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金雁和張濤的婚最終是退了。由於是金雁提出的,根據當地約定俗成的規程,是誰提出毀婚誰就要賠付對方所有花銷，男方的所有彩禮包括年節時的物品往來一律都要結算清楚的。媒人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把賠付的價碼不斷加高，氣得金雁和哥嫂不滿的在一旁直嚷。肖華義嚴曆的製止了兒女們,一聲不吭就把湊來的錢給了媒人。

雖然因給女兒退婚已債台高築,好端端的家也一貧如洗,肖華義還是免不了要承受更大的壓力。

張濤的父親得知退婚的消息後暴跳如雷:“肖華義這個熊人還是這德行,說.話和放屁-樣!”他讓張濤帶著幾個哥們,三下兩下就砸壞了肖華義家的大鐵門。圍觀的人中沒有人幫肖華義說話,倒是有人認為應該讓張村人出口惡氣,仿佛真的是肖華義虧了人家似的。平日受人敬重的肖華義當眾被人們指責、挖苦，甚至原來的朋友也埋怨他:“羞咱先人咧!那麽想要錢的，竟拿自己女兒賣錢哩!”他站在門口麵對眾人的不理解,臉變了形,聲音變了調:“我是肖家頭一個叫娃退婚的人麽!我丟了肖家的臉麽!”

不巧那天,三雁出門打工去了外地,已分家搬出去住的大雁和二雁兩兄弟不知怎的都沒在現場。懷有身孕的三雁媳婦忍不住挺著大肚子跑出來和張濤理論,張濤不等她說完就演講似的說開了:“金雁親口給我說過的,說是她爸要她退婚。肖華義這人不地道,他就是想把女子再賣一回,他平時嘴說得好,把咱鄉黨蒙了好多年,騙得大夥把他看高,其實這人最壞了!是說人話、屙狗屎的東西!”張濤頭一仰一仰的，手臂也跟著一揮一揮，唾沫星子四下飛濺。

肖華義忍無可忍,一股抑製不住的怒火如火山一樣爆發了出來,他狠很地揪住張濤的衣領,怒吼一聲:“你給我再胡說!”“啪啪“兩記響亮的嘴巴抽得張濤站立不穩,一個馬趴趴在地上。

張濤從地上爬起，看了一眼肖華義，肖華義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也正唬著臉看他，那眼光箭一樣射向他，隨時會刺穿他的身體似的，好像在向他發出嚴厲警告：你小夥再說一句試試！他害怕了，手開始軟，腿開始抖，汗開始冒，胡亂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就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

肖華義的行為很快被自己族裏的人製止了。年齡最大的肖二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他的跟前說:“怪咱壞了娃的事,咱再甭言傳咧,讓人家撒撒氣就是了!”

放學回家的妹妹銀雁聽到了大家的閑話，她不忍看到父親受惡言風語的攻擊,氣衝衝從家裏拿來一根竹竿,朝人群裏胡亂抽打,邊打嘴裏邊喊著:“誰再胡嚼舌頭?想死言傳一聲!”

一時間,老鴉窩戳散了!馬蜂窩捅開了!人群炸開了!哭喊聲、驚叫聲響成了一片。

自此，一向愛說愛笑的肖華義開始變得不苟言笑了,他很少再去管別人家的事。偶爾有人來請他,他也隻是搖頭歎息:“我是個啥人嘛?我連我女子的事都管不好,還能管別人嗎?”

銀雁用竹竿打人的事,以後幾天就在方圓村子裏嘩然傳播開來,村民中流傳著多個版本，比較多的是說她把他爸剛買回來準備給塑料大棚用的竹竿抽一根就跑，像使槍一樣襲向人群，竹竿壞了三根呢。逐漸傳說成了用棍打人,還有說是用鐵棍打人的,更懸乎的還說她當時把一個躲避不及的人打得半死不活。銀雁因此也落了個“歪女子“的名聲!

三雁媳婦事後便對金雁說:“你那事怪不得咱爸的…….“大嫂二嫂也湊過來說:“咱爸說等九伯的事一過就給你退婚,沒想到你就那麽沉不住氣,弄得村裏人都以為這事是咱爸的錯。你把咱爸的臉皮給揭光哩!”

其實她們不說,金雁也知道是自己錯了,她非常後悔那天在大庭廣眾之下的大喊大叫,她後悔不該那樣對待父親。父親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他在三個兒子的婚事上表現出了農村人少有的明智與豁達,令三個親家都讚歎不已,使好多人也對他刮目相看。父親雖對他們姊妹五個要求很嚴,但仍不失慈愛,對金雁的任性，父親也總是顯得很耐煩，好多事都控製自己不發火。為了讓她專心學習,父親和母親曾把家務活全攬,為了給她攢學費,給她買參考書,父親寧可省吃儉用,拖著有病的身子外出幹活。特別是金雁落榜後的那段時間,父親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講,隻是將她愛吃的荷包蛋悄悄放在她的床頭……感動一時湧滿了金雁心裏。

這濃得化不開的親情啊，這來自父母的愛呀，是那樣厚重、純真，這是世間最崇高、最無私的愛呀!可兒女們回報給他們的又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