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餘瑞祥率領最後一批民軍和老百姓撤出漢陽,來到武昌以後,立即參加了軍政府主持召開的軍事會議,商討武昌戰守大計。

漢口和漢陽相繼失守,清軍不僅可以利用布設在礄口一線的炮兵陣地對武昌實施遠程打擊,而且可以在龜山架設大炮,直接炮擊武昌城,並隨時都可以渡江攻擊武昌。武昌城一片人心惶惶,情勢萬分危急。身為戰時總司令,黃興理應與湖北革命黨人一道穩定軍心民心,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阻擋清軍攻擊武昌;然而,黃興竟然做出了相反的決定。

陽夏戰爭正酣之際,江浙方麵的革命黨人亦相繼發動起事,組建了軍政府,並且通過協商,準備聯合起來,組成東南聯軍,一塊攻打南京。為此,各已經起事的省份都派出了援軍,去支援攻打南京的戰鬥。這時候,就需要推舉一名深孚眾望的人物擔任聯軍總司令。革命黨人經過商議,認為聯軍總司令非黃興莫屬,派出代表,前來漢陽,秘密會見黃興,邀請他出任東南聯軍總司令。黃興已經在漢陽打了敗仗,深感民軍難以抵擋清軍的攻擊,便想去南京另外建一份功業,力主放棄武昌,率領民軍順江而下,一塊攻打南京,拿下南京以後,等待時機成熟了,再率領軍隊打回武昌。

武昌乃是首義之區,對全國各地革命黨人的影響力無可代替,一旦武昌有失,全國的革命形勢就會陷入一團糟。餘瑞祥深知這一點,說道:"民軍如果真要從武昌順江東下,去攻打南京,**途遙遠,千裏之行,糧草供應一定非常困難。況且,在我們到達南京之前,南京就被聯軍打下來了,此行還有什麽意義?眼下,雖說漢口和漢陽都落入敵手,卻畢竟整個長江水麵都在革命黨人的控製之中,清軍要想渡過長江,除了需要首先掃除我水麵部隊對其造成的威脅之外,還要花費很長時間收集很多渡江或者架設浮橋的器材。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沿長江一線部署防禦陣地,擴大民軍隊伍,加強訓練,最後,定能擋住敵人渡過長江攻擊武昌的企圖。"

即使其他革命黨人紛紛讚同餘瑞祥的意見,卻黃興依舊固執己見。最後,黃興從軍政府提走二十萬銀元,與李書城等人一道去了南京。

武昌城裏已經充滿了悲觀失望的氣息。到處人心惶惶,到處充滿了謠言。穩定武昌的軍心民心,重新確立民軍的防禦部署,以及確立民軍總司令,成為軍政府麵臨的首要任務。經過革命黨人的推舉以及軍政府都督黎元洪的批準:蔣翊武擔任護理總司令,餘瑞祥擔任副總司令,全盤負責武昌的防守工作;授命蔡濟民等人組織一支維穩部隊,在城裏加強巡邏。

蔣翊武在逃往天門的途中,得知革命黨人已經起事的消息,立即趕回武昌,擔任了軍政府顧問。接受命令以後,他與餘瑞祥一道火速將戰時總司令部設在寶通寺,調整部署:從金口到青山一線的數十公裏戰線上,設立了防禦陣地,並且在機動**部署了兩個協的兵力,作為機動兵力,隨時朝遭受敵人攻擊的方向展開增援。

民軍還沒有完全部署到位,清軍設立在龜山的炮兵陣地,就向武昌展開了瘋狂的攻擊。蔣翊武迅速命令蛇山炮隊,隔江向敵人的陣地展開反擊。一時間,雙方的陣地上炮聲隆隆,硝煙滾滾。武昌這邊,許許多多地方遭到了敵人炮彈的襲擊,民眾更是驚慌失措,相互扶老攜幼,紛紛逃離武昌。昔日人聲鼎沸、**漾著革命**的閱馬場一帶,已經沒有多少人的蹤跡。

民軍一敗退到武昌,餘昌泰就興奮莫名,比往常更加活躍。

得到王俊林已經重新投靠清軍的消息以後,他對王俊林的態度就發生了根本的改變,對女兒說道:"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臉幹什麽?還是想嫁給王俊林,是嗎?父親主要是覺得他不應該當叛逆。好啦,現在,他又歸順朝廷了,他跟你的婚約,還是有效的。"

一下子就讓女兒情緒上來了。餘昌泰心裏更加快樂,接連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兒子餘瑞祥的,另一封是給趙春麗的,希望他們也像王俊林一樣,懸崖勒馬,回到朝廷的隊伍來,那麽,他們仍然是父子是親人。結果,他沒有收到一封回信。

他們要想一輩子當叛逆,他們就當叛逆去吧。餘昌泰再也顧不上他們了。他不僅要煽動民心,還要煽動那些被叛朝廷的政府要員重新歸順朝廷。他跑去了軍政府,找黎元洪,找幾乎所有的軍政要員,勸說他們投降朝廷。軍政府要員們礙於他是一代名士,開始還希望跟他展開辯論以便說服他支持革命黨,卻沒用。從此以後,黎元洪以及其他軍政府要員們再也不願意看到他,甚至連軍政府的門都不讓他進去。

餘昌泰火了,站在門口,怒罵道:"什麽民主,什麽共和,全是假的。想當年,我在慈禧老佛爺麵前,什麽話都敢說,她不僅沒有治罪,反而給了我縣令的官職;你們卻連麵都不敢和我相見。你們連慈禧也不如。國家到了你們手裏,決不可能比慈禧好!"

