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釣

夕陽晚照是魚塘最美的時刻,老丁劃著小木船在塘中給魚喂食,魚群追隨著他,與他嬉戲著.“老丁,一向可好?”岸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老丁想都沒想,馬上確認這是老領導趙局來了。

趙局推開老伴的攙扶,笑一笑,讓老伴把帶來的釣魚工具往地上一放,說:“老丁,在你這裏練練手,行不?”

老丁忙不迭地點頭,老局長能用到自己,幸福感一下子湧上來。他對大自己兩歲的趙局始終充滿了感激之情,兒子丁衛從部隊退伍回來,安置一直是個問題,是趙局幫忙各處疏通,給他辦了提前退休,讓兒子頂了他的編製,進了局機關.現在趙局二線了,馬上要退休了,他丁家更不能怠慢恩人。

直釣到天黑下來,也沒有一隻魚上鉤,趙局興致稍減:“這地方蠻好,我三天後再來.”老丁轉身進了守塘的小屋,拿出魚網,斜斜地把網抖開個小圓下去,打上來五六條一斤多的白鰱和兩條二斤多的草魚,用一隻網袋裝了,送到趙局車上。趙局臨走時,往小屋一瞥,看到老丁攤在木架上的顏料和畫的魚畫,便走近細看,讚許地說:“不錯,真畫出神韻了。” 老丁不好意思地說:“還不是當初趙局讓我們都學習字畫,我那時也沒好好練.這兩年一個人在魚塘閑著時,就拿小孫女學畫畫的材料自己塗幾筆.”

趙局每隔三天來垂釣一次.每次都有大魚上鉤。他興奮地拽著魚,沿塘不覺一跑十幾圈,從此,他愛上釣魚,精神明顯轉好,說話的聲音又像洪鍾了。

漸漸地,趙局練出一手溜魚絕技。他一來釣魚,就有一大群人跟來圍觀.趙局把著魚杆,魚往前衝,他把杆向左撇,魚向後返,他把杆往右歪。操縱水中上鉤的魚沿著八字忽進忽退地疾遊。“八”字型波一波推著一波在塘上**漾,直溜到整個魚塘都在簌簌發抖.趙局的眼睛毒,連水下的鉤釣在魚的上唇或下唇,一看水波就判斷得出來.溜足溜夠了,說一聲魚鉤掛的位置,吆喝一聲,杆梢一彈,“嗖——”魚出來了,魚鉤一絲不差地掛著他說的地方!

而魚,早已經被折騰得沒有一絲掙紮的力氣,翻著肚皮,張大嘴巴,一動也不動。

看的人驚呆了,向他請教,他向小屋望望,說:“鉤釣在魚身不同位置攪起的水波不一樣,就像做畫時,順鋒和側鋒畫出的畫不一樣。”

每當趙局表演垂釣,嬴來陣陣喝彩時,老丁都默默地退回他的小屋,一筆一筆畫著魚兒。老丁無緣由地越來越瘦,行動也越來越無力.被醫生預言活不過半年的趙局,臉色紅潤,精力充沛,看起來再活十年八年不成問題。他釣魚的絕技傳得遠了,有人慕名遠道來欣賞學習,但他始終守著老規矩,每隔三天垂釣一次.就連省領導也足足等了三天,才等到他表演的時間.夕陽唱晚,塘水染霞,人們簇擁著領導和趙局一起來到魚塘,趙局看好一個位置,便甩下釣鉤.但是魚都避開了,沒有一隻吞餌。趙局的汗都下來了,換了十多個位置,試了幾種釣餌,都不湊效。魚就像互相通了訊息,知道那釣鉤的危險,沒有一條上當。趙局心裏一急,便大叫老丁。應聲走來的是一個年輕人,自已說是老丁侄兒,叔叔昨晚突然發病住院,這會兒不知死活呢。

人們又紛紛稱奇,這魚還能通人性,知道主人病了?

趙局甩了魚杆便趕往醫院,抓住醫生的胳膊問老丁病情,醫生告訴他老丁得的是肝癌,發展得很快。趙局一直認為病是心鬱不化,積聚成的,可老丁是很開朗的人呀!

剛剛能說出話來的老丁看到趙局,忙欠起身道歉:“對不起,這一下子病得急,沒顧上交待侄兒,逢您來垂釣的前一日和當日,不要喂魚。要不,魚不咬鉤。魚也是有靈性的,啥都知道,不是餓極了,它……”

老丁說著魚,如同說著自己的孩子。

趙局愣在當地,原來,自己垂釣的魚鉤一隻隻都掛在老丁的心上,他怎能不病!

趙局回到魚塘邊,細視老丁小屋裏的魚畫,有悠然閑靜的,有活潑頑皮的,有親昵熱情的,也有驚恐掙紮的......一張張都像自己溜過的魚。他揮手讓人把自己的魚杆拿開,沿著魚塘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