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黃家姑連擺奇妙陣 秦良玉強占女兒寨

正月底二月初,黃中的死訊傳到支羅,舉國同哀、上下俱悲,山寨飄絮、王城挽幛,號角低泣、土民垂淚。特別是黃金,一口鮮血吐在地上,竟然臥床不起,奄奄一息,讓畢茲卡頓時失去了主心骨。

黃中一行的屍骨雖然不能運回,但是支羅寨還是為他們舉行了衣冠喪。按照土家規矩,在家死的人為家鬼,靈堂搭建在家裏;在外死的人為野鬼,靈堂搭建在家外。黃中也不例外,隻能在天王殿前搭建了寬大氣派的靈堂,堂上擺放黃中、紅娘、玉娘三架黑漆內栝衣冠大棺材,並供奉了他們的牌位為主祭; 其他死難的千人隻有牌位,依次擺放在三架棺木之後為輔祭。輔弼將軍魯進勸誡說,文王呀,土家人是個向來笑對生死的民族,何必苦苦哀傷不休?我們為死者哀,更要為生者想。而今朱燮元大軍圍困,我畢茲卡數萬民眾龜縮在十幾個山寨,如何應對?是戰、是降、是和,總得拿出一個方案。

文王黃洪道淚流滿麵地說,我也沒有丁點辦法呀,金毛獅子。戰,力量懸殊不得勝;降,殺父之仇不得報;和,前車之鑒必然誅。

地恩將軍黃洪珊跳出來說,戰亦死、降亦死、和亦死,橫七豎八都是死。土家兒女自古都是英雄好漢,始祖廩君西拓疆土積勞累而死,鹽陽女神為愛情中箭而夭,蔓子將軍保護城池刎頭而亡,要死也得像他們一樣轟轟烈烈、頂天立地、流芳千古。

鳳姑、鶯姑、鴒姑、鴆姑姐妹擁擠過來說,大哥血仇未報、黃家族仇未了, 堅決不降不和,決心戰死支羅。

天威將軍黃貢穩重如山地說,戰是必需的,而今首要是如何禦敵,確保疆土穩定、國家安定。

魯進在靈堂前的地麵上畫著圖形說,朱燮元陰險狡詐、用兵詭秘,竟然讓秦良玉率土司兵經川江進攻女兒寨,企圖從北邊合圍支羅寨;湖廣、貴州聯軍及部分土司軍經都亭裏進攻南浦關,企圖從東邊合圍支羅寨;田九雲率土司兵經忠路、公母寨進攻佛寶山,企圖從南邊合圍支羅寨;四川、甘陝聯軍及僧兵從萬縣進攻龍潭寨,企圖從西邊合圍支羅寨。敵軍總計三十餘萬,而我軍不過四五萬,包括婦幼老弱,想堅守都十分困難。但是,敵軍想一時得手,也不容易,因為我們山寨溝壑、岩石森林,均為輔兵、均可為戰。隻要我們堅守三五年,最多十來年,就可以出現驚人轉機,因為陝西、河南、安徽、山東各地, 已有饑民暴動苗頭;偃旗息鼓多年的蒙古、倭寇,也開始大規模騷擾大明北方和東南沿海。隻要時機一到,我畢茲卡大軍奮力殺出,天下必然雲集響應,擊退大明軍隊、推翻大明王朝,實現師傅早年擘畫的宏圖大誌。

由於大軍壓境,很多堅守山寨的將領沒有回支羅寨奔喪,所以,黃中的喪事並不熱鬧。支羅寨留守將軍羅伯龍建議,既然如此,武王的喪葬理應從簡從速辦理,然後集中兵力對外,保家衛國。

