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王俊林再也說不出話來。於是，大家分頭行事，一撥人馬跟蔡濟民一道，縱馬奔向了湖北谘議局；另一撥人馬去黃土坡迎接黎元洪；餘瑞祥繼續坐鎮楚望台，負責處理整個革命軍的全麵工作；王俊林本來不願意跟黎元洪見麵，卻因為腳疼得厲害，沒有辦法，隻好在楚望台陪伴著餘瑞祥。

"我們可以在多長時間裏把宣統皇帝推下龍庭？"王俊林問道。

餘瑞祥瞥了他一眼，說道："先不要說在多長時間裏把宣統皇帝推下龍庭，主要看我們有多大的號召力，天下到底有多少人響應武昌起事，還要看革命黨人是不是團結一心。"

王俊林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覺得革命黨人不團結嗎？"

餘瑞祥隻有苦笑了。他原先的確對革命黨人一無所知，現在，從各**革命黨人的言談舉止上，他得到了革命黨人內部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為了推翻清廷，革命黨暫時是統一的，卻革命黨人經常會因為意見不一而發生爭吵，發生不必要的意氣之爭；在某些極其重要的問題上，革命黨人的認識又是幼稚的；你能指望這樣的革命黨人很快就把宣統皇帝趕下龍庭嗎？

兩人站在楚望台，一麵說著話，一麵不時地朝四周望去。遠遠地，他們看到前麵走來了一群人。餘瑞祥定睛一看，隻見正中一個人赫然就是黎元洪。他驚喜萬分，連忙命令身邊的兵士列成一排，持槍的照著天空放槍，拿號的吹奏著號子，歡迎黎元洪的到來。王俊林心中仍然不**，把臉扭到一邊去了。卻餘瑞祥拉著他，非得要他去跟黎元洪相見不可。

聽了餘瑞祥的那番話，王俊林心裏對自己參與這場起事是不是明智的發生了動搖，也在暗自怨恨餘瑞祥：你既然知道革命黨人不可能有什麽好結果，為什麽要幫助革命黨，還要拉著自己參與革命黨？

黎元洪幾乎是在一群革命黨人的裹挾之下，身不由己地來到了餘瑞祥麵前。

"你辛苦了。"黎元洪從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先打招呼。

"黎協統辛苦。"餘瑞祥話還沒有說完，一個革命黨人就很不高興地說道："黎協統的確辛苦得很。我們去邀請他出來的時候，他說什麽也不想出來，甚至拿出槍支，接連槍殺了我們兩個兄弟。要不是總指揮有令，老子恨不得一刀砍下他的腦袋。"

黎元洪麵色尷尬，動了動嘴唇，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了。

餘瑞祥也是一愣，嗬斥那個革命黨人吧，會讓革命黨人覺得自己不可信任；微微責備一下黎元洪吧，卻黎元洪分明不願意出來當都督，責備他，豈非正好給了他不合作的理由嗎？

王俊林很有些惱火，譏笑革命黨人道："你們要把自己的腦袋送給黎協統，哪能怪得上黎協統呢？要怪，隻能怪你們自己。"

餘瑞祥趕緊打斷了王俊林的話。這一岔打過去，就擺脫了尷尬的局麵。

黎元洪雖說被革命黨人擁到了楚望台，也知道革命黨人要他出任中華民國湖北軍政府都督，卻心裏仍然不願意反抗大清王朝，哪裏願意跟叛逆混在一塊，當什麽都督呢？何況，從小兵一個一**升到了協統，他參加過多次戰鬥，深知清軍雖說在對外的戰爭上永遠是一觸即潰，卻用來對付造反的國內叛逆，手裏的槍炮從來就沒有軟過。革命黨人起事了，占領了武昌，那又怎麽樣？別看革命黨人現在鬧得歡，隻要清朝大軍一到，革命黨人立馬就是軟蛋。

麵對餘瑞祥好言相勸，黎元洪翻來覆去地說："莫害我，莫害我。"

"黎協統，我不會害你，革命黨人不會害你。拿我來說，在起事以前，我根本就不是革命黨人。可是，我痛恨清廷屠殺革命黨人，就出麵跟革命黨人並肩戰鬥了一個晚上。我知道，革命黨人都是有信仰的人，推翻大清王朝，建立中華民國，是為千千萬萬百姓著想的大好事。黎協統曾經博得過寬厚愛民的名聲，那隻是小愛，真正的大愛是建立中華民國，實現五族共和。"

然而，黎元洪除了繼續說"莫害我"以外，仍然沒有別的話說。

大約中午時分，蔡濟民等人騎著高頭大馬，奔向了楚望台。看到黎元洪就在餘瑞祥身邊，不由大喜過望，趕緊向黎元洪和餘瑞祥報告，說是跟湖北谘議局的議員們已經取得了共識，可以立即成立中華民國湖北軍政府，並就軍政府各部門的設置以及各部門首腦人選也做出了安排。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蔡濟民、餘瑞祥一邊一位，把黎元洪置於中間**，後麵隨扈了一大群衛兵，一道騎上高頭大馬，徑直朝湖北谘議局方向奔去。王俊林本來不願意跟黎元洪呆在一塊，卻不得不跟著他們一道上**。

一**上，到處是歡迎的人群。家家戶戶的門口懸掛著白色、紅色的旗幟，民眾興高采烈，指點著這一群負責指揮起事的革命黨人，臉上的崇敬之情可以觸摸得到。

突然，從人群裏傳出了一聲尖利的咆哮："逆賊！餘瑞祥，你這個逆賊！"

