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幾個衛兵趁混亂之際，接受餘瑞祥的命令，已經脫離了隊伍，準備找尋預留的引線，暗地裏將它點燃，卻怎麽也找不到引線了。

餘瑞祥很快就將敵人全部引進了地雷陣，卻並不知道衛兵還沒有找到引線，計算時間，馬上就可以跟王俊林一同倒在這片土地上了。他突然停了下來，鎮定地麵對著王俊林，臉上浮現出一抹開心的笑意："很好，我們終於可以這樣麵對麵地最後說幾句話了。"

"不，我不希望你死。我知道，我落到了你的手裏，你也不會讓我死。我們有的是機會說話。"王俊林也笑了。在他的眼裏，餘瑞祥已經無**可逃了。因為清軍就已經把餘瑞祥和他手下的一撥人馬全部包圍了。

"不，沒有機會了。"

餘瑞祥還沒說完，從清軍與民軍的背後，突然各衝過來了一批人馬。清軍猝不及防，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兩**人馬就已經衝進了核心。一**正是趙春麗和她的婦女隊，另一**就是歸元寺的和尚了。

趙春麗本來希望和餘瑞祥一道死在這裏，卻一見地雷陣沒有爆炸，和尚前來解救餘瑞祥和他率領的隊伍了，馬上就向圍住餘瑞祥的敵人打了過去。

和尚們一直在運送補給。他們清清楚楚地看到，清軍突破了十裏鋪一線的防線，民軍不斷地朝後潰退。和尚們感到大勢已去，也向後麵撤退。忽然聽到後麵傳來激烈的槍戰聲和亂糟糟的追擊聲。還有不怕死的民軍！和尚萬分激動，趕緊撿起地上的槍支，組成一支軍隊，衝了過來。赫然看到被清軍圍在核心的竟然是餘副總司令，和尚心裏既是欽佩，又是驚訝，馬上就衝到餘瑞祥跟前。

一個和尚輕聲說道："地雷陣已經被清軍收買的叛徒毀掉了，不能爆炸了，副總司令還不快走。"

餘瑞祥隻有率領和尚與婦女隊，一邊跟清軍戰鬥，一邊撤向漢陽城。

趙春麗率領婦女隊斷後。婦女隊重新布設的地雷陣就在側翼。趙春麗命令人馬朝地雷陣方向撤去。

王俊林已經得到準確消息，知道地雷陣全部被破壞，心裏哪裏還想得到趙春麗重新布設過地雷陣呢？率領清軍緊緊地追趕過去。一聲接一聲的爆炸，掀起了巨大的塵霧，將進入地雷陣的清軍全部送上了雲天。

僥幸逃出一條生**，王俊林率領剩餘人馬瘋狂地沿著趙春麗和婦女隊的足跡追趕而去。這時候，一批被王俊林收買的民軍反戈一擊，朝餘瑞祥、趙春麗和他們的人馬打了過來。民軍無法跟敵人拚下去，餘瑞祥、趙春麗率領人馬繼續馬不停蹄地撤退。和尚們奮勇地衝進了敵陣，跟敵人展開了激烈的廝殺，阻擋了清軍的攻擊。餘瑞祥和趙春麗得以率領民軍衝進了城區。

整個城區呈現出了一片慌亂的景象。從龍王廟和玉帶門渡江的清軍，在南岸嘴、五裏墩一線跟民軍展開了最後的血戰。一批又一批民軍正在慢慢朝武昌撤去。許許多多支持民軍的老百姓，也攜帶著一家老幼和全部的家財，慌慌張張地朝渡口奔去。

餘瑞祥一眼看去，到處都是敗退的民軍以及神色慌張的老百姓，連忙詢問黃興的下落，得不到準確消息，急急忙忙帶著趙春麗一塊朝歸元寺奔去。

"逆賊。你們這些逆賊，你們難逃朝廷的法網！"

一個刺耳的聲音傳入了他們的耳鼓。他們抬頭一看，隻見趙嘉勳身著知府製服，在不停地奔走，不停地指手畫腳，對每一個過往的人群，都是如此這般聲嘶力竭的叫罵。

"逆賊！你們兩個逆賊！朝廷大軍打過來了，你們很快就要得到報應！"趙嘉勳看到了餘瑞祥和趙春麗，馬上衝了過來，破口大罵道。

民軍隻顧撤退，連看守趙府的人員都撤退了，可見漢陽有多麽的驚慌！自己還在前線跟敵人英勇奮戰，城裏卻變成了這樣一幅模樣！餘瑞祥、趙春麗顧不上理睬趙嘉勳，繼續朝歸元寺奔去。