黃洪道一言不發,神智迷亂、呆若木雞,黃貢隻好代為發號施令,明日下葬,群葬七曜山盤龍灣。

黃家祖墳並不在盤龍灣,而是在川江水邊懸崖上,而今被明朝大軍占據, 根本無法“拜見先人於地下”。不過,黃家許多兄弟子侄,包括彩娘,戰死沙場後,連衣冠塚也沒有,而今選擇七曜山埋葬黃中等人,也是無奈之舉、榮耀之為。盤龍灣也是一官富貴之地,坐北朝南、迎日送月,溪水清澈流淌、環丘起伏綿綿,遙望武陵群峰、坐聽川江波濤,特別是墓前那棵千年水杉樹,龍幹虯枝、挺拔直雲,冠幅巨大、遮天庇地。即便如此,黃中也不可能像老夫人下葬時那樣風光氣派,不但沒有州縣官吏禮送捧場、眾多土司獅子祭堂、十萬袍哥披麻戴孝、無數金銀財寶殉葬,而且也無場麵恢宏的四十九天金禪道場,就是孝子孝孫也沒有多少扶棺抬喪。武王黃中的衣冠才草草下葬,黃金躺在**慘叫一聲“大哥”,竟然吞金而亡。

黃金的葬禮更加簡單,因為朱燮元指揮的各路大軍,已經合圍而來。逗留在支羅王城的各路頭領,不得不立即奔赴各自寨卡,布置陷阱、設立暗器、添加軍械,嚴防死守。

七曜山的春天是欣欣向榮的,也是遮天蔽日的,遍地花草如織、到處林木參天,溪水潺流於踝、鳥雀啼鳴入耳、野物奔突在前。各路明軍和土司軍,都進行了試探性攻擊,均被各路山寨在草叢中設立的陷阱、暗器擊潰,無一人敢上前半步。朱燮元心急如焚地來到萬縣城,召開各路大軍頭領和各家土司聯席會議,商討破敵的有效辦法。朱燮元橫眉冷眼地說,今日你們不奮蹄向前滅了黃洪道,明日他反手摘瓜滅了你們。唐崖、思南、思州、酉陽諸土司,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痛。

湖廣總兵湯世傑首先發言,全麵進攻、不分輕重,看來已經失敗。我們仍然要走胡總督的老路,“拍簸箕攆老鼠,搖響篙趕雞子,敲柱頭驚磉墩”,全麵進攻為假,重點突破為實,讓黃洪道燒香摸不到寺廟門、屙尿找不到豬圈門。

石柱土司秦良玉發話說,這樣的辦法很好,但是選擇哪一路為重點?如果選點唐突、攻擊不利,就會損毀大明天威,暴露大軍企圖,增加剿滅難度。

大家都不願打頭陣,都不願出頭露麵,都找出了各自理由。四川總兵魏文掖說,川軍本可以先行進攻,就怕女兒寨和公母寨兩路援救,陷我軍於重兵包圍之中,恐怕首戰不利。

朱燮元指著地圖說,其實魏總兵這一路最好攻擊,可以直搗反賊老巢支羅寨,活捉黃洪道,因為我還有殺手鐧沒有拋出來。但是,不能這樣做,一旦支羅寨先破,其他山寨就各自獨立、各自為王、狗急跳牆,不便於徹底剿滅。依我看來,還是先攻女兒寨,讓支羅寨失去北邊屏障。這樣一來,就是女人對付女人,看哪個女人最凶狠,哪個女人最潑蠻,哪個女人最克星,哪個女人就取勝了。

彭翼南笑著說,肯定是秦土司秦將軍呀。向仕金不解地問,何以見得?

