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趙春麗臉上浮出了一抹歡喜的色彩,趕緊說道:"隻要餘副司令有差遣,什麽樣的人員,我都可以抽調得出來。"

餘瑞祥說道:"你抽出幾個非常精明的人員,派去漢口和漢陽,分別跟王俊財、趙承彥接上頭,摸清清軍的情況,便於在停火結束以後,我們可以率先攻擊敵人。另外,我覺得,你也應該把隊伍全部拉出城外,找一個合適的地方,訓練渡江戰鬥。"

"你是要我們渡江作戰嗎?"趙春麗高興地問道。

"我總覺得,我們跟袁世凱之間的距離實在相差太遠,不可能無限期的實現停火。一旦戰爭開打,我們必須首先派出一部分人馬,從青山渡過長江,去偷襲諶家磯,進而攻擊三道橋,切斷清軍的後**。"

趙春麗說道:"對呀,當初,黃興總司令要是按照這個辦法用兵,我們就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了。"

餘瑞祥臉上浮現出一片疑雲,再也做聲不得,立即打馬回到了總司令部。

蔣翊武告訴他:黎元洪一回到軍政府,就接到了各省代表會議的意見,也得到了從上海發過來的電報,知道上海方麵的代表已經單方麵作出決定,要在南京建立中華民國臨時中央政府,並推舉黎元洪為大元帥。對上海方麵的做法,黎元洪心裏非常不滿,召集武昌首義人士,商討對策。

"如果革命黨人都能跳出狹隘的個人利益去從事革命事業,革命哪有不成功的道理?隻可惜,革命黨人太注重個人利益了。"餘瑞祥歎息道:"當初,我們要是注重個人利益,就不會推舉黎元洪出來當都督。"

蔣翊武深有同感地說道:"誰說不是這樣呢。上海方麵本來隻是聯絡機構,現在卻竟然擅自決定了中華民國中央政府所在地和中央政府臨時負責人。"

"革命黨人在內部爭權奪利,在外部總是幻想著跟袁世凱媾和。"餘瑞祥說到這裏,很有些憤憤然了:"就算袁世凱逼迫清帝退位了,他能夠按照革命黨人的意圖,來建立中華民國嗎?"

蔣翊武說道:"無論如何,隻要實現了推翻滿清統治的目的,實現了種族的革命,就是一大勝利。"

"可是,我仍然對袁世凱不抱希望。我已經命令趙春麗把婦女隊拉出城外,做渡江的準備去了。這樣一來,一旦戰事重開,她就可以率領人馬,從青山渡江,攻擊諶家磯,進而攻占三道橋,切斷清軍的後**,確保武昌方麵能夠打敗敵人。"

蔣翊武雖說有些不讚成餘瑞祥的做法,卻餘瑞祥已經做了,而且自己已經決定辭去總司令一職,就什麽話也不說,算是默許了他的主張。

餘瑞祥這一夜怎麽也睡不著。他的腦海裏竟然一再浮現出了父親的身影。雖說自從起事以來,父子二人就已經脫離了關係,卻在對待袁世凱一事上,他竟然跟父親是一致的。他情不自禁地想道:父親如此具有遠見,要是能夠支持革命黨人,就一定有能力迫使革命黨人放棄跟袁世凱媾和的意願。

第二天,在寶通寺司令部吃過飯,餘瑞祥就和蔣翊武一道騎上戰馬,在衛兵的護衛下朝軍政府趕去。

寬闊的閱馬場上,冷寂極了,什麽聲音也沒有,更難以看到人的蹤影,隻有清軍大炮轟擊過後留下的一些廢墟,在陽光的冷射下,低聲地哭泣。樹葉早已掉落,凜冽的寒風吹過,樹枝發出颯颯的聲音,單調而又刺耳。餘瑞祥的心情不由得突然沉重起來了。他覺得有些寒冷,手臂上的創傷還沒有完全愈合,仍然在隱隱作疼。蔣翊武的心情也不高,一**上無話可說。滿耳聽去,隻有得得的馬蹄聲。

