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劉騰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趕緊俯首謝罪。

哪知少帝並沒有動怒,輕輕甩了甩手也就讓他起來了,這孩子的性情像極了他的母親,善良並且柔弱。

劉騰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重新站起身。

這宮中並沒有人知道他與高後的關係,然而對他而言,自從文昭皇後和先帝歸天之後,隻有她才算得上是他真正的主子。

憑著多年的宮中經驗,他料定琉香必定會有下一步動作,於是,從這天開始,就暗中監視著她,果然,沒過兩天,就見她悄悄出宮去了瑤光寺。

毫無疑問,她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廢太後高英。

劉騰不動聲色地跟蹤她到了瑤光寺,又見她徑直進了高英的禪房,見四下無人,他便壯著膽子湊到門前,借著門縫偷偷往裏張望著,隻見高英穿著一身緇衣布屣,手持念珠,正在榻上打座,幾年不見的她清瘦了許多,兩頰凹陷,顴骨高聳,與當年盛氣淩人的高皇後判若兩人。

接著,禪房裏便響起琉香語帶譏諷的聲音:“給太後娘娘請安。”

“我已經不是太後了,坐在你麵前的,是瑤光寺的比丘尼慈義。”高英淡淡地回她。

“看來幾年不見,您已經脫胎換骨,得道入境了!”琉香眼底透出猶如針尖一般的銳光。

“貧尼這幾年研習佛經,又蒙師傅教誨,已深感罪孽深重,施主又何必再來打擾修行人的清淨。”高英緊繃得臉上露出厭煩之色。

“我並不想打擾法師清修,隻是有些俗世中的舊債,您不得不還!”琉香死死盯著她,一字一字地說道。

“什麽舊債?”高英盯著手中的佛珠,聲音裏透出一絲疲憊。

“前兩日太史向太後進言,稱天象異變,是有貴者將死之兆!放眼大魏天下,再貴又有誰能貴得過您,既是前朝正宮皇後,又曾為是本朝太後,天數如此,恐怕不是凡夫能夠左右的!”

“怎麽,你們逐我入佛寺還不夠,還要讓我一命歸天才肯罷休?”高英緊緊攥著佛珠,手指關節都隱隱有些發白。

“您誤會了,琉香此次前來,並不是來索命,而是來救命的。”琉香淡淡一笑。

“救命?”高英困惑地蹙起了眉。

“隻要您肯說出於皇後被害的真相,我一定在太後麵前為您求情,請她網開一麵!”琉香終於拋出了心底真正想說的話。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高英長籲了一聲,“三年前我就跟你們說過,於後並不是我害死的,你們為什麽就是不相信?”

“除了你,偌大的宮廷之中,我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會與此事牽扯!”

聽到這裏,門外的劉騰心中重重地一震,也弄清了整件事的關鍵,原來,琉香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逼高後說出於後被害的真相!

其實這件事的真相,他知道的啊……

望著頭頂陽光刺眼的天空,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這天晚上,月光從崇訓宮的窗欞照進來,投在紫檀榻的長案上,泛著銀色白的光芒。

仙真披著寬大的雪色單衣,倚在榻上批閱著奏章,麵前的長案亦是堆滿卷宗,不遠處,金鳳燭台上插滿枝狀的紅燭,將整座寢宮照得通亮。

過了好一會兒,她大概是感覺有些累了,便放下奏章,用手輕輕地揉了揉微漲的太陽穴,然後不經意地抬起頭,向外望去,卻見榻下不知何時跪著一個人影,她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端詳了半天,不由得失聲叫起他的名字:“劉騰,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劉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一下一下用力地磕著頭,聲音不住地顫抖:“娘娘,老奴知道於皇後的死因,就請您放過慈義法師吧,她已經不再是宮裏的人,不應再牽扯這些凡塵俗事,至少,留她一條性命吧!”

仙真一時間一片茫然:“你在說什麽?”

劉騰老淚縱橫道:“真正毒害於皇後的人,隻有老奴知情!”

