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黃洪珊婚宴鬧酒席 高中玄征夫築苗城

黃中一輩之下,現已出生的共十八女,也稱十八妹、十八蛇,或稱十八姐妹、十八姑侄,即黃中之女金環蛇茜妹、銀環蛇苗妹、粉鏈蛇芸妹,黃河之女青竹蛇芹妹、紅竹蛇茸妹、五節蛇苦妹,黃甲之女黃鏈蛇藥妹、白鏈蛇芍妹, 黃屋之女烏梢蛇莘妹,黃金之女玉錦蛇芼妹、狐狸蛇茶妹,黃榜之女綠瘦蛇艾妹、尖吻蛇葦妹,黃節年之女菜花蛇苔妹、玉米蛇藤妹、溫泉蛇菱妹,以及後一輩黃軌之女紫砂蛇菀妹、虎斑蛇荷妹。其中,茜妹已嫁金毛獅魯進、苗妹已嫁披毛獅夷陵、芹妹已嫁黃毛獅錢莊、茶妹已嫁攆狗獅張弓、藤妹已嫁滾球獅羅夕,其他都還是小不點兒,羊角小辮、橫抹鼻涕,真正成熟待嫁的隻有藥妹和芍妹。所以,她們的婚禮不僅僅是老漢黃甲的,也是整個支羅土司黃家的, 因而就顯得特別隆重了。全司照例張燈結彩、鼓樂喧天,歌舞場場、擺手陣陣, 酒席連綿、大鬧旬日。

雷放雖然是個孤兒、其貌不揚,但是有黃甲這座大山,穿著大紅對襟和藍色統褲,依然春風得意,滿臉流彩,處處打躬作揖、人人麵前道謝。藥妹和芍妹身穿大紅夾衣統褲,腳踏繡花布鞋,發辮高盤金簪,一左一右、情迷相依、羞喜滿目,連連向親朋好友點頭稱謝,後麵跟著端著簸箕的丫鬟。敬酒從黃中開始,藥妹介紹喊土司大伯,雷放跟著叫一聲土司大伯並敬上一筱酒,芍妹從簸箕裏連抓三把葵花、花生、板栗、核桃放進人家荷包;藥妹依次介紹這個喊土司夫人大娘,雷放立即叫一聲土司夫人大娘也敬上一筱酒,彩娘站起來脆生生地答應一聲“哎”,芍妹照例往彩娘荷包連紮三把葵花、花生、板栗、核桃, 以示多子多女、錦上添花、幸福美滿。

藥妹帶著雷放來到黃洪道一席,黃洪珊尖起聲音、拿起腔調說,哎呀呀呀喂,新郎姐夫哥哥來敬酒了,我們雄起。

藥妹一一介紹大哥、二哥、三哥……

可是大家不理不睬,木然不應。原來,大家都在為丁梅壽打抱不平,從小一起長大,伺候老帽頂、帽頂和他們三四代人,說功勞有功勞,說苦勞有苦勞, 說疲勞也有疲勞,武功相貌樣樣齊全,性情德行樣樣般合,怎麽叫這個不眨眼的雷公臉揀個大便宜呢?特別是黃洪珊這樣的小小少年,幾乎是丁梅壽抱著長大、背著成人的,情感比親哥親姐還深厚幾十倍。所以,黃洪珊站起來撐著桌子說,莫來那些瓜子花生板栗子,要來就來苞穀酒,男子漢大丈夫,哪能一天到晚“嘰嘰喳喳”嗑瓜子?

雷放笑著小心翼翼地說,當然,酒是要敬一筱的。

黃洪珊十三四歲,是黃榜的小兒子,黃洪道一輩十六弟兄的落巴兒,也稱十六哥,人人都護著他寵著他,是個機巧靈敏、天地不怕的角色。黃洪珊背後有十五個哥哥做靠山,還怕你一個孤孤單單的雷放嗎?所以,黃洪珊搖著頭說, 一筱酒恐怕不行吧,我們這是一桌爺們,一桌舅子。正宗的家舅子,不是野舅子、轉彎抹角的混賬舅子。