彭翼南一本正經地說,精壯蠻力的男人被女人拖瘦拖垮、拖病拖死的,天底下能找得出來幾個?唯石柱土司馬千乘一人而已。

秦良玉雙頰羞得緋紅,一巴掌拍在土司田九雲肩背上彎臉怒罵,狗嘴巴長獠牙,到處咬人;騷羊兒伸彎角,到處戳人。

彭宣宗也湊過來說,兩個女人鬥法,還差半截黃瓜。秦土司,你準備找哪個借呢?借朱總督的又大了,借田土司的又嫩了,借我短麵熊的又老了,借欒木英將軍的估計不大不小、合合適適。

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是“食色性也”,隻要男女混在一起,總要發生一些故事,積攢一些言子,打出一場精神皮絆,就像土家人歌唱的那樣,“半天不唱風流歌,太陽走起不落坡”;“一天不把女人想,行腳走路拖怏怏。”秦良玉雖然年過六旬,毫不示弱地對彭翼南說,三四月間,哪有黃瓜呢?早被你幾弟兄在槽裏搶來吃了。

秦良玉顯然笑罵在座的男人是一群豬,並且彭翼南、彭宣宗是同娘共老子的一窩豬。如果按照彭家論譜,彭宣宗比彭翼南矮三輩,這樣一來,彭家就成了祖孫不分、族戚不論的**家族。大家的嘴巴仗打得難分難解時,朱燮元發話了,我們還是先討論進攻支羅寨的方案,一旦拿下了支羅寨,再找你們需要的黃瓜,長的短的、粗的細的,憑借喜好、自己選擇,本總督概不幹涉。

秦良玉撩開紅色披風說,總督大人,老女子認了,立即攻打女兒寨,讓一群胯襠長醃黃瓜的太監看看。

彭宣宗終於找到了還擊的時機,立馬接過話語說,幾十歲的老姑娘客,隻怕馬車打得倒、鋤把轉得彎、裏麵寬敞得可以跳擺手舞,還是女子嗎?

秦良玉氣憤地說,不和你幾弟兄耍嘎嘎九了,攻打女兒寨去。

女兒寨的確易守難攻,不僅有當年紅娘、玉娘的苦心經營,而且有這幾十年的修繕加固,加之鳳姑為鎮北將軍,鶯姑、鴒姑、鴆姑為副將軍,準備了許多秘密武器,幾千女兵居高臨下,讓你有來無回、有上無下、有死無生。

站在女兒寨牆上,望著寨下密密麻麻的石柱、思南、思州、播州土司兵, 鳳姑笑著說,縱然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姐妹們,不要害怕,古人說得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量她秦良玉的寡婦劍再厲害,也隻能望寨興歎。

鶯姑擔心說,隻怕她借用大哥那一招,用遠程火炮轟擊,讓我們在山寨上無處躲藏。

鴒姑鄙夷地說,她有西洋遠程火炮,我們也有羅伯龍發明研製的超級連環火炮,一炮可打七八裏,讓秦良玉近身無門、上寨無路。

鴆姑更是張狂無邪地說,就是近身了也不怕,我那幾袋蜂兒不是吃蜜的, 而是吃毒的,錐不死她,也得毒死她。還有我那幾缸蛇兒,大多用毒喂養,一旦放出蛇缸,哪個不怕,誰人敢來?

鳳姑笑著說,四妹的秘密武器放到關鍵時刻使用,現今我們還是人對人、炮對炮的戰法。秦良玉的西洋炮不是厲害嗎,寨上有幾個山洞,可以屯兵成千上萬,縱你遠程炮火、密集煙火都奈我不何。

正說著,寨下的土炮“砰砰”響起,火頭“呼呼”直撲女兒寨,鳳姑也下令還擊。羅伯龍發明的超級連環炮,將秦良玉的土炮打得毫無招架之力,隻有紛紛逃離之分。頓時,寨上的女兵們歡呼起來,跳躍起來,相互擁抱,隻差喊羅伯龍萬歲了。

