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馮大成怒殺鞭屍官 李彩鳳自焚太後宮

張四維歸理了官員們彈劾張居正、馮保的奏折,一並上報萬曆皇帝。萬曆皇帝見堆積如山的奏折驚訝地問,這些都是張居正和馮保的嗎,有多少?

張四維小心翼翼地說,回皇上話,六萬餘封。

萬曆皇帝滿臉青紫地說,沒想到呀,朝廷首輔、天下帝師,竟然惡貫滿盈、罄竹難書。

張四維又說,罪狀歸納起來,張居正、馮保均百餘條。

萬曆皇帝似乎顯得萬分痛苦,沉吟半晌後又問,被彈劾的官員還有別人嗎? 張四維上前一步說,都是張居正的黨羽,比如胡宗憲、穀中虛、王堯封、戚繼光……罪狀多為賣官行賄、趨炎附勢,張黨爪牙、殘害百姓。但是,胡宗憲還有三條,勾結海匪王直、徐海以及倭寇,走私海禁物資、中飽私囊,隱匿私人武裝、謀叛朝廷。

萬曆皇帝坐在龍榻上說,把申時行、王家屏兩位內閣叫來,研究如何處理張居正、馮保問題,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王家屏號對南,雖然是張居正提拔進入內閣的人,但一直以來都是“聾子的耳朵、瞎子的眼鏡、太監的婆娘,配盤裝相的”,沒有一句發言權力,隻有全部執行義務,窩囊得他隻想吐血,就連推薦臨時代理首輔,也是禮部尚書潘晟,而不是他這個內閣大學士。而今,張居正這棵大樹終於倒下來,人人得以唾罵、個個得以踩踏,他王家屏卻有些惻隱傷痛,兔死狐悲。當萬曆皇帝征求意見時他居然說,張居正對大明朝功大於過,應該區分對待。

張四維憤然發飆說,無論有多大功勞,就憑“藐視君父,視君如童”這一條,可以滿門抄斬。

申時行號瑤泉,剛剛進入內閣,屬於高拱、張四維一黨,也很想在皇上麵前表現一番,趁機附和說,而今滿朝遍布張居正子弟、朋黨,如果不嚴加懲處,還公平正義於朝廷,張居正就是骨頭敲得鼓了,也是徹頭徹尾的張家天下,叫皇上如何理朝施政,叫官員如何效命行政?一些受排擠的朝廷重臣,說起張居正,無不想啖其肉、飲其血、嚼其骨,就連海瑞這樣的清廉楷模,在垂死之前也不忘大明江山,憤筆參奏張居正、馮保一本。

萬曆皇帝的眼前不斷浮現張居正、馮保猙獰恐怖的模樣,或怒目而視、厲聲嗬斥,或木板拍打、身上紅腫,或罰站饑餓、不論冬夏,或惡意告狀、假借母威……當然,更讓萬曆蒙羞的是,張居正竟然和母後勾連纏綿十幾年,讓天下無人不知、無處不曉。

王家屏見大家都極力打壓張居正,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隻是默默等候皇上發話定調。他知道,如果一意孤行、不轉風向,必然被打入張黨受到牽連,到時張黨盡皆鏟除,無人留存,永遠沒有為張居正申冤的機會了。

萬曆皇帝翻閱了張四維整理歸並的張居正、馮保罪狀,氣憤難平地說,請首輔擬旨,剝奪張居正一切諡號,抄家鞭屍;免除張氏兄弟、子侄一切職務, 張居易、張嗣修充軍貴州都勻,其他人逮捕拷問。馮保為先帝守陵種菜、自食其力,馮佑、馮坤寧逮捕拷問;剝奪胡宗憲父子一切職務,逮捕拷問,抄家奪產;穀中虛、王堯封告老還鄉;戚繼光調任廣東鎮守使;張成為總管公公,主持宮內事務;張鯨為禦前公公、錦衣衛指揮使,主持勘問逆黨事務……張四維小心地問,張居正已葬江陵,還要戮棺鞭屍嗎?

萬曆皇帝有些激憤地說,鞭,狠狠地鞭!小的時候,他不知鞭打我多少回, 而今我隻鞭打他三下,還不行嗎?