土家人有一句話,叫“娘親舅大”,意思是說任何人都可以不怕,但是舅子得怕;任何人都可以得罪,但是舅子不能得罪,因為得罪了舅子,就得罪了婆娘,沒人給你做飯洗衣是小,最大的是晚上不和你睡覺,就是睡也是給你一張冷屁股。雷放當然知道這些道理,所以很穩沉地問,小舅子兄弟,你說怎麽喝,姐夫哥哥一定聽你的。

黃洪珊掃一眼大家說,用撇子碗,連幹三撇子碗。

撇子碗,就是瓢瓜一樣的大碗,可裝一斤二兩水。雷放迎戰說,要得,在座的舅子們每人三撇子碗,一起幹。

不勝酒力的黃洪富、黃洪學立即反對說,這事與我們扯不上邊邊,是洪珊找你打擂台,和他喝。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想用打擂台一樣的車輪戰術,給新姑爺雷放一個下馬威,讓他今後服服帖帖、老老實實。最好是幾碗酒喝死了,把自家姐妹出姓給丁梅壽。當然,藥妹和芍妹不答應了,雖然剛入洞房,還沒有行夫妻之事,但是帶露的玫瑰已羞答答地開了,流春的鳥兒已勾魂魂地叫了,不僅相見恨晚, 而且恩愛灼人;不僅海誓山盟,而且終生不悔。所以,藥妹和芍妹雙雙反對說, 這樣喝不行,一兩百桌酒席,就是喝一筱酒,不把他喝死才出稀奇呢。

一筱酒,就是一小口酒,而不是一杯酒、一碗酒,更不是一瓢酒、一壇酒。黃洪珊一心一意要讓雷放好看,不依不饒地說,酒席幾百桌、來賓幾千上萬人不假,那麽請問兩個姐姐,真正有資格當舅子的有幾人呢?像黃英哥這樣的獨腳舅子、黃裳哥這樣的獨臂舅子又有幾人呢?常言“沒得金剛鑽,莫攬瓷器活”, 喝不了幾碗苞穀酒,還敢娶我家兩個姐姐嗎?

藥妹上前怒聲吼,黃洪珊,皮子發癢是不是,要姐姐收拾你才舒服嗎? 土家人愛熱鬧是出了名的,就是踩死一隻螞蟻,打下一隻麻雀,大家也要圍過來觀看半天,掐著拇指推算半天,何況有人扯酒皮?所以,好多人都不喝酒吃飯了,跑過來把黃洪道這兩桌圍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眾人觀戰、群體鑒證, 萬目灼灼、期盼依依,雷放再沒有退路了,酒場如戰場,酒力如功力,酒品如人品,酒量如能量,就是刀山火海、天坑地縫也得闖一闖了。於是,雷放拉一拉藥妹的衣角很大度地說,換一個人,洪珊兄弟太小了,如果喝倒了,新姐夫要挨你家兩個姐姐的暴打呀。

赤豹子黃洪達以為雷放瞧不起人,十分鄙夷地說,連一個細娃都喝不贏, 還來和我們大人挑戰嗎?先過了洪珊那一小關,再來過我們的鐵打雄關。

其他兄弟異口同聲說,六哥說得很在理很到位,先和小老幺喝一盤我們看看,值得和我們喝再來。

雷放不知道,黃洪珊酒量無底。他生下來的時候,全身長滿黑紅疔瘡,連下身都長得刺楸樹一樣。黃榜看一看自己的胯襠,再看一看女人的胯襠,光麗麗的沒有一個瘡疤,於是疑惑地問,難道你在外麵飛了花?

黃榜的女人指天奪地發誓說,幺老爺呀,如果在外麵有了相好,天打五雷轟、地塌七曜陷,我立馬死在你麵前。

黃榜眨巴三角眼、裂開三角嘴、彎勾三角臉說,看來是一個討要錢米的孽障呀,丟到七曜山喂狼。

正好,黃金來看新出生的侄兒,仔細觀看一陣說,估計是一種毒素遺傳, 找上好的苞穀酒和純菜湯,天天泡、天天洗,自然消失。

黃洪珊幾乎是在苞穀酒裏泡大的,到五歲時,不僅全身無疤無印,而且肌膚光滑亮白,如同仙童一般,隻是失去了酒知覺,聞不出酒味,喝不出酒醉, 支羅土司沒有一人喝酒是他的對手。如今眼目下,雷放要和他拚酒力,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背、拿起剪刀戳自己的眼珠嗎?但是,雷放不顧藥妹、芍妹的苦苦相勸,一意孤行地說,小兄弟小舅子,你說怎麽個喝法,姐夫哥哥一定奉陪到底。

