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天的尖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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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跟人不一樣：人有胳膊有腿，消息盡管沒腿，卻比人跑得都快。回到辦公室，鎮長孟小虎正在馬向東的辦公室等他。孟小虎顯然已經知道會議內容了。看見馬向東，孟小虎少了以前的嬉笑風格，而是一臉嚴肅地指著桌上的飯盒說，向東哥，先吃飯吧，還是你喜歡喝的楊鳳花逍遙胡辣湯，我還安排老板多加了羊肉。馬向東輕笑一下，說還真他娘有點餓。就坐下來，也不再用碗筷了，直接捧起飯盒，恨不得把頭紮進去，呼呼嚕嚕地喝起來。
論年齡，孟小虎隻比馬向東小幾個月，倆人都屬牛，同是一九七三年的人。孟小虎嘴勤快，人也很會來事。平時，他私下裏管馬向東不叫馬書記，而是直接喊他向東哥。隻有在公共場所，才改口稱馬書記，而且幾年來從不曾錯亂過。這樣稱呼，似乎一下子把倆人的關係拉近許多。很多地方的黨、政一把手之間關係微妙，彼此心照不宣甚至明爭暗鬥，把一個地方弄得烏煙瘴氣，最後導致共同翻船的例子舉不勝舉。像馬向東和孟小虎這對搭檔，關係如此融洽的實在不多。凡是馬向東想到的，孟小虎一般也能想到，並且都會按照他的思路，一絲不苟地認真去做；馬向東想不到的，或者考慮不周的地方，孟小虎也會悄悄的把漏洞給彌補上。正因為有這樣的搭檔，讓馬向東工作起來才感覺得心應手。倆人共同攜手，竟然把地理位置極其偏僻的東鄉鎮治理得井井有條，從而得到縣領導的一致認可和好評。
看著馬向東狼吞虎咽地把胡辣湯喝完，孟小虎說，在你回來之前，我已經提前通知了咱們的班子成員，今天中午不讓下班，大家這會兒應該都在會議室裏等著呢。咱們計劃啥時間開會？馬向東一邊抹嘴一邊說，就現在吧。起身便往外走。孟小虎拉住他說，向東哥，咱們鄉位置偏僻，村民的封建思想不是一般的落後，執行起來肯定有很大難度，必要時候，你可以先拿我開刀，也算是敲山震虎吧……沒等孟小虎把話說完，馬向東拍拍他的肩膀，說，先謝謝啦，我的好兄弟。
會議一直開到下午一點多仍沒結束。大家像是受了驚嚇的鳥雀，剛開始一直勾著頭沉默不語，後來又嘰嘰喳喳地議論不停。在嘰嘰喳喳聲中，馬向東始終陰沉著臉沒開口，強扭的瓜不甜，思想工作沒做通，工作即使強行布置下去又有什麽意義？
副書記徐坤龍建議說，萬事開頭難，具體到先從誰家下手，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所在。隻要選準第一家，就能找到第二家和第三家，再往下進行，就順其自然了，誰膽敢從中阻撓，就拿誰來說事。
馬向東和孟小虎一起點點頭。
馬向東說，現在是法治社會，老百姓的思想素質跟過去不一樣了，凡事不能蠻幹，要在穩定中求發展。這樣，我們先成立個領導小組，讓孟鎮長把小組成員名單確定一下。
隨後，孟小虎向大家宣布了東鄉鎮推行殯葬改革領導小組成員名單：
組 長：馬向東（中共東鄉鎮黨委書記）
副組長：孟小虎（中共東鄉鎮黨委副書記、鎮長）
成員：徐坤龍（東鄉鎮人民政府副書記）
楊 燕（東鄉鎮人民政府副鎮長）
王玉成（東鄉鎮民政所所長）
王大方（東鄉鎮派出所所長）
劉 威（東鄉鎮法庭庭長）
王 城（東鄉鎮財政所所長）
等名單宣布完畢，馬向東清清嗓子，斬釘截鐵地說，按照縣委縣政府要求，我們要采取分片包幹的辦法，並且要製定出嚴格的獎懲機製：小組成員每人負責四個行政村，每清理一個墳頭，補助一百元的費用；率先平完者，再對相關負責人給予一萬元獎勵；對工作不力或落後者，除扣罰一年工資外，再作降級或免職對待。下麵具體怎麽操作，我們暫不作具體安排，各人想各人的辦法。總之一句話，每個人都要動動腦子，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和優勢，是騾子是馬，隻有牽出來溜溜才能知道。
會議結束後，孟小虎問馬向東，要不要安排頓飯，也好激勵一下大家。馬向東搖搖頭說，現在不是時候。孟小虎尾隨馬向東屁股後麵，像尾巴一樣一直跟到他辦公室。孟小虎說，向東哥，我真佩服你了，竟然在這麽短時間內，想出一係列切實可行的辦法。馬向東知道孟小虎這話裏，融入很多阿諛奉承的成分。於是擺擺手說，兄弟之間，客套話就不要多說了，都是些老掉牙的辦法。具體實施起來，作用不會很大。等著看吧！