鳳姑察看了煙霧彌漫的寨上寨下說,這是秦良玉土炮試探,全部躲進山洞, 謹防她的西洋炮。

鄭和下西洋時,每次都不忘帶回幾門西洋炮,供大明朝研究仿製,其效果遠勝中國土炮十倍,射程遠、威力大,既防寒、又防風。胡宗憲進攻三峽時, 就是西洋炮開路破關,一路所向披靡,占據了奉節、雲陽、萬縣。離開的時候, 胡宗憲將這些西洋炮留了下來,以備攻擊山寨所用。果然,秦良玉的幾門西洋炮響了,炮彈像一隻隻黑老鷹,在藍天白雲下“呼呼”飛走、爭先恐後,撞在寨牆上才“轟轟”炸開,煙霧不多、牆石飛濺,彈體不大、震耳發聵。女兵們抱著頭說,這是什麽啯嚕子強盜炮呀,這樣王八烏龜凶狠,連紅肚兜兜都震得要趖到地上了。

鳳姑穩穩地坐在洞口說,這就是我給你們說的西洋炮,外國人發明的,很厲害很王八。但是也有缺陷,就是定點單個爆炸,可以事先遠遠避開。不像我們的土大炮,密密麻麻一去一大網,一扯一巴糊,想躲都沒有地方。

一陣大炮之後,許多關卡、寨門被摧毀,失去了應有的防禦功能。秦良玉揮著寡婦劍,白牙脆脆聲響,組織人馬再一次集團衝鋒。貓頭鷹秦翼明頭頂生水大鍋、窩撬當先,張牙奪卡、舞爪踏關。鶯姑立即下令,煙花彈打擊,絕不心慈手軟。

女兵們得令後,再一次點燃五十響煙花彈,“呼呼啦啦”像發怒的火鳳凰向寨下撲去。

之前,秦良玉也組織過多次進攻,頭戴銅盔或者藤盔,都被鶯姑的煙花彈打退,司兵不是被彈藥炸死、就是被煙火燒傷,不是在懸崖摔死、就是在混亂中踩傷。秦良玉氣得滿月臉兒發白發黑發青,一雙白底長筒紫靴踩得石塊成碎成麵成灰。銅盔或藤盔隻能罩住頭部,煙花彈打在臉上、衣上燃燒。秦良玉思謀半天,找不到破敵之策。歸附轄製的酉陽土司冉雲怒撚著下巴上幾根長長的胡須說,幾個娘兒們的煙花彈真厲害,打在哪裏哪裏燃燒,打在哪塌哪塌疼痛。要是有蓑衣鬥笠一樣的東西就好了,完全可以阻擋娘兒們的煙花彈。

秦良玉忽然眼前一亮,煮飯的生水大鍋凹陷寬闊,既能罩住頭部,又能遮擋身子,煙花彈根本無法近身。於是下令,全軍尋找煮飯的大鍋,頂在頭上匍匐衝鋒……這次,鶯姑吃虧了,無論煙花彈如何燃放,根本無法阻擋秦良玉大軍螞蟻般湧來。秦翼明、冉魴阿血腥通過了兩道卡門,寨道上的屍體堆積得如同山嶺一般,直到第三道卡門外天黑方止,借卡歇息、補充兵員。

夜深之時,鳳姑領著姑子們望著寨下四處燃燒的火焰,一時無計、半天無謀,一種窮途末路的情緒漸漸濃縮在心間。而今,與支羅寨的道路交通全部中斷,煙火求救的消息發出多日多時,也不見一兵一卒救援。鴒姑歎息一聲說, 隻怕文王也自身難保了。

鶯姑怒火中燒地說,秦良玉有本事上寨來,我們姐妹的幾把劍也不是吃醋的,拚也要拚一個魚死網破、鳥亡籠穿。

幾個女人聚集在一起,更加思念男人,更加湧動一種孤獨和無助,古人“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的教義也沒用了,因為父母早死,夫子不在, 一切都得靠自己。鳳姑抹一把悄悄流淌的淚水苦笑說,既然我們命中注定做不了“三從四德”的溫婉女人,就做一個“三戰四功”的英雄女人吧。

鴒姑回頭問,大姐,何謂“三戰四功”呢?隻聽說過“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四德呀。