卻趙嘉勳已經奔到他們跟前，破口大罵："逆賊！你們的末日到了！"

"把他給我綁起來！"不能任由趙嘉勳繼續擾亂民心了，餘瑞祥命令衛兵。幾個衛兵立即衝了過去，把趙嘉勳捆綁起來，朝趙府拖去。

"真沒想到，撤離的秩序竟然如此混亂。"趙春麗痛苦地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在前線抵抗了整整一天，黃總司令他們難道無法組織百姓和民軍有秩序地撤回武昌嗎？"

餘瑞祥說道："不要多說了，你趕快收拾人馬，一定要擋住王俊林率領的清軍，能擋多久就能擋多久，以便讓更多的人渡江去武昌。"

趙春麗點了點頭，飛快地跑去收攏隊伍，阻擊敵人去了。餘瑞祥扭頭又向歸元寺奔去。總司令部已經撤到武昌去了，黃興隻留下幾個傳令兵，負責向餘瑞祥傳達最後的命令：組織願意渡江去武昌的百姓和民軍，火速全部撤到武昌去！

在十裏鋪跟黃興分開的時候，情況還沒有這麽糟，局勢為什麽一下子變得如此難以收拾了？不可能麵見黃興詢問原因，也不可能通過電話詳細詢問各部的實際情況，更不可能組織有效的抵抗，餘瑞祥仰天一陣長嘯。局勢危急至此，隻有盡力將清軍擋住一段時間，組織民軍和老百姓撤退了。他趕緊把身邊的衛兵全部派到各個方向，了解各方向的實際情況，並催促各方向的民軍維護撤離的秩序。

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了，遠處的嘈雜聲、敵人大炮的轟擊聲、機關槍的射擊聲，餘瑞祥都已經聽不見了。他感到分外的落寞，分外的寒冷，從頭道腳，內內外外，到處寒冷至極。他一陣陣發抖。他很想大叫，又很想大哭，卻臨了既沒有叫，也沒有哭，臉色木然，神情虛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邁動腳步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到哪裏去。

恍恍惚惚之際，他竟然聽到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他感到了腳下的大地在顫動。他渾身一震，意識回到了腦子，舉頭望去，隻見前麵有一團巨大的火光在跳躍。

那兒，是民軍的總糧台和彈藥供應基地。是負責後勤補給的人員為了避免資敵，把剩下的武器彈藥和糧草都引爆了，燒毀了，毀滅了。

從繼續傳進耳朵的嗶嗶啵啵的爆炸聲中，他分辨出一陣奇怪的聲音，下意識地朝著那團巨大的火光跟前跑去。眼簾出現了一個奇異的情景：一隊隊僧人，一律身披袈裟，雙手合什，嘴裏念念有詞，圍繞著火光走了一圈，然後坐了下來。

雲岩法師出現了，神色自若，一樣雙手合什，巡視一圈，看到了餘瑞祥，說道："阿彌陀佛，副總司令。"

餘瑞祥問道："雲岩法師，你這是要幹什麽呀？"

"阿彌陀佛。老衲塵緣已了，該歸於西方樂土。"

"雲岩法師！"餘瑞祥心裏一顫，驚訝地叫了一聲。

雲岩法師又是一聲阿彌陀佛："餘副司令，民軍雖遭挫折，仍然大有可為。在老衲歸於西方樂土之前，能跟餘副司令相見，說明我們有緣。老衲請餘副司令以後在戰場上，雖說該殺的要殺，卻還是盡量減少殺戮為好。"

餘瑞祥點了點頭，很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雲岩法師雙手合什，緩緩地走進了火場。大火迅速從腳下燒到了他的全身。雲岩法師緩緩地坐了下來，臉色一直肅穆得很，雙手依舊合什，嘴裏念念有詞。

"雲岩法師！"餘瑞祥大叫一聲，雙腳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流出了眼淚。

僧人們臉不改色，一個個保持原先的姿態，嘴巴裏不停地念叨著。火光繼續在閃爍。

穿透那團火光，餘瑞祥的眼簾，浮現出雲岩法師從容不迫的身影。又是一陣劇烈的爆炸傳了過來。餘瑞祥略一遲疑，眼睛朝聲音傳過來的方向望去，什麽也看不見，眼睛裏隻有那團火光，隻有雲岩法師的身影。他緩緩地站起身，轉過頭去，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卻眼簾依舊隻有那團閃爍的火光，彤紅的袈裟，雲岩法師寶相莊嚴的模樣。

"餘副司令，在戰場上，雖說該殺的要殺，卻還是盡量減少殺戮為好。"雲岩法師的聲音不停地在他耳邊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