仙真大驚:“是誰?”

“是……”話到嘴邊,劉騰又猶豫了半晌,才閉著眼睛脫口,“是先帝!”

哪知話音剛落,仙真還來不及作出反應,就聽得不遠處一聲刺耳的驚響。

寢宮內的兩人齊齊回過頭,隻見琉香站在門前,腳下是一地茶盤的碎片,在月光下反射著突兀的光。

如同被一個晴天霹靂擊中,她瘋了似的撲上來,狠狠揪起劉騰的衣領,瞪大眼睛吼道:“你說什麽?你說是先帝害死了於皇後,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

“確實……確實是先帝所為!”劉騰再也控製不住情緒,痛哭流涕起來。

“他和於皇後如此恩愛,怎麽會害她!這絕不可能!”琉香聲音嘶啞地狂喊著,仍然不敢相信這一切。

就連高坐在榻上的仙真,也是麵色蒼白,雙眼失神。

“老奴對天發誓,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正是因為先帝疼愛於皇後,才不忍心依照祖在天下人麵前賜死她,與其由大臣們動手,倒不如在不知不覺間,悄然送她西去,至少,她是死在最幸福的時候,更不會受到比死更痛苦的折磨。”

聽完這番話,琉香整個人僵住,一動不動的,像被抽去了靈魂一般。

這是真的嗎?

她虛耗半年所追尋的謎底,從地獄兜轉回來索要的答案,竟是這樣的……殺死於後的,竟是她最愛也是最信任的人!這寂寂深宮之中,還有什麽人,什麽感情是可以相信的呢!

寒意,從未有過的寒意席卷過她的身體,即便她能強掩住臉上的悲,卻怎麽藏不住心底的痛,回首望去,十幾年前被人強灌下毒藥那殘忍而痛苦的一幕,仍然深深烙在她的記憶裏,同伴的哭喊聲,猶如尖銳的鋒刀不停剮割著她。難怪,皇上會在於後死後,將萬壽宮裏的人全都毒死,為的就是毀掉一切證據,他也擔心真相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麵!

仙真望了她一眼,長歎一聲,低低地勸道:“琉香,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當事者也都已經安息,咱們就不要再去計較這些恩怨了好不好,放下,也許會讓你活得輕鬆得多。”

琉香此刻眼神茫然而又狂亂,隻是從喉嚨深處發出喑啞的聲音:“如果他還活著的話,即便冒著再死一次的風險,我也要問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的主子……在她死後,又有沒有過悔恨,有沒有夢見她七竅流血的慘狀!”

說罷,她生生地落下淚,頭也不回地奔出寢宮大門。

偌大的寢宮裏,一片寂靜。

仙真也怔怔地僵在榻上,眼中的光芒凝固,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劉騰又壯起膽子,再次懇求道:“太後,此事真的與慈義法師無關,就請您放過她吧!”

隔了好一會兒,仙真才緩緩回過神來,眼中透出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無力地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吧!”

聽到這話句,劉騰心裏縱然有再多的擔憂,再多的不安,還是顫抖地站起身,慢慢地退了出去。

哪知,第二天清晨,還是從瑤光寺傳來高英自盡的消失。

也許是她已經完全厭世,又或許是她害怕宮中更殘酷的報複,寧可自己結束生命,也要保留作為前朝皇後的一絲自尊。然而,即便在她死後,也沒能再享受一個皇後所能享受到的尊榮,而是以尼禮簡單地葬於邙山。

在她周年那天,也僅僅隻有一個身穿宮服的老者來給她上墳,他一邊往地上澆著酒一邊抹著淚說:“娘娘,高家的人如今都已不在了,也隻有老奴能來給您上墳,您在九泉之下盡管安心,總有一天,老奴會找到機會,替您討還公道!”