他不僅在軍政府門口罵,而且到所有人多的地方去謾罵。

現在,民軍被打回了武昌,他更是欣喜若狂,一直守候在民軍進入武昌的城門口,看見了趙春麗,奔了過去,說道:"你還是不能回頭嗎?"

趙春麗隻顧指揮婦女隊和民軍保持秩序,聽見有人跟自己說話,連忙舉頭望去,赫然看到站在麵前的人是餘昌泰!她心裏頗不痛快,說道:"世伯,你想回頭支持革命黨嗎?"

"呸!什麽革命黨,都是叛逆。叛逆從來不會有好下場。你們已經被趕回武昌了,很快就會連武昌也呆不住了,甚至天下之大到處沒有你們的立足之地。看在你是我大兒媳和你父親的份上,我勸你應該像王俊林一樣別一條道走到黑,應該回過頭來,歸順朝廷。"

"你放心,不把清廷推翻,我永遠都不會停下來。"趙春麗說道。

餘昌泰氣得差一點就跳了起來:"你是一個女人,看你變成什麽樣子了?還像一個女人嗎?你要是歸順朝廷,我還可以接納你當我的兒媳。"

"你要是沒有別的話,就不要耽誤我。"趙春麗說完,就率領人馬揚長而去。

餘昌泰氣得指著她的背影,又是一陣痛罵。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鑽進了他的耳朵:"父親,朝廷砍不了我們的頭顱,我們一定會把宣統拉下馬。我們不就是退回到武昌來了嗎?沒什麽了不起。武昌就是清軍的墳墓。隻要清軍膽敢攻擊武昌,就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請你放眼看一看全國的局勢吧。到處都是革命黨人播撒的革命火焰,清軍是撲滅不了。革命的火焰很快就可以將朝廷燒得灰飛煙滅。"

餘昌泰被兒子搶白了一陣,很想破口大罵兒子,卻兒子已經從眼簾消失了。

"逆賊,你們很快就會被朝廷消滅,還如此囂張嗎?"餘昌泰指著兒子的背影罵道。

很快,清軍就向武昌城開炮了。餘昌泰越發活躍。他不僅勸說那些叛逆投靠清軍,而且勸說民眾跟叛逆劃清界限。他自己加劇了城裏的混亂不算,也要讓兒子加劇這種混亂。

餘瑞光在父親的逼迫下,也在傳播謠言。餘瑞華一出門,就看見了昔日的同學們,在他們的裹挾下,再一次衝到了軍政府。

閱馬場上早就沒有行人了,宛如一片被人遺棄的墳墓,到處都是慘敗的樹枝以及人們逃離武昌時候留下來的痕跡。革命黨真的很快就要玩完了嗎?餘瑞華不由得問自己。一眼望去,隻見軍政府的上空,騰起了一陣濃烈的煙霧,那群同學們宛如發動衝擊一般,衝進了煙霧,不停地從軍政府搬出了許許多多笨重的物件。自己該怎麽辦?要幫助他們嗎?他恍恍惚惚地朝軍政府跑去,下意識地幫助同學們撲滅火焰,搶救物資了。

他聽到了遠處傳來的一聲聲炮響,還有一枚枚炮彈,落到了附近。軍政府裏麵,人們進進出出,亂嚷嚷的。係在拴馬樁上的一匹匹戰馬,在炮彈的轟擊下,捯動著蹄子,不住地吼叫著。軍政府大樓門口,還有一乘轎子,很多兵士圍在轎子跟前,眼睛裏充滿了焦灼,不斷地向軍政府裏麵望去。

很快,就有一大隊人馬從軍政府裏麵跑了出來。他認識其中的一個人:是黎元洪。難道這乘轎子是為黎元洪準備的嗎?黎元洪要到哪裏去呢?沒容他想清楚,黎元洪就在一大群兵士和許許多多官員的護衛下,慌慌張張地鑽進了轎子。轎子已經抬了起來,正要離去。他又看到一個人從大樓裏麵急衝衝地跑了過來,攔住了轎子,在對黎元洪說些什麽。

他感到很好奇,很想跑上前去親耳聽一聽,卻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知道害怕,要逃跑嗎?別跑了,無論你們跑到哪裏,朝廷都會抓住你們,將你們碎屍萬段。"

是父親的聲音!餘瑞華本能地一陣顫栗,就想趕快離去,卻腳底下竟然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眼睜睜地看到父親衝了過去。

黎元洪和那個說話的人一塊朝餘昌泰望去。那個陌生人鬆開了轎子。黎元洪鑽進轎子,吆喝衛兵快一點抬起轎子,就要離去。

卻餘昌泰一下子堵在當麵,然後迅疾地跑上前去,一把扯開了轎子的簾子,說道:"黎協統,你本身不願意參加叛逆,為什麽現在不立刻命令叛逆們停止抵抗,乖乖地向清軍投降呢?這樣的話,你還可以得到朝廷的寬恕。"

"餘老先生,念你一向行事乖張,本都督不跟你計較了。你快點離開,我要去辦公。"黎元洪說道。

"你跑不了,無論你跑到哪裏,都會被朝廷捉住。"餘昌泰繼續說。

陌生人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拉過了餘昌泰。轎子立刻風一樣地從餘昌泰的眼簾刮走了。餘昌泰趕緊就要追去,卻陌生人已經將餘昌泰攔了下來。

餘昌泰憤怒地罵那個陌生人:"孫武,一切都是你的錯!你辜負了朝廷的恩典,留學日本,卻不思報國,當上了叛逆。要不是你,武昌怎麽會出現這種混亂狀況?你就等著朝廷來抓住你,將你淩遲處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