一個老人像一條劍魚一樣從人群裏衝了出來，徑直地奔向餘瑞祥。後邊的衛兵馬上衝上前來，迅速阻擋，一下子就把他捉住了。老人拚命地掙紮著，拚命地咆哮著。大家都大吃一驚，一齊放眼望去，赫然發現老人竟然是武昌名士餘昌泰，也就是餘瑞祥的父親。

"父親，我不是逆賊，我是順從民意，幫助革命黨人推翻滿清統治，建立中華民國的。"餘瑞祥下了馬，走到父親跟前，說道。

衛兵一聽老人竟是臨時總指揮的父親，也就鬆了手。餘昌泰立即揮起手掌，猛地朝餘瑞祥臉上搧去。接連幾聲脆響，餘瑞祥打了一下踉蹌，蒼白的臉上出現了一片血紅的印記。衛兵趕緊重新捉住餘昌泰的手。餘昌泰繼續掙紮不休，一麵又不停地咆哮著咒罵著。餘瑞祥揮了揮手，衛兵不得不再一次鬆開手，不過一個個全神戒備，生怕老人家的巴掌再一次打向了餘瑞祥。蔡濟民、熊秉坤等人趕緊擋在餘瑞祥麵前，紛紛勸說餘昌泰。

餘昌泰並不理睬蔡濟民、熊秉坤等人，繼續衝著兒子咆哮不止："你這個叛逆，你這個逆賊。自古以來逆賊都沒有好下場，你就等著朝廷大軍一到，把你生擒活捉，油炸了你，千刀萬剮了你！"

二兒子的行為的確太惹餘昌泰生氣了。

派遣幾個下人，把朝廷不會大肆搜捕和屠殺革命黨人的消息分頭告訴給各位跟餘府關係密切的商戶，轉告他們一定要把這個消息迅速傳播出去以後，餘昌泰不敢太大意，決定走出府邸，親眼看一看街麵上到底會出現什麽情形。城裏到處都在議論，什麽朝廷要對革命黨人趕盡殺絕呀，什麽朝廷已經將革命黨人的名冊燒毀了，不會追究革命黨人呀等等等等，各種消息滿天飛。他看得出來，絕大部分民眾是同情甚至支持革命黨人的。不過，他采取的策略也有了效果，並且正在發酵之中。

要讓這場風波完全平息下來，得有一個過程。他想道，也就更加放心了。

沒料到，當天夜裏，革命黨人竟然起事了！餘昌泰聽到第一聲槍響，就不由嚇了一大跳，趕緊把下人全部派遣出去探聽動靜。餘老夫人、少夫人、餘瑞光、餘瑞華、餘雅芳或焦灼不安，或欣喜若狂，或無所適從，全都湧到了餘昌泰麵前，似乎從他這兒能得到是不是革命黨人起事了的確切消息。

"父親，難道我們傳播出去的消息不能平息革命黨人的擔憂和害怕嗎？"餘瑞光問道："難道革命黨人竟然迫不及待地鋌而走險，發動叛亂了嗎？"

"在這種情況下，誰相信朝廷，誰相信你們製造的謠言，就等於是在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別說他們，就是我參加了革命黨，也會趕緊造反的。"趙春麗不等餘昌泰說話，就連忙說道："不為別的，造反還有一條出**；不造反，就隻有等著朝廷拿著刀槍來屠殺。"

"你說什麽？"餘昌泰臉孔一板，雖說聲音並不太大，卻很有一股威嚴。

趙春麗似乎並沒有把他的威脅放在心上，準備繼續替革命黨人辯護。卻餘老夫人深知丈夫的脾氣，要是趙春麗再說出一些不中聽的話，丈夫一翻臉，後果很嚴重，連忙帶著趙春麗和餘雅芳準備離開。

這時候，一個下人慌裏慌張地跑了進來，說革命黨人果然起事了，從各個軍營裏，陸續跑出了許許多多革命黨人，有的扛槍，有的拖炮，有的騎馬，有的跑步前進，亂擾擾地，全部奔向中和門方向去了。有一些清軍試圖阻攔，卻革命黨人太多，很快就衝垮了阻攔的清軍，匯合到一塊去了。

餘昌泰沒想到事態竟然如此嚴重。革命黨人哪裏是到中和門去了呀，是去楚望台的嘛！革命黨人一旦攻占了楚望台，就會得到武器彈藥，就會釀成大規模的叛亂！

緊接著，又有一個下人跑了進來。這個下人更為驚慌。人還沒有進門，就高喊起來："不好了，老爺，夫人，革命黨人是從二少爺的營盤開始起事的。我去二少爺的營盤看了，那兒有很多血跡，一個人也沒有了，空空****的，有的隻是栽倒在地的死屍。"

哎呀一聲，餘老夫人腦袋一昏，差一點栽倒在地。幸而趙春麗手疾眼快，一下子扶住了她。餘雅芳、餘瑞華趕緊幫忙，和嫂子一道把母親扶到一把椅子上去。餘昌泰正要喝問那個下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卻家裏亂成了一鍋粥，隻有把詢問壓回心裏去，先看一看夫人怎麽樣了再說。夫人沒事，是擔心兒子的安全呢。餘昌泰鬆了一口氣，詢問下人到底看到了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