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美麗的風花月雪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前發生的許多事,大多記不住了。而那場雪,那場飽含**、沾滿風花和淡月的雪,卻依然頑強地存在腦海裏,絲毫沒有消融的跡象。

那時我真的很年輕,包括思想。那場雪開始落的時候,我才18歲,正上高中。雪來得並不突然,至少,我對這場雪並不感到特別意外,仿佛在那個時候,就該來那麽一場雪,一場震撼人心、撩人心神,足以讓人心神激**,熱血沸騰,永銘不忘的聖潔的雪。所以,那場雪來的時候,我沒有和其他同學一樣躲避,而是任其悄然而落,一直到畢業,整整下了兩年。

沒有躲避的還有一個人,比我小兩歲,我叫她“紅兒”。全班50多人,就我和她幸運地沐浴了那場專為我倆而下的雪。

值得回味的往事都是甜蜜的,即使是曾經的苦難,經過時間的醞釀,現在想來,也是那麽有滋有味,值得品咂與咀嚼。

我與紅兒是在高二認識的,很平淡,很自然的認識。高一時,她在三班,我在一班,互不相幹。第二年文理科分班時,我們同進了文科一班,班號高二(4)。不久,她就坐到了我的後排。慢慢地,天氣就開始起變化,感覺腦後生風,天上有了欲雪的樣子。學校肯定是拒絕這樣的風雪的,我們也很清楚雪下的不是時候。然而,情竇初開的年齡,充滿渴望與想象的心田,如何能拒擋滿天而降的溫馨浪漫的風花月雪?

我們忘了來學校的任務與目的,誤入風雪深處。“風裏一池楊柳,月邊滿樹梨花。”在一對盛滿憧憬與**的年輕眼裏,日複一日枯燥單調的學生生活,竟也生出流光溢彩的精美與浪漫。或許是命裏注定的一段因果,我成了紅兒的白馬王子,似乎我能坐在她前麵,就是上天安排給她的不凡禮物。因為我個子比她高,按常理是不可能坐到小女生前排的。我那時從不信命,無法給她滿意的解答,隻能把她當作我的玫瑰,用一種熾烈的純真的目光欣賞她、熱愛她、關照她、陪護她,和她並肩坐在校園那片幽暗的老樹林裏,或者清溪河邊柔柔的月色裏,靜靜地、靜靜地看著繽紛的雪花悠悠揚揚地從天而降,越下越大。

紅兒是那麽美麗聰慧,秀雅如江南的青青楊柳,婀娜多姿,清純若水卻從不張揚。每天,她悄悄地來去,悄悄地歡喜,悄悄地透過風的指尖,傳遞著雪的信息。我喜歡她這樣。喜歡她的文靜,喜歡她的含蓄,喜歡她的清純,還有她的溫柔與善解人意。她喜歡我什麽,我不知道,她也從來不告訴我。但那段時間,我們天天都盼著放學,盼著周末,然後雙雙溶進夜色,走進遠遠的深山老林,去盡情享受那浪漫甜蜜的如花飛雪。

那年的暑假似乎特別漫長,紅兒回到了幾十裏外的鄉下。她一走,我感覺我的生命就像正被酷暑的陽光烤得一點點枯萎似的,熱切地渴盼著雪的滋潤。也許,鄉下的紅兒也和我一樣,在盼著雪的到來呢。這樣想時,就再也忍不住了。借上一部舊單車,頂著炎炎的烈日,翻山越嶺地往城外飛去。那心情,那**,那渴盼,那向往……遠比一路上不斷流淌的汗水還要多得多。三十多裏的拋物線型路程,不到一個小時就跑完了。當我東問西問之後汗流浹背的突然出現在紅兒麵前時,年輕的炙熱的**終於掀起了那場風花月雪的**。

雪一直不停地下著,不分季節,不分日夜。我們完全被那場漫天風雪所包裹,迷失了方向。我們擁在一起,盡情享受這場刻骨銘心的風花月雪。每個夜晚,每個周末,每個可以動用的時光,我們都盡情地待在一起,看雪飛雪舞,聽雪落雪歌,充分享受這場美麗幸福的大雪。

那時我們都很純潔,就如那場聖潔的雪,單純得隻知道享受甜蜜,享受幸福,享受如雪一般純潔浪漫飄逸的初戀;隻知道瀟瀟灑灑而落的雪早已不分彼此地溶入了彼此的身心,不分四季、不分晝夜,美麗晶瑩。

我們沒有海盟山誓,我和紅兒都覺得那隻是古老的形式,是多餘的表白。唉!是不是當時就該起個誓的,是不是當時真的起個誓就可以拴住那場愛情了?到現在,我也沒有找到答案。記得那年春天,我們班春遊到的一座山上,有一個很簡陋但傳說很靈驗的廟,我和許多同學都不信,紅兒卻少數同學一起,認認真真地拜了。回去後我就問她許了什麽願,她的臉倏然一紅,怎麽也不告訴我,調皮地叫我猜。唉!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的心思,我如何猜得著?多年以後,等我終於悟出紅兒的許願後,就更不迷信了。一座泥身能給你什麽承諾,如何保佑你的幸福?人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裏,說給菩薩聽的話,其實都是說給自己的心聽。靈不靈,就看你怎麽用心。

第二年我生病了,很嚴重的,躺在**不能動。紅兒忙前忙後地照顧我,端水喂飯,無微不至。稍好點後,又天天扶著我行走鍛煉,溫柔體貼得令人羨慕。同病室的人都說我有個好妹妹,可他們哪裏知道,她隻是我的同學。有時,為了陪我,課間操時她也偷偷跑來,給我補課,說說班上發生的事情,解我寂寞,讓我開心。但看得出,她常常嘻笑的俊臉柳眉上,也分明掛著絲絲擔憂。紅兒的這種神情,後來我老病複發後,在妻的臉上,也讀出過多次,直到我康複。

如果沒有意外,那場雪可能永遠也不會停的。然而臨近畢業時,被那場風雪包裹多時的我的誌向就像一粒蟄伏許久的種子突然破殼而出了,我希望我們的衝刺多少可以彌補一點被甜蜜的愛情揮霍了的時光,就第一次麵對那場漫天的大雪,選擇了逃避。那以後,潮起潮落,緣聚緣散,兩顆傷痛的心也隨著兩年後紅兒遠走他鄉而漸漸疲憊。那場紛紛揚揚整整下了兩年的風花月雪,也漸漸凝固成一段永久的記憶,寒光閃閃地刻在心靈的深處,讓人不敢輕易碰觸。

時光似鳥翩翩過,無情歲月增中減。二十年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二十年前的許多往事,好多都已慢慢淡忘,而那場**飛越、沾滿風花和淡月的雪,卻一直厚厚的積存在心中,怎麽也忘卻不了,怎麽也無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