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上海阿拉2
第二天,黃二毛把這精彩的遊戲悄悄地講給鄰居們聽。不到兩天功夫,這“故事”便在柳河坊家喻戶曉了。
第三天,黃二毛被逮捕。
第四天,陳素雲的丈夫放探親假回家,他傍晚在橋頭散步時也聽到了這有趣的“故事”,隻是不知道這“故事”的主人公姓甚名誰。夜裏與陳素雲**,也許是出於好奇心,也許感到有什麽異常之處,便拉亮電燈,去“視察”那讓他魂牽夢繞的地方,果然發現道道創痕,“怎麽會弄成這樣的?”
“學騎自行車跌了一跤。”
“不象。”
“你懷疑我是怎麽弄成這樣的?”
“你自己最清楚!”
“啊!你倒真的在懷疑我了?你這沒心沒肺的東西!你這畜牲!……”她像瘋婆似地撒潑起來。她估計,視她如寶貝的丈夫,經她一鬧騰,一定會軟下心來。然而,她瘋鬧了兩天兩夜,丈夫反而氣越來越粗。突然,被氣瘋了的丈夫一把將她按倒在地,一隻手狠命地卡住她的咽喉,吼道:“我先把你扼死,然後去投案!”
“救命!救命……”聽到呼救聲,附近的居民們都趕緊衝進門去。這時,陳素雲丈夫老楊的手已經鬆開,陳素雲也沒有再撒野。
“老楊一年難得回來一次,你們到底為的是啥事?說出來總好解決的。”祁大媽語重心長地說。
然而,陳素雲和老楊都閉嘴不語。大夥討了個沒趣,都退出門來。等街坊鄰居們都走了之後,陳素雲突然跪倒在丈夫麵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老楊,我們和好吧,隻要你不再懷疑我……”
“從此以後,不準你再去當治保主任!”
“好,好,我依你……”
丈夫把她扶起來,抱到**。她疲憊不堪地躺著,眼前又浮現出那個穿民警服,從來沒有笑臉的男人。要是自己長年和丈夫在一起,會落到這個男人的手裏嗎?難道不當這個治保主任能過上太平日子嗎?事情恰恰相反,一個地主的女兒,如果沒有這個男人的保護,能順順當當地活到今天嗎?想到這裏,委屈的淚水便汩汩地從好看的大眸子裏湧出來。
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這個穿警服的男人經常到居委會裏來和祁大媽和治保主任魯大媽談工作,他談工作的時候眼睛卻總是盯著她。過了段時間,他就向祁大媽建議說,魯大媽年齡太大了,又不識字,工作不大方便。我看這個治保主任還是叫陳素雲同誌來當,她年輕,又有文化,將是您祁大媽的得力助手。祁大媽連連點頭說好。陳素雲就這樣當上了治保主任。
陳素雲對黎春根當然很感激。後來才知道黎春根的妻子生病已數年臥床不起,從此,她看到黎春根那火辣辣的目光便有些害怕。過了段時間,黎春根的妻子死了,陳素雲為了討好他,給他介紹了個對象。那女的是個38歲的老處女,出身大戶人家,早先在柳河坊很有點名望。因其父親高瞻遠矚,在解放前3年已把數十畝田地和多處房產分送給了親戚朋友,所以劃成份時沒有劃上地主。黎春根年紀已經四十有二,他想能找上個處女倒也難得,於是從心裏喜歡上了。然而,這大戶人家家規森嚴,規定女兒談戀愛隻能在家裏談,不能外出。黎春根上門去和老處女“談戀愛”時,老處女的老母總是坐在一旁“督陣”,起初黎春根還以為做母親的恐怕女兒見了陌生人害羞。但時間長了那老母依然死死地管著女兒,以至使他們的“戀愛”得不到任何進展,黎春根便感到不耐煩了。
這天夜裏,黎春根從老處女家後門出來,心裏感到很懊惱,順著屋後的環山公路走著,心裏越走越氣憤,不覺已走到陳素雲家的後門口,他便在門上用拳頭敲起來,他要向這位介紹人訴訴苦。
陳素雲在睡夢中被那敲門聲驚醒:“是誰啊?”