孟小虎接著問，咱們鎮共二十六個行政村，七八萬人，光墳頭少說也有幾千座。哪來那麽多錢去發補助？
馬向東信心十足地說，等著吧兄弟，這麽大的事，這麽大的動靜，縣市財政不會一毛不拔的。
第二天上午，馬向東叫上孟小虎一同到村裏查看。接連走訪了幾個村，發現莊稼地裏死氣沉沉，基本上沒啥動靜。孟小虎有些沉不住氣，命令司機在一個叫白莊村的十字路口停下來。路口一角，幾個村民支了張桌子，正坐在那兒有說有笑地打撲克牌。上麵心急火燎，下麵竟然有心思在玩牌？孟小虎氣憤不過，想下車找村幹部說事，卻被馬向東製止了。馬向東碎步走過去，不聲不響地站在人群中圍觀。一圈下來，坐在馬向東前麵打牌的那個人有點困了，像被俘虜的鬼子一樣舉雙手伸懶腰，伸過懶腰後，又要站起來去小便。一轉身，馬向東認出這家夥竟然是村主任王大有。王大有今天可能手氣不錯，起身時還笑眯眯的，好像突然得了個外甥一樣高興。抬頭看見臉對臉站著的馬向東，王大有怔住了，笑容頓像遭遇了502膠水一樣，立馬凝固在臉上。馬向東沒說話，背著手，麵無表情地轉身離開。走老遠才聽見王大有在後麵追著他喊，馬書記——，馬書記——。
車子發動了。孟小虎問，那不是白莊村的村主任嗎？馬向東淡淡地說，走，不用理他。
全體動員大會安排在下午舉行。參加這次會議的，不僅僅是領導小組成員，還有各行政村的支部書記和村主任，以及全鎮各中、小學校的校長們。馬向東的講話首先就有些不符合常理。整個漫長的會議過程中，馬向東隻說了三句話，把剩下的節目全部交給了孟小虎。馬向東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幾天的會議安排可能會很稠密；緊接著一句是，我發現有些同誌把我們的會議講話內容當放屁一樣；第三句話，任務布置下去，為何會無動於衷？大家說說吧。
孟小虎接著說，下麵，請東鄉鎮推行殯葬改革領導小組成員挨個兒進行工作匯報，主要說從昨天開完會到現在，你們都幹了些什麽？有沒有把工作緊鑼密鼓的布置下去。
看大家都閉著嘴不說話，孟小虎指名道姓說，徐坤龍同誌，你作為黨委副書記，就先發言吧。
有些趕鴨子上架的味道。
徐坤龍清了清嗓子，無奈地說，昨天開完會後，我立即打電話，把會議內容向我所承包的幾個村及時作了傳達……
不等徐坤龍把話說完整，就被馬向東截斷了，你說啥？電話裏及時傳達？你要腿幹啥用？白莊村是不是你承包的？村主任王大有閑得蛋疼，沒事坐在大街上打紙牌，你傳達的是個球啊？我告訴你徐坤龍，如果這項工作再做不好，我看你真的要跟那些先進典型換換崗位了。
劈頭蓋臉、毫不留情的一番訓斥，讓徐坤龍頓時不知所措，滿臉通紅，如置針氈。徐坤龍才三十出頭，年初剛從團縣委副書記的位置上下來鍍金，沒想到金沒鍍上，反過來卻染了一身臭屎。
馬向東語重心長地說，同誌們，不是我不講情麵，如果講情麵能把工作做好，我情願把自己的臉麵揭下來，扔在地上讓你們拿腳去踩。這次的工作任務不同尋常，推行殯葬改革的重要性，我就不再多說，帽子在你我頭上扣著，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不光是幹，而且還要幹好。結合我們鎮當前的實際情況，平墳複耕工作必須做到三個“帶頭”和三個“立即”：一是領導幹部帶頭，村幹部必須在一周內率先把自己家的墳頭平掉，敢留一個墳頭，立馬免職；二是黨員骨幹帶頭，十日內平掉自家墳頭，對於起不到模範帶頭作用者，立即開除黨籍；三是教師、醫生、水電工帶頭，半個月內不主動平墳者，立即停職或免職。馬向東指著麵前桌子上堆得高高的幾摞紅紙說，大家看到這些宣傳標語了吧，一會兒散會後，每個行政村領取一捆，回去後立即進行張貼，而且要大張旗鼓的貼，不留死角的貼，堅決做到聲勢浩大、人盡皆知。除此之外，我們在座的各中、小學校的校長們，不但要帶頭完成自家的平墳任務，更要廣泛發動你們校的每一位中小學生，人人充當宣傳員，向他們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宣傳平墳複耕的重要性和必然性。必要時，我們可以跟學生們強調一下，一天做不通家長的思想工作，就一天不要來校上課！
為照顧徐坤龍的個人情緒，晚上，馬向東特意把他約到鎮政府小食堂，倆人單獨吃了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