鳳姑嚴正地說,我們今天的三戰四功就是苦戰、血戰、死戰,家功、民功、國功、身功。

鴒姑搖頭說,大姐說的話有點深奧,一時理解不透徹你那“四功”。

鳳姑解釋說,黃家人帶頭造反,我們本為黃家女兒,定然要為黃家立功; 我們身為土家黎民,聚眾起事,欲滅明朝,當然也得為土家立功;我們還建立了畢茲卡國,即為國家人民,必然為其立功;最後為自身立功,不負夫家、不負子孫,彪炳千古,芳名萬世。

鶯姑笑著說,文王赦封大姐為鎮北將軍,看來有道理。大姐不僅劍法精湛, 而且思想先達,是我們的楷模。

鴆姑靠在鳳姑身上噙著眼淚說,好想念我家伯龍呀,要是他在身邊,一切都不畏懼了……這一夜,在微微吹拂的涼風中慢慢過去。天亮時分,秦翼明、冉魴阿率兵通過了第三道關卡,正蜂擁撲向第四道關卡。鳳姑一聲令下,毒蛇攻擊。

女兵拖出百餘袋毒蛇,從第四道關卡上丟放下去,幾千條長的短的、黑的花的毒蛇,一起向寨下紛紛爬行而去。頓時,石柱和酉陽司兵,嚇得轉身即逃, 頭上頂著的生水鍋、手上握著的長杆槍,紛紛丟棄,砸死、踩死、毒死、摔死司兵成百上千,加之鴒姑率女兵在身後一陣箭射,綠螞蟥冉魴阿逃在最後,不僅被亂箭射傷背脊,還被毒蛇叮咬倒地而死。

冉雲怒揮著羊兒叉綠著眼睛咬牙切齒地說,娘兒們害盡我家兒子,老子上去和她們拚了。

秦良玉抖動披風說,冉家土司哥哥且慢,魯莽行動隻能白白送死。我們人戰不怕,還怕蛇戰嗎?

楊順僚攔住他說,聽秦指揮的,她掛帥指揮,定然良謀在胸。

秦良玉沉吟一陣說,蛇類最怕雄黃酒。兵士腰間掛上竹筒,竹筒裏裝滿雄黃酒,見蛇即扔出去,定讓黃鳳姑作繭自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豬腳。

下午時分,太陽西照,毒辣似火,貓頭鷹秦翼明、紫蠣蚧楊竹器率兵頭頂生水大鍋集團衝鋒,鴒姑依舊釋放了成千毒蛇。可是,無論怎樣驅趕,毒蛇就是不下寨子,反而聞雄黃返回、見雄黃亂竄,嚇得幾百女兵“哇哇”大叫,丟下手中長劍跌撞而逃。石柱、播州土司兵尾蛇隨進,占據了女兒寨第四道關卡, 湧向第五道關卡,也是進入女兒寨最後一道關卡。司兵們高喊,**平女兒寨, 活捉女魔頭;小的納為妾,老的剁蒸肉。

鳳姑見狀立即下令,蜂包,蜂包!