“是我……黎春根。”
“請你稍等一會。”
“慢慢來。”
陳素雲趕緊把身邊那位做完愛睡成死豬一般的章小牛捅醒:“不好了,派出所的民警來了!”
“怎麽辦?”小牛揉著惺忪的眼睛著了慌。
“快穿上衣褲,鑽到床下躲一躲,我會應付的。”便慢悠悠地趿著雙拖鞋走出去開後門:“黎同誌,讓你久等了。”
“沒,沒有……”黎春根一進門便神經一麻,這時的陳素雲隻穿著一套薄薄的針織內衣,顯得更加青春勃發,楚楚動人。陳素雲問他戀愛已發展到什麽程度,黎春根便把在老處女家的遭遇從頭到尾講給她聽,他向她講那老處女的時候,眼睛卻總是盯著她胸前那對碩大的物件。他又想到那老處女平坦的胸部……而眼前的這一對卻多麽豐腴,多麽**人心魄。黎春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把陳素雲緊緊摟住了。陳素雲想反抗,她無法接受比她的老公老楊還大兩歲的男人,無法接受這個整天扳著馬臉的民警。然而她想,如果她和麵前這個男人拚了,躲在床下的章小牛一定會衝出來幫她,如果這樣,將是怎樣的一種局麵?她和章小牛會被雙雙抓到派出所,而他黎春根卻能立一功。想到這裏,她隻是掙紮了一番,就被黎春根抱到**,隨即拉滅了電燈……爬在床底下的章小牛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的男人象野獸一般踐踏著陳素雲柔嫩的肉體,不象自己總是順應她的需求,配合默契。那瘋狂的動作使木床的各個關節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陳素雲低聲哭泣著,那哭聲充滿著委屈的淒楚。章小牛想一槍崩了這狗日的。他清晰地聽到,黎春根把褲子脫下來搭到床頭櫃上時,把手槍也重重地放在床頭櫃上了。他隻要一伸手,把那手槍抓過來,就可以叫這狗日的腦袋瓜開花!然而,章小牛意識到,這一槍也會使自己和陳素雲遺臭萬年!於是,他終於忍住了。
當暴風雨般的瘋顛平息之後,陳素雲對黎春根說:“趁天黑你快走吧!如果被人家看見那就……”
黎春根憑敏銳的政治嗅覺,便能掂出陳素雲沒有說出的後半句話的份量,他趕緊穿好衣服摸著黑偷偷溜出門去。
等黎春根走遠了,陳素雲把章小牛從床底下拉出來:“小牛,你也走吧。從此以後,你不能再來了!你懂嗎?”
從此以後,黎春根成了陳素雲的常客,從強迫到自願到投入,扭曲了她的人性。她明白自己無非是一個發泄的用具,而她也要尋找發泄的機會,於是,她便惡作劇般地在柳河坊製造了一個又一個的冤案。
“從今以後,不許你再去當治保主任!”丈夫老楊從來沒有對她這樣凶過。
然而,陳素雲明白,丈夫並不能挽救她。老楊探親假期滿回單位以後,陳素雲依然當她的治保主任,晚上依然接受黎春根的發泄。有些時候她仿佛覺得黎春根也是自己的工具,可惜她有這樣感覺的時候不多,常常被黎春根的粗魯和冷峻撕得粉碎。這樣的日子是難熬的,卻又是無可奈何的。
這樣熬了五年,丈夫老楊退休回家了。陳素雲這才毅然決然地辭去了治保主任之職,與老公重浴愛河。但黎春根哪肯罷休?經常變著法兒來糾纏,陳素雲一封控告信,使黎春根被開除了公職。
然而好景不長,老楊畢竟年老力衰,不到兩年工夫,身子便象散了架。夫妻倆開始不和,開始爭吵,後來他們分了床,62歲的老楊拄著拐杖,如風燭殘年一般。
陳素雲覺得呆在家裏憋氣,便經常到街上去散散心。這天,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已經走到了這座城市的邊緣,這裏有一家豪華的大酒店,她在這大酒店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正準備往回走,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回頭一看,竟是章小牛。
十多年不見了,如今的章小牛已赫然象個大老板了:“這酒店我承包了,進去坐會兒吧。”
陳素雲進了豪華的經理室,剛剛落座,便有小姐送來水果飲料、香水毛巾。待小姐出去,章小牛便關上門:“今晚你就別回去了,我們好好敘敘舊。”
“你還想要我?”
