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美的初戀

白小美跟我住一個家屬院。

記得,有一陣子,白小美對我說,她特別愛做夢。總是夢到一個像佐羅那樣蒙麵的黑衣俠客,仗劍守護在自己左右。

後來,白小美又私下對我說,那個黑衣俠客竟然是武小陣。

一開始,我還覺得奇怪。

白小美跟武小陣自小學就是同學。兩家又同在商業局家屬院。隻是,武小陣的父親聲名很臭,曾是個造反頭頭,得罪了不少人,奪了商業局的權沒幾天,就跟武小陣的母親離了婚。在白小美母親的眼裏,武小陣一家就像洪水猛獸一樣不可親近。有其父必有其子,自然也就給武小陣也過早下了結論,再三勸告她要提放著武小陣。

白小美卻不這麽認為。覺得武小陣很可憐,三天兩頭就見他皮青臉腫。同學們問誰打的?武小陣悶聲不吭。白小美瞅著心軟,從家裏偷拿出紫藥水,給他擦上。他這才呲牙咧嘴地告訴白小美,是他父親用皮鞋抽的。隨後,又忿忿地說,後媽總告他的黑狀,他便在她的皮鞋裏放上癩蛤蟆,或在毛衣裏夾上死老鼠。

其實,武小陣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一點也不像進過少教所的孩子。再說,他進少教所,是因為有個男孩子總在路上攔截他漂亮的妹妹。他一氣之下拿了水果刀刺穿了那個男孩的手。

結果,武小陣初中沒畢業就被學校開除了。他在社會上混了一段日子,招工進了一家百貨商店。

白小美考上高中後,學校離她家有五裏多路。上晚自習時,家門前那段幽深的小巷,沒有路燈,黑魆魆的。她獨自騎車,總有些提心吊膽。很快,她發現身後,有一個人不離不棄,遠遠地跟隨著她。起初,她有些害怕。直到一次,她不留神路上的凍冰,摔倒在地,被自行車扭傷了腳。看到那個人扔下自行車,跑到跟前扶起她,才知是武小陣。

當武小陣輕輕把她抱到車後架上,推著她慢慢前行時,白小美內心裏突然對他抱有了一種由衷的崇拜。覺得那一刻他就是自己的保護神。

這樣的方式一直保持著。無論春夏秋冬,風雨雪寒,武小陣都會準時守候在那段小巷。有一次,正好是白小美的生日,不知武小陣是如何知道的,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當時最流行的紅發卡,然後望著滿天繁星,鄭重其事地緊握住她的手說,星星作證,以後我一定要娶你當武小陣將紅發卡輕輕卡在她的頭發上,白小美並沒有否認,隻是看到他的臉和眼神莫名其妙地心跳。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情竇初開了。

當然,這一切都很秘密。白小美進行的小心翼翼。母親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兩人彼此都隱藏的很好,相安無事地到了高三。

隻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是被串門回家的母親撞見了。母親一言不發,當著武小陣的麵給了白小美平生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巴掌。

接著,母親嚴厲地跟她攤牌,說學校已經聯係好了,讓她明天就轉學。白小美知道,無非是想割斷她跟武小陣的關係。她嘴上就反複地敷衍著說,放心吧,我絕不會跟再跟和他交往了。

武小陣也走進白小美家門,決然地下保證,阿姨,不要再難為小美了,我以後離開小美就是。

白小美開始專心學習。她也沒想到,自己身邊又出現了追求者。當然是除了武小陣另外的男孩。他叫何小峰,他父親是縣財政局的局長。這位公子雖然長得討人喜歡,可腦子裏一點都不幹淨,常常講著和他年紀不符的黃色笑話。還經常在白小美放學的路上堵截她,甚至動手動腳。白小美心裏很生氣,可她不敢告訴武小陣,怕他再次刺穿別人的手。

後來的事實證明白小美錯了,武小陣在知道以後,沒有刺穿何小峰的手。當時,電影院正放映外國影片《佐羅》,他們竟模仿著進行決鬥。當然,是何小峰輸了。但他不肯遵守他的承諾,隔了沒些日子,偷偷糾結了社會上一些所謂的哥們,他們也許沒有想到,那把小小的刀子怎麽那麽容易送掉了一個人的生命。

武小陣死的那天晚上,滿天繁星。白小美一個人心事重重地騎車回家,不經意間,抬頭看到一顆很亮的流星,在冷寂的夜空中急速劃過。夜裏,她又夢到了武小陣,隻是跟她中間隔著一條又寬又深的河,武小陣滿臉微笑站在對岸,揮舞著一個紅發卡,呼喊著她的名字。第二天一早,白小美聽到家屬院裏人們的議論聲,說武小陣被人捅死了。她大驚失色,騎上車就趕到了縣醫院。一打聽,找到太平間,隔著小小的窗口,果然,瞧見武小陣安靜地躺在屋中央的一張木**,從窗口射進的一縷陽光,晃在他胸前猙獰的傷口處,格外刺眼。

白小美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瘋了似的用四肢和身軀撞擊著太平間的鐵門。

武小陣被他父親草草了事地葬在了縣城西郊的公募。白小美覺得他孤單,就在墳前栽了一棵鬆樹。

白小美考上了大學。又考研讀研。隻是一直獨身,父母著急,四處張羅著給她介紹對象,可每次約會,都被她嚇跑了。據說,她把約會地點,選在武小陣的墓前。

白小美卻說,連見個死人的勇氣都沒有,還是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