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扶疏：關於植物的心靈筆記

第01章 香樟：宛如老友一般親切

香樟：宛如老友一般親切

對香樟樹的感覺一直是溫柔而又親切的。香樟樹本身就是香木。它還有其他的名稱，比如芳樟樹、香蕊等，都是突出了它的芳香。它之所以取名叫做“樟樹”，據說是因為木材上有許多紋路，“大有文章”，所以就在“章”字旁加一個木字做為樹名。

在我少年時所居住的那個水邊小城，那裏的道路上，都種著高大的香樟樹和懸鈴木。小城道路不寬，香樟樹的枝葉把小城的天空交織成了一片盈盈的綠色。後來到長沙嶽麓山下的中南大學來讀大學，林蔭道上，也種滿了香樟樹。夏天的清晨裏，走在林蔭道上，會覺得滿眼清涼。那些香樟樹枝葉繁茂，把清晨的陽光都篩成溫柔細小的金黃色。而風又夾雜著學校睡蓮池和觀雲池的水汽草香撲麵吹來。身畔浮動著淡淡的芬芳，心裏隻覺寧靜，而又歡喜。

中南大學校園後麵是嶽麓山。嶽麓山因南北朝劉宋時《南嶽記》中“南嶽周圍八百裏，回雁為首，嶽麓為足”而得名。嶽麓山上的古木很多，而香樟居多。嶽麓山上有著宋、元時期的香樟等珍稀品種。麓山寺前圍牆外樟樹，據說就有著七百多歲的高齡了。

長沙的市樹是香樟，樹種株數最多的也是香樟，居全國省會城市之首，而嶽麓區的古香樟數則占了全市古香樟總株數三分之一。從中南大學，到湖大東方紅廣場，再到師大，以及到沿江一帶，都種滿了香樟樹，高大香樟的繁茂枝葉彎成了一個綠色穹廬，幾乎可以稱之為香樟之路了。大學時坐公車，每次經過香樟樹下，都有瞬間蔭涼的感覺。而下了車在這林蔭道上走，也覺涼爽舒服。

香樟樹已經成了青春記憶的一部分了，而它本身就是青春的象征。無論是多大年紀的香樟樹，甚至是古木，在四月裏都是籠著輕霧一般的綠意，充滿靈氣與青春感。它的氣質，它的溫和，它的清香，與長沙這個城市融為一體。以至於每次想起長沙，都覺得，那是綠色的，透明的，溫柔的一個城市。

大學時，在母校中南大學上課，抱著書走在林蔭道上，身畔浮動著香樟樹的香氣，覺得整個人都通透，輕盈而又歡喜。

香樟樹從根莖到枝葉，全是香的，香得令人通體舒泰。春天裏，香樟樹會長出新葉。而長出新葉的同時，舊葉也會悄無聲息地落下。這些落下的舊葉，是鮮亮的紅色，並沒有半分頹廢的氣息。而且也散發著香氣。就在這盈盈春意的時刻，香樟樹默默完成了一場盛大的新老更替。

香樟樹也開花，春天裏開細小的黃綠色花，密密地擠在一起，和葉子一樣的顏色。下雨時，米粒般大小的香樟樹花輕軟無聲地落在地上，像是桂花一般。四月裏，整個校園都被淡淡的香樟樹香籠罩著。

在這個季節，我喜歡去采摘那些剛剛生出來的香樟嫩葉，把它平平地壓進書中作為書簽。香樟初生的葉片薄而且嫩，如同嬰兒的小手。秋天裏，把書翻開，香樟樹葉平平地出現在書中，攜帶著一縷若有若無的淡淡芬芳。它仍保留著春天裏美好的形狀，像是繪在書頁上一樣。那味道正如張愛玲所說：“甜而穩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帳憫，像忘卻了的憂愁。”

香樟樹的花開到五月初是極盛。花開過了，就會結出果子。果子小小的，和豆子差不多大。中南大學的香樟樹都很高大，果子都看不清楚。後來到了中醫藥大學工作，中醫藥大學新校區的香樟樹尚未長大，就能把那些香豆似的樟果看得分明。七月初的時候，有一次從學校櫻花大道出來，便看見路旁樟樹的葉裏玲瓏細巧的小樟果在探頭探腦。

香樟果最開始也是嫩綠色，後來漸漸沉澱為紫黑色。成熟了之後，果子就墜落下來，落到道路上。踩上去，會有輕微的脆響，仿佛空氣中的清涼香氣又馥鬱了幾分。

青春歲月裏，無數心事都摻進了香樟樹的氣息。林蔭樹下放著舊長木椅。從圖書館出來，穿著藍色長裙，坐在木椅上看書，偶爾抬起頭來，看看頭上這一片蔥蘢的綠意，覺得自己仿佛穿越到了某部小清新的校園電影之中。

夜晚，橙黃色的路燈下，有人在香樟樹下彈木吉他。那時大一，正是十七八歲的年齡，諸多小情愫星子般在黑夜裏閃爍著，在香樟樹的香氣裏融合成一片溫柔的甜蜜。如同醉酒了一般，整個人好像要在香樟樹的香氣裏飄**起來，步步如踩在雲端，仿佛走進了一部青春電影中。

後來，真的有一部當紅小花主演的青春校園電影在母校的校園林蔭道上取景。電影上映時，我們大學畢業差不多有十年了，正在籌備十年同學聚會。本著校園情懷，去看了這場電影。看那銀幕上，熟悉的林蔭道，斑駁的光影篩過香樟樹的枝葉，灑在騎著單車，穿著背帶褲的女主角身上，往日久違了的小情愫在黑暗中浮動起來，星子一般的閃動著。忽然間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動。

每次回去母校看到香樟樹，都是如同遇見老友。香樟樹讓我覺得，我從沒有遠離過我的校園。後來跟先生去武漢旅行，到了東湖公園。公園裏，落了一地的梧桐葉和樟樹果。梧桐深厚悠遠的氣息，糅雜著樟樹果清新微澀的味道，也叫我想起嶽麓山下的青春。

香樟樹擁有很長的樹齡，林蔭道上的香樟樹，有十幾米高，大概都有好幾十歲了。它會以這樣的姿態存在很多年，一直陪伴著我們，直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