武陵山區植物茂盛,懸崖高聳,因而多蜂,虎頭蜂、黑尾蜂、金環蜂、蜾蠃蜂、僵屍蜂、馬蜂、黃蜂、蜜蜂、鳥蜂到處都是,特別是馬蜂和黃蜂,均愛在樹梢上、懸崖上築巢生存,迅猛繁殖,也有少數在屋簷下築巢。鴆姑早派人用布口袋趁夜采摘了數千馬蜂、黃蜂窩,也就是土家人說的蜂包,作為秘密武器準備對付秦良玉。馬蜂包和黃蜂包形狀是有區別的,威力也有所不同。馬蜂包外形橢圓、密封無隙,小如木桶、大如水缸,僅有幾個小孔出入;黃蜂包外形如蓮子、散闊開放,小似布帽、大似鬥笠,隨意出入。馬蜂黑頭黑尾,體肥膘壯, 因而也叫黑頭蜂、霸王蜂,劇毒無比,凶猛異常;黃蜂金體文身,細腰長腳, 因而也叫牛角蜂、長腳蜂,見物射毒,越戰越勇。同時,鴆姑還招來許多無毒野外花蜂,食用研製毒蜜,讓其叮咬他人傳毒致傷致死。在布口袋裏饑餓已久的毒蜂一旦出窩,拚命找人射咬報複,毫不心慈嘴軟。寨道上衝殺的五六千司兵,頓時手忙腳亂、喊爹叫娘,拚命拍打逃逸。蜂類有個人類無法比擬的特點, 就是爭強好鬥、爭強好勝,越打越凶猛,越逃越急性,越叫越興奮,非得把你製服、製怏、製倒在地不能動彈。你用生水鍋罩住腦殼,它射你臉巴;你用衣物蒙住臉巴,它射你背脊;你躺在地上裝死,它射你腳杆,讓你無處躲避、無縫逃逸。楊順僚的二兒子楊竹器,因為拍打反抗,竟然被馬蜂活活射死。趕送兵員來的銀毛蚧楊竹簍上前營救哥哥,也被射得轉身逃逸。秦翼明躺在死人堆裏,算是逃過了一劫,不過臉巴卻腫得像一隻爛稀皮的老南瓜,哪裏還是黃家當年那英俊瀟灑的乘龍快婿?

此次蜂戰,又損失了幾千司兵,氣得幾位土司雙腳直跳。出征數萬司兵, 幾年征戰,而今去七剩三,女兒寨仍然沒有攻下,支羅寨仍然沒有踏平。冉雲怒望著紅霞鋪滿的天空大聲喊道,老天爺呀,快快下雨吧,不然我的兵兒們都會死在毒蜂之下。

各家土司和明軍一樣,與支羅寨殺伐數年,死傷數以萬計,不得不一次次趕送兵員。秦翼天就是從石柱給秦良玉趕送兵員的,見哥哥秦翼明腫著胖官臉, 望著高高的女兒寨說,等雨雨不來,等風風不到,隻有用水槍噴濕蜂翼,讓它翅膀無法飛起來。

田仁厚冷笑說,當年巴山虎用水槍噴濕胡宗憲大帥的火藥炮,今天旋風鷹用水槍噴濕黃鳳姑的毒蜂兵,一禮還一禮、一報還一報。

秦良玉搖頭說,秦翼天的計謀隻能勝過一時,不能勝過長久。天氣炎熱, 蜂翅瞬間即幹、振翅飛起,就會報仇心切、更加凶猛,司兵更無生還之理。

楊竹簍蒙著疼痛的臉頰說,讓其毀屍滅跡,不再禍害他人。

在圍剿支羅寨的拉鋸戰中,播州土司先後出兵四萬,而今尚不足六千;出征四兒,而今隻剩下楊竹簍一兒,也遭遇蜂毒腫了嘴巴,氣得楊順僚歇斯底裏地咆哮,報仇!報仇!秦指揮給我楊家報仇!

秦良玉慈愛地勸慰,楊土司請寬心,我秦良玉一定替你家報仇雪恨。但是, 務必要你家司兵拚死向前,奮勇殺敵。

楊順僚抹一把渾濁的眼淚說,我家小兒不能出戰了,一旦有什麽閃失,皇家公主成了寡婦,聖上定然下罪。服孝期滿,應該早回宮中,向皇上報到銷假。

楊竹簍也沒有想到,本以為趁母親服喪期間出來剿滅叛逆,斬殺黃中兄弟子侄,可以立下不世之功,一則在皇上麵前邀功請賞,二則在公主麵前獻媚求寵,三則提高播州楊家身價。而今司兵損失慘重,自己寸功未立,再堅持拚殺下去,隻有死路一條,所以按照父親的安排,離開了女兒寨,走川江直接去了京城。見楊竹簍遠去的背影,秦良玉揮著寡婦劍厲聲下令,舉火攻打女兒寨, 違令者,斬!後退著,斬!怠慢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