張四維、申時行、王家屏不敢再言,隻好磕頭謝恩離去。

僵屍蟲張鯨領命後,率錦衣衛先逮捕了馮佑、馮坤寧叔侄,然後包圍了馮保家院,搜出金銀四百多萬兩、天下名琴百餘張、古玩字畫珍寶成山成嶺。其中最讓人吃驚的是,還有皇帝恩賜褒獎的多枚象牙翡翠印章,如光明正大、爾惟鹽梅、汝作舟楫、雨水相逢、風雲際會等等。也許是馮佑、馮坤寧叔侄平日仗著馮保的氣焰權勢,或許是自己披著錦衣衛的黑虎皮惡貫滿盈積怨太多,沒幾天就被昔日的部屬拷死在大牢之中……同時逮捕了在京城的胡鬆奇、胡柏奇兄弟,在南京的胡宗憲、胡桂奇父子。胡宗憲在獄中寫了千言書申辯,雖然發出了“寶劍埋冤獄,忠魂繞白雲”的慨歎,最終還是餓死在獄中。

當然,在對所有逆黨分子逮捕抄家過程中,隻有張居正的家抄得最為壯觀、最為驚心動魄。張居正的家分為兩部分,一個是京城,人去樓空,無有粒米;一個是江陵,孝子全在,金銀悉歸。在張鯨率錦衣衛沒有趕到之前,荊州府、江陵縣已接到朝廷六百裏加急傳書,派兵重重封鎖了張家大院半月之久,不許進不許出,不許信息傳遞,引得百十裏的百姓紛至遝來,看張家的熱鬧、看張家的笑話,張家數萬畝尚未收割的黃金水稻被踩得一塌糊塗,成林的飄香瓜果被摘得所剩無幾。張居正年過八十的老母親,拄著龍頭拐杖老淚漣漣地說,我兒剛剛下葬,屍骨未寒,得罪了誰,要這樣興師動眾、大軍圍困?

張家族戚、下人以及奔喪未走的賓朋千餘人,全部擁擠在張家大院,出不去走不脫、喊無應叫無聽,每天拖起桌子坐大席,糧食沒有儲備、蔬菜沒有儲備,牛羊雞鴨幾乎宰殺殆盡,還能熬過幾日?這時,一名魁梧的中年漢子過來勸慰,老太太,不要著急,事情總要解決。我瘟雞子猜想,多半是朝廷朋黨之爭,牽連了首輔大人。人走茶也涼,樹倒猢猻散,難道馮公公不站出來說一句話嗎?

張老太太歎息說,馮大成呀,你是個外鄉人,不知道官場的黑暗惡濁,“為人莫當官,當官皆一般;換了你我去,比他還要貪”呀。我家白圭,官至首輔, 又貪了多少銀兩?你經常在我家行走,看到的、聽到的、聞到的、摸到的,都在眼前呀。

馮大成,就是隱姓埋名多年的王大成,江陵人均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在這裏娶妻生子,買田置業,少言寡語,低調行事,沒有任何人注意他、懷疑他,就連張老太太都蒙在牛皮鼓裏。馮大成扶著老太太說,當今世界,官場險惡、政治朋黨,越是好人越難做、越是清官越難當。張首輔、馮公公,都是天下公認的好官、清官、賢官,被奸黨構陷誣告、私憤潑墨,李太後和皇帝也不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呀。

老太太悲痛欲絕地說,人人都想讀書人“進士及第、高官厚祿,子貴母榮、封妻蔭子。”而今看來,還是平民百姓好呀,沒得驚嚇,沒得惡罪,沒得整日整夜的提心吊膽。

馮大成有些憤慨地說,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良將受辱、忠臣含冤,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呀?等我瘟雞子出去了,一定去京城找馮公公為您老人家申冤雪恨。

這時,擁擠的人群忽然**起來,海潮一樣浪來浪去呼喊,大少爺花扇貝上吊了!