黃洪珊高聲呼叫,拿撇子碗來,一人三個,三二六個。

其他姐夫們曾經吃過黃洪珊的悶虧,都搖頭說,這回新老姨肯定要悖大時, 小看了我們的小舅子。

眨眼工夫,六碗酒倒好,顫搖搖地擺在二人麵前。見黃洪珊正要端酒碗, 雷放止住他說,小兄弟且慢,“不依規矩,不成方圓”,還是先定規矩後喝酒, 贏了才有人服氣。

黃洪珊興高采烈地說,你是我家姐夫,規矩由你定,小舅子一定依從。 雷放一拳擂在寬大的桌子上說,第一,站起喝,一口清,滴酒不灑,亮得起碗底子。

黃洪珊拍著手板說,要得。

雷放又說,第二,不離桌,不吃菜,不喝水。黃洪珊還是拍著手板說,要得。

雷放繼續說,第三,誰最慢誰輸,誰先吐誰輸,誰先倒誰輸。 黃洪珊“嘭嘭”地擂著桌子說,全都要得,全都聽姐夫哥哥的。

矮腳狼黃慶插話說,兩人上床,總有一先一後;兩人拈菜,也有一快一慢; 兩人喝酒,同樣一個先亮碗一個後亮碗,勝負怎樣分辨?

旁邊觀看熱鬧的魯進、夷陵、張弓一批姐夫們插話說,前後差距一口氣呢, 又短了;一袋煙呢,又長了;一根香呢,就更長了。還是瓦簷滴水合適,滴十響,數十下,也就差不多了。

黃洪珊搶先說,要得,就依幾個姐夫哥哥的。先喝完的人碗一放,就請幾個姐夫哥哥倒數十個數,在數數內喝完的算平手,在數數外喝完的算輸家。

雷放逗趣地說,小舅子,你前頭羊叉舞起去了,姐夫我後頭也得掃把跟到來。黃洪達做中人,手握一雙長筷子大聲呼喊,預備--開始!

黃洪珊到底人小機靈,先端碗先挨嘴先進口;雷放也不示弱,張大嘴張開喉張開肚皮,竟然先一步幹了第一碗酒,順手抓起第二碗酒,接著抓起第三碗酒,並先一口氣亮起了第三隻碗底子,滴酒不落。

魯進們還沒有開始數數,黃洪珊也高高地亮起了第三隻碗底子,同樣滴酒不落,並大聲喊叫,抱兩壇酒來!

抱酒的人不知是沒有聽懂,還是故意做作,竟然抱來四壇酒擺在他們麵前, 每壇酒五斤五兩。雷放漲紅著毛茸茸的尖嘴臉問,兄弟,還喝嗎?

黃洪珊已經抓起酒壇子意誌堅定地說,喝!

看熱鬧的人拍著巴掌說,真是“英雄出少年,改朝煥新天”呀,小小年紀酒量如大海。

於是,二人抱起酒壇子“咕咕”直倒,似乎喉嚨沒有開關一樣,肚子沒有邊邊一樣。到底雷放喉嚨大一圈、肚子大一半,同樣第一個喝完,並且順手抓起第二壇酒高高舉著,等待黃洪珊把第一壇酒喝幹。

魯進們揮著手數數,旁邊千百人也跟著數數,十!九!八!七……當數到“三”的時候,黃洪珊終於把酒壇子亮起來了,立即有哥哥們遞上第二壇酒。才喝到小半壇,黃洪珊大叫一聲“脹死我嗒”,將酒壇子“啪”的一聲摔在地,臉青麵黑、歪嘴齜牙、雙拳緊握地栽倒在桌子上。原來,黃洪珊因為沒有排泄,腫脹得腿胯像亮柱子、屁股像篾籮鬥、腳板像紅高粱泡粑。

藥妹和芍妹雙雙把雷放扶回洞房不解地問,相公,你真能喝十幾斤白酒嗎? 雷放倒在**滿身酒氣說,沒看見鞋底子穿洞嗎,我用內功排酒法,全部排泄在地上了。

藥妹和芍妹正在察看雷放穿洞的鞋底子,屋外傳來知客的呼喊聲,通判官員李廷龍大老爺駕到,請上席!

