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牽牛花：一朵深淵色

牽牛花夏天開花，它的顏色真是美麗極了。紫紅、深紫、淺紫、或白色。花冠像一個個的小喇叭，早晨開花，中午閉合，“沐朝露以展顏，見晨曦而始放，然日未及中，悄然收卷矣”，因此牽牛花又叫做“朝顏”。這個名字極美。植物中也有名叫“夕顏”的，其實就是是葫蘆花，葫蘆花是沒有見過的。

牽牛花有個俗名叫“勤娘子”，顧名思義，它是一種很勤勞的花，每一天清晨四點左右就會開出新的花朵。因此，若要觀花，便得清晨早起。清代陳老蓮觀牽牛花詩雲：“秋來晚清涼，酣睡不能起。為看牽牛花，攝衣行露水。但恐日光出，憔悴便不美。觀花一小事，顧乃及時爾。”

在故鄉小城、安徽宏村裏以及北京大學的園林式建築旁，都曾邂逅數朵藍紫色的圓葉牽牛。覺得在北大圖書館附近邂逅的幾朵牽牛花尤其好看，藍紫色的圓圓花瓣，花心雪白中空，像是蘊藏著一個宇宙。

說起北大，不得不提到燕園草木。去過北京大學之後，真是被那裏的蔥蘢草木給迷住了。整個學校，就是一個小森林。先生陪著我在裏麵拍了一天的植物，戀戀不舍離去。後來買到《北大看花》一書，記錄的便是燕園的植物。在燕園長大的宗璞曾經在《風廬散記》這本書裏寫道：“從燕園離去的人，難免沾染些泉石煙霞的癖好。清晨在翠竹下讀書，黃昏在楊柳岸邊散步，習慣了，自然覺得燕園的朝朝暮暮，和那一木一石融在一起，難以分開。”想起我嶽麓山下的中南大學，我在中南的朝朝暮暮，也是和那一草一木融在一起。中南草木，遇見你，也真美好。青春裏芬芳滿徑。

牽牛花在長沙倒是見得少了，見打碗花比較多。隻在藥植園裏見過牽牛花。九月初的某一天清晨，走進藥植園裏，在射幹花和百日草附近，竟發現了深紫色的牽牛花，瑰美極了。但和燕園裏的藍紫色牽牛花顏色仿佛又有細微的不同。

同是喇叭花兒，牽牛花的花容比打碗花要明豔好幾倍呀，一下就把人的眼睛照亮了，果然是有“朝顏”之稱的花兒。打碗花是太過清淡了。因為在藥植園裏沒有可攀附的架子，牽牛花兒隻好攀在其他低矮的植物，或者直接從泥土上長起來，但臉龐兒天生麗質，叫人一眼難忘。

還有不少掛著牽牛花的名字，但並不是牽牛花的植物，比如碧冬茄。在西交大校園裏曾經看到過碧冬茄。顏色嬌豔，姿態柔婉。開始我以為是太陽花，再一細看，顏色固然也是很明亮，但花型不像，倒像矮腳小牽牛，小巧可愛。它確實另有個名字叫做矮牽牛，但是矮牽牛跟牽牛花隻是花長得都像喇叭而已，它們並不是同科的植物。碧冬茄花色上可分為紫紅、鮮紅、桃紅、藍紫、白和複色等，都是鮮亮好看的，屬於小家碧玉的美人，也是賞心悅目的。

還有一種掌葉牽牛，名字又叫做五爪金龍。淡紫色花兒，花心則是深紫色，像是文雅麗人，居然叫了這麽一個張牙舞爪的名字，十分想不明白。大約是因為它生命力又強，又有很強的攀爬能力吧。

文人們倒是都很喜歡牽牛花，相關詩文也很多。宋代，以梅為妻以鶴為子的林逋曾寫過一首《山牽牛》：“圓似流泉碧剪紗，牆頭藤蔓自交加。天孫滴下相思淚，長向秋深結此花。”後來，齊白石先生便根據此詩意畫過一幅牽牛花圖，圖上自題：“用汝牽牛鵲橋過，那時雙鬢卻無霜”，是經曆人生滄桑後對於年輕時愛戀的一聲輕歎。

塞弗爾特捷克詩人則把牽牛花當作童真的回憶，在他的詩集《牽牛花》第一篇則是一首很童話的詩兒：“路邊壕溝旁，爬滿了長長的青藤，小花杯裏盛著一滴甘露，獻給你潤潤嘴唇。路人的腳步頓時變得輕快，仿佛嚐到一杯名貴的美酒瓊液，過路的孩子說什麽？他感到了：是媽媽在呼吸，散發出沁人的香氣。”

牽牛花約有60多種。常見栽培的有圓葉牽牛、裂葉牽牛、大花牽牛三類。朝顏花實際上指的是大花牽牛。牽牛花中最為美麗的當然就是藍紫色了，沉澱著如許幽靜的美。有日本俳句說:“牽牛花，一朵深淵色”， 此句還譯作:“牽牛花，一朵碧潭色。”牽牛花的藍紫色，是深淵之色，碧潭之色，是沉默而又神秘的。

沈從文曾寫給張兆和許多美麗的文字，也有寫到牽牛花。他滿懷柔情地寫著：“在青玉色的中天裏，那些閃閃爍爍底星群，有你底眼睛存在：因你底眼睛也正是這樣閃爍不定，且不要風吹。在山穀中的溪澗裏，那些清瑩透明底出山泉，也有你底眼睛存在：你眼睛我記著比這水還清瑩透明，流動不止。我僥幸又見到你一度微笑了，是在那晚風為散放的盆蓮旁邊。這笑裏有清香，我一點都不奇怪，本來你笑時是有種比清香還能沁人心脾的東西！”愛如花芬，清香沁人。正因為眼裏有美好，所以沈從文從一架籬笆前經過時，能看見那些嫩紫色牽牛花上的露珠；因為心有美好，所以他才會把露珠想成張兆和的淚珠，想倘若是她有什麽不快事纏上了心，淚珠正同這牽牛花上的露珠一樣美麗，在涼月下會起虹彩。

牽牛花莖、葉、花都含有毒性，服用過量會引起嘔吐、腹瀉、腹痛與血便、血尿的情形，因此不能隨意食用，但可以入藥。牽牛花的種子名叫牽牛子，毒性最強，為常用中藥，黑色者為“黑醜”，米黃色者為“白醜”，它性寒，味苦，有逐水消積功能。李時珍《本草綱目》：“近人隱其名為黑醜，白者為白醜，蓋醜屬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