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飯後，留守三旅海上後方的一些同誌下了漁船，在岸上散步，有的去小街上買點日用東西。

敵工科科長鄭義文和敵工科幹事宋英，也下了船，在岸上踱著，邊踱邊談著山野井保和鬆野覺兩人的個性特點，覺得這兩名日俘很有希望改造成為反對軍國主義的戰士。

鄭義文說：“小宋，正麵戰場兩年前在日俘中成立了反戰同盟，敵後戰場的八路軍也有幾個根據地在日俘中成立了反戰組織，在延安的日本共產黨人岡野進(野阪參三)也對日俘開展工作，我們四分區在日俘工作上落後了。我們要努力，先把山野井保、鬆野覺改造好，以後使他們成為反戰同盟的骨幹，這也是陶司令所要求我們敵工科的。”

宋英說：“從表情上我看出，《日寇暴行錄》這本畫冊對兩個日俘的思想有觸動。”

鄭義文說：“朱總司令講得對的，日軍士兵多數都是勞動人民，他們也受軍國主義的毒害，我們要把日本軍國主義者和日軍士兵區別開來。”

這時，遠處飄來優揚的歌聲。

潮汛喲，來了呀，

船兒呀起來吧!

艄公呀打起呼哨，

三月的風呀吹向那深海中。

千萬隻船呀一條心，

築成了海上的鐵牆。

海洋是我們的家鄉，

誰敢攔住我們的去路

管叫他狂濤中死亡

這首由司徒揚作詞、沈亞威作曲的《黃海漁民曲》於今年(一九四一年)春天一問世，便在新四軍蘇中各部隊廣為傳唱。它那動聽的旋律，深受軍民喜愛。鄭義文和宋英都會唱這首歌，此刻他們情不自禁地跟著飄來的歌聲輕輕地歌唱起來。

鄭義文渾厚的男聲，宋英悅耳的高八度，合唱在一起，煞是好聽。他們邊唱邊遙望著廣袤表無垠的黃海灘塗，倍感這首歌的親切。

緊接著，若隱若現地傳來了一曲含情脈脈的抒情歌聲。

天涯呀海角，

覓呀覓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家山呀北望，

淚呀淚滿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郎呀患難之交恩愛深。

人生呀誰不，

惜呀惜青春，

小妹妹似線郎似針，

郎呀穿在一起不離分。

這首田漢作詞、賀綠汀編曲的電影《馬路天使》插曲《天涯歌女》曾風靡上海灘。鄭義文寓居上海時就會唱，而且他十分喜愛這首愛情歌。尤其唱到“家山呀北望，淚呀淚滿襟”時，他會止不住湧出淚水來，他是在思念圖們江那邊的養育他的故鄉和年邁的母親啊。

此刻，他邊跟著哼唱，眼睛又紅起來，他掏出手帕，偏轉頭，擦拭著眼睛。

三十四歲的他，有過愛情嗎？二十一歲時，有個朝鮮女孩名叫蒙莎裏的追求過他，然而愛情果實還未成熟，他就被日本憲兵逮捕入獄，一九二九年越獄逃到中國來，蒙莎裏姑娘可愛而美麗的眼睛常常浮現在他腦海中。他清楚，蒙莎裏早已成為孩子的母親了，他和她沒有緣分啊。在北京大學，他認識了上海姑娘朱萍，他對朱萍有好感，但朱萍已經有了心上人，他把這一深深的遺憾埋藏在心底裏。後來，朱萍介紹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作為他的入黨介紹人的朱萍，鄭義文對她也是永生不忘的。到新四軍工作後，他常想念朱萍，哪天能見到她，不是談情說愛，而是暢聚革命友誼。

鄭科長，你也愛唱《天涯歌女》？”宋英驚喜地問。

“在上海學會的。特別喜歡‘家山呀北望，淚呀淚滿襟’這兩句，唱一次我會淌一次淚。”

宋英被鄭科長的深沉感情所感動。“你是想北方你的祖國和母親吧!”

鄭義文又一次擦拭眼睛，點了點頭。

“鄭科長，你這麽大歲了，成家了吧？”

新四軍裏都是些年輕人，就連一師師長粟裕才三十多歲。像鄭義文這麽大的年紀，簡直是名副其實的半老頭子了。

聽宋英問這個，鄭義文腦子頓時像被怔了一下。在女孩子麵前，這可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他向宋英搖了搖頭，沒有吭聲他從宋英填寫的履曆表上得知，二十一歲的末英還沒有婚嫁。

這個姑娘思想單純、樸實，工作熱心，外貌也漂亮，他從心裏喜歡她，但他警告自己，兩人年紀相差太大，自己軍齡短，按新四軍規定，自己還不夠結婚條件，往後和宋英相處，可要注意態度莊重，免得引起別人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