重慶府通判官李廷龍不是來賀喜的,而是來傳達朝廷征賦、征徭命令的, 要求支羅土司繳納白銀三十萬兩供給朝廷、派出民夫三萬修築苗疆長城,三天內繳訖,三天後出發。差一人,斬!遲一天,斬!

曆經三四年的播州戰爭,不僅人員傷亡幾十萬,而且朝廷的國庫全部摟了底子,官銀無著落、吏俸無生根、恤款無支處、賑災無辦法,就是後宮的例錢也到不了位。年輕皇妃李彩鳳滿身委屈地質問隆慶皇帝,十來萬人的後宮,還要不要人管呢?你那些剛剛冊封的貴妃,還要不要幾兩水粉銀子呢?有錢豪俠天下,無錢寸步難行。

隆慶皇帝朱載垕雖然登基才兩三年,理朝治國的本事沒有學到多少,但是吃喝玩樂的功夫卻無師自通、一點就會、一看就明、一想就試,不僅把驅逐的道士請回來繼續煉丹,而且還征納武陵望月丹、西洋人造丹。一皇後三貴妃九嬪妃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妻根本不夠自己使用,還大大擴充後宮編製,按照貴、賢、淑、莊、敬、蕙、順、康、寧妃級和德、賢、莊、麗、蕙、安、和、僖、康嬪級以及貴人、美人、昭儀、才人、選侍、淑女一般級,配置了三千多名如花似玉、傾國傾城、秀色可餐的美人,同時還有數不盡的服務宮女,滿宮皆是、隨處可見、見色即餐。隆慶皇帝麵對一邊是百廢待興的破敗江山,不放心他人, 隻得獨自料理,事必躬親;一邊是咄咄誘人的絕色花蕾,忙得廢寢忘食、腰酸背痛、骨酥肉瘦、眼黑嘴烏。他斜躺在龍榻上疲倦不堪地說,如今楊應龍反叛已經平定,流離百姓正在回歸,但是國庫虧空得一塌糊塗,連卯糧都吃幹淨了。大家商議兩件事,一是怎樣充盈國庫,滿足支費,強盛國家;二是怎樣安定苗疆,穩固邊陲,永保江山。

首輔高拱首先發議,民為國家根本,亦為朝廷母體,理應加大稅賦征收力度和額度,也是常說的“羊毛出在羊身上”,朝廷需要多少總費用,按省、府、縣全部分解下去,層層催收、層層上解、層層追責;苗疆長城繼續修築,加固加高加長,把苗人憋死城內,不得出來惹事作亂。

次輔張居正站出來極力反對說,朝廷積弊已久,必須徹底改革,方渡經濟難關。如果隻分解任務,不保證源流,地方豪紳、地主就會從中漏網,各種稅賦、徭役全部轉嫁給窮苦百姓,他們根本無力負擔,朝廷仍然不能彌補國庫虧空。

隆慶閉著疲憊的眼睛,一句話也不說,看朝臣們能想出什麽好主意,解決朝廷目前的經濟危機。

張居正繼續說,全國各地立即實行“一條鞭”法案。其一,重新統一標準丈量土地,以土地為根本、以土地攤賦徭,不分地主百姓,一律等分、一律同體,無地者不納;其二,稅糧合並、折糧為稅,統一繳納、統一歸庫,或夏秋、或半年,無地者無稅,有地者必稅;其三,賦徭合並、徭歸於地,以地攤徭、折合銀兩,有錢者出錢,無錢者出力,中間者出錢又出力,無地者不攤;其四, 賦稅合並,同期繳納,取消裏甲按戶征、均徭按丁派以及遼響、剿響、練響、壽響等雜泛臨時攤派的各種徭賦,由朝廷一條邊核計統一收取;其五,機構合並,裁減冗庸官吏,限製皇室支度,開源節流、勤儉節流、人人節流。朝廷必須實行高度的政治集權、經濟集權、軍事集權,一令號天下,一聲統天下,一策治天下。楊應龍之禍雖然已經根除,但是黃中土司之流仍然存在,必定草擬方案,撤裁土司、改土歸流,收土地於朝廷,收政權於朝廷,收賦徭於朝廷。