很快就要靠攏軍政府了。餘瑞祥更加落寞。他的心思仍然集中在袁世凱、集中在革命黨人內部的爭權奪利上。突然,聽到了一陣大叫,是父親的聲音。他心頭一凜,趕緊舉頭一望,自己已經來到了軍政府大門口。門口有幾個衛兵,攔住了正要闖進裏麵去的餘昌泰。他闖不進去,就跳起腳,在門口大嚷大叫。

餘瑞祥連忙跳下戰馬,朝父親的跟前走去。

餘昌泰也看到了兒子,猛虎一般地衝了過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大聲吼叫道:"逆賊,你這個逆賊!你連逆賊也做不好,你還配**嗎?"

蔣翊武跳下馬,趕緊去拉餘昌泰,一邊拉,一邊說:"餘老先生,請你鬆手,有什麽話,可以慢慢說嘛。"

餘昌泰認出蔣翊武來了,馬上鬆開揪住兒子的手,罵蔣翊武:"你這個逆賊!你們既然已經起事了,就要跟朝廷一直打下去,這樣,我雖說仍然罵你們是逆賊,卻也不得不敬重你們。可是,你們不敢跟朝廷的兵馬打下去,卻要抬舉袁世凱出來當你們的總統。真是豈有此理!袁世凱早就該殺!原來你們比袁世凱還不如!這就是你們的革命,這就是你們所要建立的中華民國。放屁,統統都是放屁!你們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為了爭權奪利,絕不是為了國家。要是為了國家,你們就應該一直跟清軍打下去。你們這些逆賊卻不敢。你們連逆賊也當不好,還配**嗎?你們豬狗不如。"

餘昌泰越罵越激憤,越罵聲音越大。此時,陸續有幾撥接到開會通知的革命黨人趕了過來,一聽餘昌泰的叫罵聲,誰也不吭氣。餘昌泰眼見得人越來越多,更加精神抖擻,一個勁地叫罵不休。餘瑞祥很想勸說父親有話好好說,卻他一張口,父親就接連啐了他好幾口唾沫,越發叫罵得凶了。

突然,餘昌泰看到了黎元洪。他趕緊分開人群,奔向黎元洪,就要揪住黎元洪的衣領,怒罵黎元洪了。

卻黎元洪先露出了笑臉,說道:"餘老先生的話,黎某都聽清楚了,黎某相信,在場的每一位也都聽清楚了。如果餘老先生還有什麽指教,請餘老先生進去,我們可以好好地聽一聽老先生的教誨。"

自從被革命黨人推上都督的寶座,並且痛下決心,跟革命黨人共進退同生死以來,黎元洪就一直跟革命黨人站在一起。軍政府遭到清軍的炮擊,他雖說怕死,卻也沒有逃避自己的責任。他本來接受了一些革命黨人的**,為了安全,要去葛店辦公,卻趙春麗罵醒了他,他就在王家店辦公了幾天。

打從武昌革命黨人起事並得到了天下的響應以來,黎元洪就意識到武昌這個首義之區應該肩負起建立中華民國的責任,因而,力舉邀請各省代表到武昌開會研究成立中華民國的相關重大事項。與此同時,江浙方麵的革命黨人也在積極運作,希望上海能夠發揮決定性作用,也邀請了各省代表去上海開會。在黎元洪和湖北軍政府的堅持下,各省代表轉道武昌,卻漢陽防禦之戰已經遭到失敗,武昌置於清軍的炮火攻擊之下,城裏人心惶惶,軍心不穩,各省代表抵達武昌,沒有安全的地方召開會議,隻好轉移到漢口租界去開會。

