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當夜十二點過後,森島率特憲隊由豎河鎮農村來到曹家鎮據點休息。次日中午,管中大尉引領鬆野覺去向森島報到。

剛睡醒起床的森島,看了鬆野覺呈交的南通日軍憲兵司令部出具的介紹信,向鬆野覺看了一眼,傲慢地問:“你叫長穀川?”

“哈依,長官!”鬆野覺拍地一個立正。

日本人?

哈依!

會開汽車?

哈依!

“可是我們特憲隊沒有汽車。”

哈依!

“打槍會的吧?”

哈依!

森島被麵前小夥子的一連串“哈依”弄得想發笑,有的“哈依”是答非所問。不管它,能服從長官命令就好。

“那好,中飯後,我領你去郊外實彈射擊。”森島把一支日式手槍和五十發子彈、一把匕首、兩枚日式手榴彈發給鬆野覺。

“哈依!”鬆野覺收下武器。

午飯時,鬆野覺見著了特憲隊的同事們。森島介紹了許多同事的名字,鬆野覺哪記得住,有一個人個頭奇矮,一米五光景,肩膀卻很寬,頭大得與身子失去了正常的比例,這人的大名鬆野覺記住了他叫三木一郎。同事們都是日本人,隻有一個中國人,二十二三歲名叫周曉,在特憲隊擔任翻譯。

鬆野覺對同事們的打扮真感到有點好笑。有的穿著斜襟的老農民罩衣,有的穿著領子和胸前打滿補丁的粗布破衣,有的穿著自己編的草鞋。有的光頭,有的平頂頭,剃西裝頭的隻有一二人。猛看,這哪是日本軍人中的精英,簡直是當地的一群種田的泥腿子。

隊員們的帽子也是五花八門,有破涼帽,有鬥笠,有卷邊爛氈帽,有幾種顏色拚起來的瓜皮帽,還有頂上綴有小塞子的小帽,還有一人戴著拾狗屎的農民戴的鐵罐帽。

“長穀川,我們對外是海啟種田人。”森島詭秘地對鬆野覺說。

特憲隊的午餐吃得很好,紅燒肉、燒雞塊、韭菜炒雞蛋、紅燒魚、雪菜豆瓣湯,主食是白米飯。當然,特憲隊在曹家鎮周圍的小據點,例如南陽村就餐,就沒啥好吃的,隻能吃青菜燒豆腐、蘿卜燒扁豆之類,主食則是玉米粞飯。所以特憲隊的人苦了一些天,總是盼望到曹家鎮據點吃喝一番。

飯畢,森島帶著鬆野覺去天主堂東邊的野外打靶。森島讓矮子三木一島扛著一個靶子,戴眼鏡的小周翻譯也跟來看熱鬧。

鬆野覺記住鄭義文對他說的話,鄭義文說天主堂東邊有一個坑棚(廁所),這個坑棚有竹頭椽子,有情報可塞進椽子裏,由抬鷹的農民來取,鄭義文如有指令也由抬鷹的把紙條塞進椽子裏。

此刻鬆野覺跟在森島中尉後邊,從天主堂向東走百十米,果然見到路邊有一個坑棚。經過坑棚時,果然看到有幾個椽子頭漏在外頭,是空的,可以往竹筒裏塞東西。鬆野覺暗自高興,完成了情報交換點的認定。

趁打靶機會,很快在坑棚東邊百十米的田野裏,森島站下來,叫三木去豎好靶子。本來報靶人應當躲進掩體裏,但這裏沒有掩體,森島叫三木返回到射擊線來。

森島發令:“長穀川!”

“到!”

“進入射擊位置!”

“哈依!”

“舉槍,上子彈!”

“哈依!”

“目標,三十米外半身靶,瞄準!”

“哈依!”

“發射

砰、砰、砰。

長穀發射完畢!”鬆野覺收槍。

森島和三木還有周翻譯都奔到靶跟前去看。

三發子彈全中:一發中頭,一發中胸,一發中肩。

“好樣兒的!”森島拍了拍鬆野覺的肩頭。

打靶回到鎮上,森島問鬆野覺:“長穀川,川村少佐給你講過南通地區新四軍裏有一個朝鮮人叫鄭義文嗎?”