正光元年,耗費巨資所建的永寧寺終於落成,這座佛寺宏偉空前,光是僧房就達一千多間,寺院中心還建有極為輝煌壯觀的9級木塔,高90丈,佛塔上有柱,高10丈,共100丈。上有金寶瓶,周圍懸有金鈴鐸,大小如壇子,上下共有120個。這也是仙真為了超度元恪所建的寺院,開光當日,他讓文武百官一同前往,更命清河王元懌負責護衛。然而這天早晨,她在崇訓宮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他的人影。

一轉眼,已經過了辰時,眼看就要誤了時辰,她更加著急,急忙命青蓮到宮門前去打聽情況,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就見青蓮跌跌撞撞地跑回來,臉色蒼白地撲在地上,說:“啟稟太後,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仙真左等右等不見元懌已是內心不安,再聽青蓮這麽一說更是心驚肉跳,急忙問:“什麽事!”

青蓮顫抖地說:“江陽王元叉在前殿當著群臣的麵,向皇上稟報,說清河王買通主食胡玄度和胡定,讓他們在皇帝禦食中投毒,害死皇上後以便奪取皇位!”

“這……這怎麽可能!”仙真腦中轟然,整個人一下子便呆掉了。

“可是,不知道江陽王和劉公公聯合起來對皇上說什麽什麽,皇上就真信了,大臣們也沒有一個敢出來反對,除了尚書右仆射遊肇,可是孤掌難鳴……於是,江陽王就當場將清河王處死!”

聽完這句話,仙真隻覺得猛地一陣頭暈目眩,她下意識地想要扶住腦袋,卻覺得天地都在眼前旋轉,終於在一片漆黑中重重地栽倒下去。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座陌生的宮殿裏,麵前還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她揉了揉眼睛,努力想將他看清楚,那……會是元懌嗎?

也許他並沒有死,也許一切隻是幻覺!

他依然會在孤寂侵襲的深夜為她撫琴,陪她談天,替她化解朝廷中的紛紛擾擾,她不在乎大臣的非議,也不在乎民間對她的評價,她隻需要明白一點,那就是隻要有他在的時候,她的心便是溫暖的,如同是沐浴在佛光中的安寧。

此生,她已經失去了最愛的人,不能再失去最信任的人,上蒼不可以對她如此殘忍!

然而,當她緩過神來,真正看清麵前的那個人並不是元懌而是元叉的時候,一瞬間的震驚、恐懼,幾乎要讓她墜下床去。

“你終於醒了!”元叉的眼底露出驚喜的光芒,隻是稍一用力,便將她的身子按住。

“元叉,你好大膽子!敢對哀家無禮!”仙真強作鎮定地嗬斥道。

“哈哈哈……”元叉得意地大笑起來,“你好好看看這是哪裏,這是北宮的宣光殿,不是你的崇訓宮,而且,進出的宮門都已封死,你再也出不去了!”

“什麽?”仙真瞪大眼,恐懼地望向四周,果然發現深宮寂靜,一個人也沒有,她的心開始怦怦亂跳,額頭的冷汗也細細密密地滲了出來。

怎麽會這樣,這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將近二十年!”元叉亢奮的聲音回**在宮殿上空,灼熱的氣息衝她迎麵撲來,未等仙真反應過來,他已經將她壓在身下,強吻了起來,滾燙的舌尖狂野地遊走,壓抑了半生的欲望,在這一刻,如洪流般釋放。

“你怎麽可以這樣!”仙真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出眼眶,“別忘了,你是我的妹夫!這是**!”

元叉瞬間怒火翻騰,恨恨地說:“你的妹妹,是先帝強行塞給我的,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屈辱,你最好不要提她,提她隻會更加激怒我!”

說罷,他的手伸到她的腰間,狠命一扯衣帶,那身華麗的宮服便滑落下來,露出白皙的前胸。

“來人啊!來人啊……”仙真狂喊著,使盡全身力氣掙紮。

“沒有用的,這裏沒有人,就算有人,他們也不敢進來,如今元懌已經被我殺了,整個朝廷人人自危,有誰敢得罪我?”元叉說著,情不自禁又加重了唇上的力道,和她的唇舌瘋狂地糾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