張敬修率領親朋剛剛把父親下葬,就被府縣兵勇團團圍住在張家大院,氣得他這個新的一家之主暴跳如雷、歇斯怒罵,然而也一籌莫展、束手無策。 按照民間規矩,要覆蓋三墳之後,死去的人才能徹底和這個家庭、這個世界脫離。覆三墳,即埋葬亡人第三天,要把墳墓壘砌覆蓋完畢、石碑樹立完整,亡者生前穿過的衣物、睡過的鋪蓋、喜愛的什物等等在墓前燒盡,才算喪葬基本完畢,死者的亡靈也才基本安定。但是,按照大明朝的官製就不一樣了,必須在墓前結廬陪伴、守孝三年,方可離家複官、雲遊就職。而張居正為了首輔大權不被旁落、改革新政不被夭折,老父親過世“丁憂奪情”沒有回家守孝,所以一直成為政敵們攻伐理由。而今,他下葬不久,黃土未冷、三墳未覆,舊物難燒、葬禮難畢,叫朝廷三品大員、張家長子張敬修如何心安理得、臉麵有光呢?想起朝廷朋黨紛爭、蕭薔禍起,酷刑拷問、血腥殺戮,婦幼充軍、家產抄沒,三十多歲的張敬修竟然全身**、筋骨收緊、四肢麻木。祖母滿鬢白發、母親傷痛欲絕、妻兒瑟瑟抖索、兄弟不知所措、親朋龜縮一堆……身為禮部主事的張敬修竟然不敢卒想下去,取下七尺白布孝帕,借助柴房一根樓枕,上吊而死、撒手而歸,一死百了、一痛百去。

錦衣衛同知張簡修年輕氣盛,憤然打開大門咆哮,我大哥被你們逼死,必須償命雪恨!

把守將軍說,這裏不是你的錦衣衛,是江陵縣。要有意見,你去找當朝首輔張四維。

三十來歲的張簡修,十幾歲就入朝做官了,氣得雙拳捏得“咕咕”叫喚說, 人死為大、入土為安,天氣炎熱、容易腐臭,總得讓出一條路來,我們為大哥出殯呀。

把守將軍說,皇上有旨、朝廷有令,麻雀不許進,老鼠不許出,要埋就埋在你家庭院,風水寶地、出將入相。

張簡修氣憤未消地說,院裏已有二十多人活活餓死,有的還是嬰幼。總得讓我們出去買一點糧食,不然你們把糧食挑到我家大院前購買也行。

把守將軍說,我們沒有買賣義務。我們的責任就是圍住張家大院,不許人出、不許人進,等待欽差到來。

張簡修厲聲質問,我們到底犯了什麽大罪,要如此淩辱我家數百老小、千餘親朋?

把守將軍威嚴地說,我們隻奉命行事,一切有皇上聖旨定論。

真是“人背時,卵打腿,屙尿遇見吊死鬼”,想他張簡修在京城時節,庭審趙文華、抄沒高拱家產、砍殺黃中千人,哪次皺過眉頭,哪次哀求過他人? 張簡修義憤填膺地說,等老子白吻豚回到京城錦衣衛,抄你們全家、滅你們九族。

爭吵之時,張居易派人找張簡修商議事情。張居易是張居正的同胞兄弟, 綽號紅章魚,四肢瘦長、穩重老誠,錦衣衛指揮副使。他召集張氏後人商議說, 而今大局基本明朗,朝官到處發難、皇上不念舊情,馬上要對張家下毒手,我們應該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和積極應對辦法,不然張家數百口,也得學支羅黃中, 無一生還。如果大肆牽連、無端延伸,張家九族幾千上萬口,也得遭禍蒙難。

狀元郎張懋修悲憫地說,想昔日張家,無論江陵,還是荊州,就是京城, 也是聲望遠播、無人不慕的大族。而今落得如此慘景,真讓人想不到、想不明, 叫我張家今後如何立世生存呢?

