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

起風了。這次的風很多，也很纏綿，不是夏天常見的那種很急躁很火辣，來一陣就跑得不見蹤影的風。

秋風將炎熱的天氣一遍遍吹涼，那耐心，就如我常常吹著碗中滾燙的稀粥，直到把它吹冷了，還意猶未盡。其實秋風不僅吹涼了天氣，還吹皺了湖水，吹碎了煙雲，吹花了山色，使大地到處都是“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碎”。

清晨起來，臨窗而眺時，一陣寒意悄然襲來，才想起夏天已去，人生又度過了一個春秋。“最是秋風管閑事，紅他楓葉白人頭”。歲月就是這麽匆匆，不管你是否警覺，是否願意，它就這麽匆匆地如風掠過。你若隻顧沉睡，那麽等一覺醒來，你就會驀然發現，院中早已是落葉鋪地，頭上也是鬢染新霜了。再回頭看看走過的路，又留下了多少清晰的腳印？

其實秋風還是有形的，隻要你稍稍留意，就可以認識秋風，看見秋風一路走過田野，吹熟莊稼；走過山林，吹黃青葉；走過小城，吹去酷熱；走過心頭，吹醒沉夢。

有秋風的天空格外幹淨，碧藍的天上沒有一絲烏雲，沒有一絲牽掛。偶爾一陣大雁飛過，振翅中抖落幾聲歡愉的鳴叫，悠悠的，甜甜的傳來，仿佛歸鄉的遊子，老遠老遠就開始呼喊著母親，呼喊著親人。

秋風是唯美的，她不滿足於夏綠的單調，山色的一統。於是就精心地調好五彩繽紛的顏料，揮起輕盈的畫筆，一遍遍耐心細致地塗抹著山林、草地、樹葉和江河湖泊，把小城四周的群山，裝點得色彩斑斕，綠、黃、粉、紅、紫、橙、黛、褐之色應有盡有，多彩多姿，真像名家丹青，畫意詩情。又似春風又度，百花複開，直讓人懷疑走進了人間仙境，如夢如幻，美不勝收。

我迎著清爽的秋風走上田陌，小路邊，鵝黃淡紅的草葉如同綴在路上的美麗翎羽，在微風中輕輕飄搖。看看田中，大片大片金黃的稻米低垂著少婦般羞澀的頭，臉半隱半掩在透黃的稻葉之中，好一幅美麗的秋色豐腴圖啊！站在田壟上吸吸早晨清新的空氣，暢意中，一股淡淡的稻香隨風撲入鼻中，啊，這不是秋風帶給我們最好的禮物嗎？

人說最是秋風惹人愁，我以為這是無為者的悲吟與歎息。秋風帶來了莊稼的成熟，果實的成熟，還有人生的成熟，高興都來不及呢，還愁什麽？其實好愁者是愁人生時短，命已入秋。愁歲月蹉跎，怕人生虛度。愁來日無多，享受太少。如果我們真正拋卻了心欲，拋卻了虛榮和貪婪，那麽即使來路上隻留下了一兩隻實在的腳印那又如何？我們還可以聞風知警，及時把握現在，從容去路，坦坦****地走好今後的人生路，在身後留下一袖清風。

秋風是無私的，她把成熟和豐收送給了我們，也把未來和希望悄悄地裝進了我們的糧倉。立在秋風中，麵對一望無垠的秋色，我真願化作一縷秋風，透進果實，給人以甜蜜，或者變成落葉一片，隨風而去，肥沃大地。

原載《人民代表報》2003年9月2日第1619期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