“想!你是我第一個女人,我忘不掉。”
“可是我老了,你卻這樣年輕,你身邊如花似玉的多的是。”
“那時你也年輕,漂亮,雖然你大我10歲,卻正好讓我飽嚐了你的成熟。如今,有好多人都到自己曾經插過隊的農村或者邊疆去回訪,你沒有讓我去那些地方,但我也要到我曾經去過的地方重溫舊夢。”
“可是你會失望的。”
“失望也好,可以衝淡我對過去的回憶。該忘記的沒能忘記,便成了一種負擔,有時甚至很沉重。因為太銘心刻骨,太美妙了。所以我今天一定要重溫一次,你肯嗎?你想要多少代價?說吧!”
“不要代價,你要,請隨意吧!”
章小牛便把她從沙發裏拖起來,扶著她的胖腰,走進裏邊的內室,然後關上小門。這時外麵還沒黑透。
他倆從那小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但兩人都有些睡眼朦朧。章小牛將厚厚的一迭鈔票塞給陳素雲,陳素雲執意不要。章小牛便送她出來,走過長長的過道,走過廁所門口時,看到有個穿破舊工作服的老頭拿著拖把走出來。陳素雲定睛看時,竟是黎春根!
章小牛淡淡一笑:“我把他雇來掃廁所的。那個晚上我真想一槍斃了他,我後來不知後悔過多少次。但現在想起來,我那天晚上的忍耐真是太英明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出了大酒店。章小牛攔了輛出租車,把陳素雲扶上車,然後又拿出厚厚的那迭鈔票,塞進她的衣袋便關上車門。他目送著遠去的小車,心裏罵道:“這騷女人!我新賬老賬都付清了。”
陳素雲坐在車上,手摸著衣袋裏那迭厚厚的鈔票,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簡直把我當成了妓女。”
小車開到了大街上,陳素雲看到賣福利彩票的攤點上圍著好多好多的人,她便也下了車,順手把衣袋裏那厚厚的一迭鈔票全部甩了出去,換來了一大迭的彩票。回到家裏,她便一張張地用指甲細心地刮,刮到最後一張彩票時已經中午了。她看也不看便把那紙片扔下了。她起身準備去做中飯。她又有些不甘心,又回頭把那最後一張彩票從地上拾起來,定眼一看,她驚呆了!自己難道是在做夢?再死死地盯了幾秒鍾,那彩票上的符號確實在告訴她,她中了特等獎!50萬元獎金正等著她。
她渾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身子也開始飄飄若仙,無數個五彩繽紛的光環在眼前飛舞著,突然,鮮紅的**便大口大口地從她嘴裏吐出來,把那張中了特等獎的彩票染成了紅色。然後她覺得自己在慢慢地往下墜,一直墜落到一個很黑暗的地方。一開始還能聽到屋外小巷裏鄰居們的說話聲,後來那聲音也越來越遠,越來越飄渺……當她丈夫老楊感到肚皮餓了去臥室叫他妻子時,才發現陳素雲倒在血泊裏,已經早已斷了氣。柳河坊的居民們象傳喜訊似的,把這一消息傳到各家各戶,人們都解氣地謾罵著這個作惡多端的女人,善良的柳河坊人是從來不罵已經死了的仇人的。然而,對陳素雲卻破了例。人們幸災樂禍地朝陳素雲家的方向匯聚,罵聲也一直傳到陳素雲的家門口。
這時的陳素雲已經靜靜地仰臥在門板上,那失血的臉蛋顯得白皙而漂亮。當人們看到這容顏時,罵聲便也停止了,她畢竟還那麽年輕,還隻有45歲。善良的柳河坊人終於也寬恕她了。
從此以後,在柳河坊,有位拄著拐杖的老人,風燭殘年般地搖動著身軀。他逢人就說:“昨天夜裏,阿拉素雲又來和我睡了——”
沒過多久,老楊也死了。
(一九九五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