老二張嗣修說,胡子鯰不要說那些毫無用處的悲傷話,我們還是聽二叔的意見。

指甲螺張允修雖然是十六七歲的讀書郎,卻是朝廷的尙寶司丞。他意氣軒昂地說,大不了和朝廷拚了,來個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張居易提起聲音說,人們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是與財相比, 權重要,因為有權就有財;與權相比,命重要,因為有命就有一切。而今,我們想的是如何逃命,為張家保住幾絲血脈,留下丁點香火。

張靜修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什麽也不用明白,什麽也聽不懂,忽然冒出一句話來,要活命很簡單,派人悄悄出去找李太後。據說她和父親親密無隙、恩愛有加,萬曆皇帝就是他們的私生子。

張嗣修厲聲罵道,劍水蚤不要亂嚼舌根,惹火燒身。大人議事,小孩子滾到一邊。

張允修異想天開地說,還商議什麽呢,一起逃命。夜深人靜、守備鬆懈, 從防賊地道全部逃逸出去,走長江、過三峽,到支羅寨躲避。

張居易搖頭說,不是你指甲螺說的那樣簡單。我們都是朝廷高官,鄰居看著、仇家盯著、皇上記著,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得抓回來,還得罪加一等。再說, 那武陵支羅寨,就是你們父親堅持剿滅的,如果去投奔,不是送肉上砧板嗎?

珊瑚蟲張嗣修點頭說,依二叔的意思,哪些人可以逃逸?

張居易環視一眼侄兒們說,允修、靜修可以逃逸。允修雖然有官職,但是從未上過位、結過怨,沒有人注意;靜修尚且年幼,沒有什麽功名,更不會引人注目。還有就是張書、張順、張冒這一檔小孫子,不在冊在編、不在官家心上,也可以一起帶走。

俗語說,“有風吹大坡,有事問大哥。”而今,大哥張敬修已上吊自殺, 二哥張嗣修就得主持張家大局。張嗣修隻好說,按照二叔的意見辦理,允修、靜修和張家所有侄兒輩男孩,今夜走防賊地道全部逃走,先隱姓埋名,候等朝局變化。

大家正待分散各自理事,忽然有人大喊,三少爺胡子鯰投井了!

張居易立即派家奴趖下水井,把張懋修倒提上來。張居易跪在地上放聲大哭,大哥呀,你英雄一世、豪氣一門,竟然生養這樣沒有綱常堅韌的孽子呀, 動不動就上吊,想不想就投水。皇上尚未下旨,你們這是不忠;祖母尚在高堂, 你們這是不孝;兄弟姐妹未成人,你們這是不義;妻妾殷殷在跟前,你們這是不仁;子女嗷嗷待哺,你們這是不悌。人之發膚,受之父母,長之日月,怎能如此踐踏不惜?要死,也死得壯烈一些、慷慨一些、豪邁一些,不要辱沒了張家門風呀。

張嗣修帶著兄弟們跪在地上,一邊施救張懋修,一邊磕頭認錯,二叔,我們再也不敢了,必將好好生存,苟活一命,禮孝祖母母親,愛顧兄弟姐妹子女。就是朝廷大辟,也要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張懋修蘇醒過來說,剛剛在豐都鬼城和支羅黃中接上頭,就被你們生拉硬扯回來了。連死的權力都沒有,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呀?

忽然,院外鑼聲“當當”響起,喝喊聲陣陣傳來,人眾避讓,欽差駕到! 圍觀在張家大院外的數萬民眾,紛紛避讓、喁喁低首,讓錦衣衛指揮使、萬曆欽差張鯨坐著八抬大轎威風而來,直抵張家大院門前,隻聽他傲然呼喊, 聖旨駕到,張家全體出院聽宣!

張居易和張嗣修率千餘人跪在院前那塊石板鋪成的十畝大場子上,就連 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也不例外,兩千錦衣衛團團圍住,五千兵丁步步崗哨,數萬民眾攜老扶幼屏氣凝神,焦急而痛苦地等待著張鯨宣旨:張居正藐視君父,陰謀竊位;顛覆祖製,擾亂朝綱;結成朋黨,家族天下;賣官鬻爵,斂財成山; 生活奢靡,敗壞官風……著剝奪張居正一切封號,鞭屍謝罪;抄家奪產,全部歸功;成年男丁,充軍西北;老母安置土地廟,其他人等隨張居易、張嗣修流放貴州都勻……這裏要提前說的是,張居易、張嗣修所率張家族戚八百餘口婦幼老弱,大多在都勻煙瘴不毛之地餓死、病死、拖死,長伴張居正的學生劉台, 生還者甚少。充軍西北兩三百成年男丁,大多與蒙古人戰死。

聖旨宣讀完畢,哀號如潮的張家人被點名鎖拿。錦衣衛副千總楊竹簍戴著臉罩厲聲喝問,張敬修、張允修和張靜修,哪裏去了?

