的,匆忙上路。剛登上火車,小米就將電話打給了妹妹,把自己回家過年的喜訊,傳達給家人一起分享。

一路上,小米不吃不喝,心裏又憂又喜,又激動又擔心。思來想去,小米決定把生孩子的事主動告知家人,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早晚都要過這一關,聽天由命吧。

讓小米為難的是,自己該如何開口?

一見父母的麵,小米的眼淚就下來了。母親抱著小米,像安檢員對待嫌疑分子一樣,反過來正過去地看,而後說,兩年不見,小米變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