張居正還沒有說完,朝堂像麻雀窩奪了一棒,“嘰嘰喳喳”鬧開了,軍方一邊堅決支持,因為可以領兵殺伐,再立軍功封妻蔭子。但是,文官一方堅決反對,因為過去官吏們雖然土地萬頃,也不納一稅派一丁,而今卻成了地方最大的納稅戶;如果再征伐西南各地土司,更需要大量錢財,耗費漫長歲月,過去欠下的俸祿必定沒有指望,今後的俸祿更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高拱見反擊張居正的時機已到,立即站出來發言,張太嶽是“小兒爬月亮,異想天開”, 想把國家引向崩潰的死路嗎?你那所謂的“一條鞭”法案,也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兒,早在嘉靖九年桂萼就提出來了,一出籠就夭折。你今天又想複辟舊製度, 走曆史錯誤的老路嗎?

政治上隻有臨時盟友,沒有永遠朋友。想過去,高拱、徐階、張居正三人聯手,打敗李春芳;再二人聯手,趕走徐階;而今卻成了自己的死對頭,不但不尊重自己,還處處與自己對著幹,橫歪鼻子豎瞪眼,挑了綿刺挑火棘。如果不把張居正趕出內閣,他高拱就不能一言九鼎、權威天下。所以,今天當著隆慶皇帝的麵,高拱必須上綱上線揭露張居正的醜惡嘴臉,讓其失信用於皇帝, 失能力於皇帝,失麵子於皇帝。所以,高拱慷慨激昂地說,“一條鞭”法案目前不可施行,其一,全國可掌控耕地約四百萬頃,如果一一丈量,少則三五年, 多則數十年,根本無法實施,同時牽扯朝廷官員納貢,動搖國家根本基礎,削平官民傳統等級;其二,賦徭不同種、雜賦不同時、地丁不同類,無法折合銀兩計算,更無法一次性概算預算,一旦收不起來,必將動搖國家財政,攪動天下紛亂;其三,皇室乃國家之靈魂,雖人口數十萬,八千萬人民養得起,如果皇室不保、朝廷潰散,國將不存、民將無依;其四,兵患為魁,用度最大,僅征遼夏、平朝鮮、剿播州三戰用銀超過九千萬兩,如果懷柔天下、平息戰爭, 必將節約大量支付;其五,國家龐大、土地遼闊,人民複雜、品性殊異,文化不同、習俗有異,難於真正意義上的政治、經濟、軍事集權朝廷,一旦惹怒西南土司,必將群蠻揭竿、朝鮮蠢動、東倭響應、蒙古回馬,天下混亂,朝廷不保。所以,臣真誠建議,播州雖滅,應在楊姓旁係中尋找一人接任土司,管轄地方苗民,實現地方自治。

內閣大臣張四維不解地問,當年太原府陽曲縣十族血戰播州,族族有功勞,姓姓留青史,而今楊族造反已滅,為何不在其他九族找一位土司?風水輪流轉, 土司大家做。中玄大人,您說呢?

高拱,號中玄,山西洪洞人氏,而今大權在握的一朝首輔。他笑著說,如果選封其他族,必定另外八族不滿,同時楊族人也會趁機生怨。如果繼續選楊族做土司,一是楊族必然感恩戴德,一心一意忠於朝廷;二是其他九族早已習慣於楊族統治,加之朝廷為靠山,也不敢興風作浪。

張四維立馬笑臉稱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首輔大人計策就是高。高拱正色道,苗人乃蚩尤之後,曆來桀驁不羈,無論怎樣教化、懷柔,反骨總是代代承傳、野性也都人人具有。要保持漢苗地界長期安寧,武陵五溪一帶的苗疆長城,要繼續修築下去,連接三千二百處哨所,禁止苗人越牆過界,讓其在牆內生息自由、生死自由。

隆慶皇帝早已坐不住了,因為後宮還有十幾位南越剛剛送來的絕色女子等著。所以,他假裝疲勞地說,按高愛卿說的辦,重設播州土司,楊族繼任;天下征集民夫,修建苗疆長城。朕累了,想歇息了。

司禮太監立即揮著馬尾刷,捏著公鴨喉嚨呼喊,退朝!

張居正連“取消幫會,鏟除袍哥”議案都沒有說出來,隻有歎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