被鎖拿充軍的張居易哀泣說,回上差話,早就餓死丟入井中了。

此時,張允修、張靜修兄弟帶著張家嬰幼男丁五十餘口,正逃往河南商洛大山途中。後來,張家兄弟、侄兒全部參加了張獻忠義軍……楊竹簍因為被毒蜂射過臉巴,滿臉大麻子還沒有痊愈,所以隨時戴著臉罩。他騎在馬背上揮著舂米錘高呼一聲,抄家奪產,厘錢歸公!

錦衣衛最擅長抄家奪產,最喜愛抄家奪產,因為再貧窮的官吏家庭,總能順手牽幾文錢、拿幾樣寶貝。錦衣衛蜂擁而上,翻箱倒櫃之後匯報,總計金銀百萬兩。

張鯨氣憤地說,不可能,萬萬不可能,北京的家院沒有抄到什麽銀兩,難道江陵的老家也隻有這點點嗎?一個當朝首輔,全家為官,浸**官場數十年, 朋黨遍布大江南北,難道還不如一個太監家庭嗎?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匿藏銀兩。

錦衣衛立即動手,挖得天翻地覆,造得板飛屋倒,也沒有找到半兩銀子, 氣得張鯨大喝一聲,鞭屍去!原來,張居正貪色卻不愛財,搜刮的大量錢財, 大多散給了那些和自己逍遙快活的女子包括李太後的日用補貼,部分散給了自己的貧窮朋黨。他的兒子們也一樣,都是“千金散盡還複來,千金送到美人懷” 的角色,沒有留下多少金銀。

下葬掩埋的張居正,除了麵部略有浮腫外,其他依舊如新,仙鶴紫袍、玉佩玉帶、褐冠方巾、黑絨氈靴,炫眼奪目,光芒四射。鞭屍官楊竹簍,播州土司楊順僚的小兒子,當年萬曆皇帝招贅的幾十名司番駙馬之一。他操起長長馬鞭,在眾目睽睽之下,“啪啪啪”三聲響亮,算是對張居正的嚴厲懲罰。鞭屍聲未落、驚恐聲尚在,忽然,擁擠在人群中的馮大成揮刀上前大喝一聲,不能這樣羞辱首輔大人!

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楊竹簍已倒在張居正的棺木上。同時,馮大成也被身後錦衣衛十幾把長槍,刺倒在張居正的屍體上。混亂之時,忽然有人呼喊, 張老太太在土地廟上吊了!

張居正被鞭屍的消息傳到太後宮,李彩鳳正在焚香為他祈禱超度,忽然大叫一聲撲倒在地,太嶽,我親親的哥呀!

侍女扶起她熱淚漣漣地說,“人生有命,富貴在天”,太後鳳體要緊呀。

李彩鳳憤然說,找朱翊鈞去!

幾名侍女一把拉住她哭泣說,太後萬萬去不得。您仔細想一想呀,皇上這樣做,其實是在懲罰您和首輔那點點事。如果您這一去,就是不打自招、此地無銀,讓皇上蒙羞。如果皇上再怒,隻怕要挫骨揚灰、誅滅九族,不是害了首輔一家嗎?

李彩鳳放聲慟哭,男人都有三妻四妾、柳巷花街,皇帝更有三宮六院 七十二嬪妃三千佳麗,而我們這些死了男人的女人,十幾歲二十幾歲開始守寡, 就不能有一點點溫情和奢望嗎?老天呀,何等不公平,何等不同心呀!

侍女把李彩鳳扶上鳳床睡著了,剛剛離去,忽然身後濃煙滾滾、烈火衝天。急得侍女、太監跺腳呼喊,太後宮失火了!

萬曆跟祖父嘉靖一樣,沒有派人追查起火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