已經將各省代表召集到了漢口租界,黎元洪心裏很高興,覺得自己可以發揮應有的作用,中華民國可以定都武昌,自己也可以號令天下了。各省代表也的確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不過,也提出了如果袁世凱反正,就將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讓給袁世凱的決議案。黎元洪權衡利害得失,隻有默認這個決議案。沒料想,留守傷害的代表,那些隻能發揮聯絡作用、卻不可以決定任何事項的代表,竟然擅自開會另起爐灶,另外搞出了建都南京,讓黎元洪當大元帥的方案。

離開了湖北,黎元洪還能控製得了天下的局勢嗎?何況,在南京,雲集著黃興、宋教仁這些老資格的革命黨人,就黃興在陽夏保衛戰期間表露出來的剛愎自用個性來看,他會被他們架空。黎元洪決不願意成為別人手裏的牽線木偶,他寧願讓袁世凱當上大總統,也不願意讓黃興這樣的人淩駕於自己之上。畢竟,袁世凱手裏有軍權,胸中有計謀,黃興卻什麽也沒有,有的隻是一點名望。更何況,江浙一帶的豪強,還有那些立憲派呀,舊官僚呀,都雲集在南京,他無論如何是不願意跟他們打交道的。

因而,一得到消息,他就立即決定召集軍政府的人員開會,應對這個局勢,也告訴各省代表:不能貿然答應上海留守代表越權搞出的一套方案。為了避免上海方麵單獨宣布那套方案,他甚至連夜還向上海方麵發出了電文,要上海方麵澄清謠言,以便自己能夠操縱整個事件。

在這裏遇上了餘昌泰,黎元洪腦海裏迅速浮現出利用餘昌泰為自己說話,征服所有湖北革命黨人的計劃。

自從民軍敗退武昌以來,餘昌泰就一直很活躍,熱切地期望清軍早一點打過長江,打到武昌,消滅所有叛逆。為此,他還命令自己的大兒子和小兒子為迎接清軍進入武昌做準備。

接到父親的指令,餘瑞光卻很煩惱。他雖說永遠都不會違抗父親的命令,卻心裏還是想著弟弟和已經被休掉的夫人趙春麗,生怕清軍打過長江之後,捉住他們,砍掉他們的頭。他很想見弟弟和以前的夫人,勸說他們歸順朝廷,卻又知道,自己無論怎麽勸說,都不可能打動他們的心,隻有一天一天地折磨自己的腦筋,並沒有真正執行父親的指令。餘瑞華本來投入了行動,卻一見街道上很少能夠見到人影,就再也不肯做任何事情了。

餘昌泰對兩個兒子都有些失望,對老夫人就更加失望了。

因為老夫人一再朝他耳邊吹冷風:"你一天到晚盼望清軍快一點打過來,清軍真的打過來了,你能得到什麽好處?你的二兒子是革命黨人,是民軍副總司令。清廷會饒過你?"

"婦人之見!我一心為著朝廷,朝廷豈能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別再提餘瑞祥那個畜生,他已經不是我的兒子了。他被清軍千刀萬剮才好呢。"

餘老夫人氣不過,一頭撞在他的身上,差一點把他撞倒在地:"你這個老東西,餘瑞祥怎麽說也是你的兒子呀。"

"什麽兒子,他怎麽不學王俊林?要是他跟王俊林一樣重新投靠朝廷,他就還是我兒子。他不像王俊林一樣,他就隻有死。"

"你!"餘老夫人又想拿頭去撞擊丈夫,卻眼前一花,人就倒了地,慌得一家人七手八腳,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餘昌泰在家裏的威信就這樣一點點地消失了。不過,家裏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在家裏沒有威信,也就算了;朝廷跟叛逆對陣的全盤局勢,無論如何是掌握在胸的。身為一代名士,餘昌泰自然有辦法了解清楚清軍和民軍的動態。一聽說革命黨人竟然期待袁世凱反正,要把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的**交給袁世凱,他就不由得心裏**:這些叛逆可真的想得出來呀,倒也不可小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