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升旗儀式

周一,清晨,一陣清脆的鳥鳴從屋後的大山傳來,立刻群鳥和鳴。侯新民一骨碌從**跳起,叫醒睡在對麵**的學生周致遠。

自從學校隻剩下周致遠一個學生,校長兼老師的侯新民就讓他同自己睡在一個屋裏。兩個人從屋後菜園邊的井裏汲上水來,洗漱一新,捧出頭天晚上就準備好的,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國旗,走向操場正前方的升旗台。

操場是土質的,當初,侯老師帶著三十多名小學生一起平地,砸地,用木板一方一方地把地麵夯實,還豎起了用原木自製的籃球欄。經過初夏雨水浸潤,隻有師生二人運動的操場上,小草偷偷地鑽出嫩嫩的芽尖,竟把地皮鑽得裂出一條條縫。

侯老師抬頭望了一眼天上飄走著的白雲。耳邊似乎又響起三十多名小學生的歡聲笑語。

當年,葷椿河上沒有橋,每隔一段,都有一排石做的腳踏,踩著石踏飛奔過河是一種鄉野情趣呢。但是夏日訊期一到,河水往往一夜之間暴漲,窄窄的河水兩岸就不通了。河南岸方圓幾十裏的散落人家,孩子們就無法去上學。建一所小學十分必要。

校舍有了,門口熠熠生輝的金牌子上寫著:“葷椿河希望小學”。

山裏生山裏長的民辦老師侯新民從鄉中自請回村,做了希望小學校長兼老師。第一期,他收了三十個學生,分學前班、一、二、三,共四個年級。周致遠當初是一年級學生。

致遠這個名字,是侯老師給取的。

山深路遠,山裏孩子都是八九歲才到山下學校住校。周致遠已經八歲,還沒上學。每天在山上采菌子,撿幹柴。侯老師親自到他家裏說服他的家人,讓他學文化,將來走出大山,走向遠方。

一年、二年、三年,

周致新成為三年級學生那年夏天,侯老師帶著他到鄉裏參加數學競賽,午飯後一場暴雨,葷椿河水暴漲,師生二人 踏著腳踩石走到河中間一個突出的小石丘,突然一股更大的洪水從山上隆隆而至,瞬間淹沒了腳踏石,小石丘成了一座僅容二人站腳的孤島。會水的侯老師,本可以一人安全遊過去,但他把周致新背在背上,用褲帶紮緊,拚盡全力,幾次差點被猛水衝下去,快掉下一丈多深黑龍堤時,才掙紮到對岸。回頭一看,他們剛才站的地方早已深深沒入水中。侯老師在屋裏一邊用酒擦渾身碰傷,一邊後怕地對周致遠說:“幸好你沒事。”

第四年,周致遠成了四年級學生。城裏開進山一台台開礦車,葷椿河上架起一座堅固無比的混凝土大橋。大山和鄉鎮、城市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由於開礦占地,山裏人許多得到了賠償,舉家購房,下山到城裏住了。

周致遠的同學們一個個轉學到鄉裏,到城裏,或者跟著打工的父母到大城市裏上學了。

侯老師說:“隻要學校還有一個人,我就一直把課上下去。”

這年春節過後,陸續的,最後的四位同學又轉走了三個,真剩下周致遠一個學生了。

侯老師每天仍然認真備課,講給周致遠一個人聽,給他一個人開食堂。

每周的升旗儀式按部就班地舉行著。師生二人,一前一後托著國旗,莊重地舉行升旗儀式。

……今天早上,師生二人正步走到旗杆下,把國旗掛上去。這時,太陽正升起在遠山頂上,給一切都暈染一道金邊。麥子已割完,麥茬間玉米苗已一尺來高,格外綠,五星紅旗格外紅豔。葷椿河翻著浪花,從嶄新堅固的金鳳橋下匍匐穿過,下學期,侯老師就將每周騎車飛過金鳳橋,到中心校去教書了。周致遠將到父母打工的城裏去上重點小學。

前幾天,政府就來了通知,為了節約教育資源,把當年為解決山區孩子上學難而建的,人數很少的學校,就近合並到中心校去。

學校要撤掉了。操場將變成一片麥田,籃球欄和升旗杆還豎著,訴說著曾經有一所學校在這裏,每個周一升旗儀式,都有五星紅旗在國歌聲中升起、飄揚。

這是本學期的最後一次升旗,上午就要舉行一個學生一個監考老師的期末考試了。一對師生兩雙手拉動著旗杆上的繩子,嘴裏唱著國歌,國旗冉冉上升,在深山的晨風裏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