“聽講過。”

“這個鄭義文是日本通,對皇軍破壞性極大,我們特憲隊必須捕殺他,我希望你多為此出力。

“哈依!”鬆野覺立正。

在以後一些時日裏,鬆野覺隨特憲隊行動,使他感到驚訝的是,森島特憲隊的行動幾乎和新四軍遊擊隊一個樣。

通常,特憲隊夜間出動,從這個村到那個村。聽到狗咬,森島指使專門喂狗的隊員,從布袋裏掏出饅頭喂狗,貪吃的狗有東西吃也就“吃人的嘴軟”,不再咬了。往往,森島走過一戶人家門前時,親自輕輕敲門,把嘴戳到門縫上,小聲往裏喊:“老伯伯,老媽媽開開門,我們是新四軍短槍隊,是趙一德的隊伍,是來保護你們,專打日本鬼子的,是專門收拾漢奸的。”屋裏邊的群眾沒有動靜。老百姓有警惕性,怕上當。森島一夜要敲十幾二十家老百姓的門,真正開門的少數。老百姓不開門,森島歎口氣離開,不用腳把門蹬開。遇到開門的人家,森島帶隊員進屋,請群眾點了油燈,他和群眾談心,問日本鬼子最近下鄉來搶東西沒有,問汪精衛的和平軍來提過民兵沒有,問警衛團的同誌們來這裏住過沒有…被問的群眾表現冷淡,敷衍幾句,往往答非所問,搖搖頭說:“我們烏老百姓,啥也不曉得的。”森島請老百姓燒一鑊子開水,讓隊員們喝過後,臨走付江淮幣(根據地的貨幣)一元錢,說是柴禾錢。這樣一來二去,老百姓多多少少被森島特憲隊迷惑了,但特憲隊裏幾乎沒有一個人和老百姓說話的(因為不會說漢話),這就不像新四軍短槍隊,新四軍短槍隊的人都是本地人,一口本地土話,和老百姓拉家常,親切得很。因此,老百姓對森島隊還是有懷疑,懷疑這可能是日本鬼子化裝成新四軍短槍隊,所以回答森島的問話時總是一問三不知。按照森島的性子,真想一個巴掌打過去,甚至掏出槍來斃了這些一問三不知的老百姓。

在十幾天的活動中,森島隊捕到了七八個民兵骨幹,還捕到兩個鄉幹部。森島把這些人抓到據點裏拷打。有一個鄉幹部在森島審問中拒不招供,最後森島往開水裏下了毒,逼這個鄉幹部喝水,鄉幹部喝下後,口吐白沫倒下了。

最使鬆野覺感到觸目驚心的是,特憲隊抓到三十多個抗日民兵和有民兵嫌疑的民眾,森島一個一個盤問:“你是不是中國人?”“你見到新四軍裏的朝鮮人沒有?”“有朝鮮人來你家住過沒有?”當然,森島不會得到滿意的回答。最後,森島終於失去了偽裝的耐心,猙獰地下令:“都把他們綁起來,牽在一條繩上。”森島要隊員們拿槍逼著這些民兵和嫌疑人魚貫地走下河去。河水慢慢地沒過了他們的頸項,隨即沒過了頭頂而溺亡,個別民兵掙紮反抗,森島掏槍,當場射殺了反抗者。

更有甚者,森島有一次抓到了一個民兵隊長,審問時,民兵隊長拒不招供,堅不承認是民兵隊長。森島便拔出匕首,割下了這個民兵隊長的一隻耳朵,森島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拎起這隻流血的耳朵,獰笑說:“我有下酒菜了。”昏厥過去的民兵,森島下令將其扔進河裏溺死…森島的陰險、殘忍,使鬆野覺目不忍睹。鬆野覺把特憲隊的活動方式和活動規律以及森島的罪行,寫在小紙片上,當特憲隊到曹家鎮據點休息時,鬆野覺便將小紙片塞進天主堂東邊坑棚的竹筒裏。他離開坑棚後,在老遠的地方看是不是有人去取這小紙條。果然,他看到一個抬鷹的中年農民,裝著進坑棚解手,估計這個抬鷹的把竹筒裏的情報取走了抬鷹的走後,鬆野覺也去那個坑棚,也裝作解手,從竹筒裏拿到了一張小紙條,上寫日文:“緊急時可報警”。紙條上沒有署名,但鬆野覺明白,那是鄭義文科長要抬鷹人把這紙條放進竹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