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玩笑開出的悲喜劇
一
四明山下的一個小縣城，開起了一家規模不小的時裝大廈。開業典禮搞得轟轟烈烈，當天晚上還要在大廈門前舉行時裝秀，把縣城裏男女老少的心都牽動了，T形台前真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早有小道消息傳開，說是今晚有省裏來的名模上台表演。直到四名時裝模特登上T形台，台下的觀眾才一片嘩然，原來，這四名時裝模特大夥都認識，喏，這位是銀行出納員阿芳，這位是保險公司的業務員麗娟，這位是公交車售票員卓琴，還有一位是小吃店的營業員，名字叫粳米。
這時候，砣子和他的哥們兒張杉、梁斌、駱凱也擠在人群中看時裝表演。這哥們兒四人都是縣城一家紡織廠裏的技術員，除砣子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其餘三人都是廠裏剛從外地招聘來的。所以，他們對台上那四個時裝模特兒還是陌生的。於是，他們對四個美人兒評頭品足起來，後來終於取得了一致意見，說是穿黑肚兜外套紗罩衫的那一位長得最漂亮。砣子說：“哥們兒真有眼力，她叫粳米，是我們縣城裏的城花。”
張杉打趣說：“城花雖美，可其他幾位也各有千秋。照我個人意見，這四個美人兒，咱哥們四人全包攬了。”
“好！好！好！……”隻有砣子沒說好。張杉連忙說：“砣子你別急，咱哥們是夠朋友的，一定會把長得最漂亮的城花讓給你。”
梁斌說：“那當然。”
駱凱說：“既然如此，砣子你得帶個頭，先給哥們兒示範示範，鼓鼓勁。”
砣子說：“怎麽示範。”
駱凱說：“蠻簡單，如果你明天晚上能邀請城花粳米一起去看電影，就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咱哥們兒就為你設宴慶賀！如果不成功，我們這個重大規劃就全線告吹。你就得給咱哥們設宴道歉。”
不料，這一著竟沒把砣子難倒。他說：“一言為定！”
二
第二天上午，砣子先到電影院買了兩張電影票，然後走進粳米姑娘所在的那家“樂口福”小餐館。張杉、梁斌、駱凱遠遠地跟在砣子的後頭，以便觀察他的“示範動作”。
砣子朝小餐桌前一坐，高聲喊道：“7號，來盤肉絲炒麵！”
“7號”是粳米姑娘的工號，她轉過頭來，見是砣子，目光中便流露出驚異和不安，頓了頓才說：“請稍候。”轉身便進了廚房。
原來，這粳米姑娘還是砣子的前任戀人，他倆從小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可是，半年前她卻突然和全縣首富“薛百萬”的兒子福根結了婚。砣子聽說粳米婚後的生活並不幸褔，小兩口經常吵架，心裏很不是滋味，早想找個機會和她聊聊。
這時，粳米已經端著炒麵走到砣子跟前，悄聲說：“你今天是怎麽啦？”
“我來看望你嘍！”
“這不是真話。我知道你心裏恨我……”
“你想聽真話嗎？”
“你說吧！”
“我和哥們兒打了個賭，如果你今天晚上能和我去看場電影，我就贏。你不去，我就輸……”
粳米來不及聽完就去招待別的顧客了。
砣子將一張電影票壓到盤子下麵就走了。
當粳米重新到這邊來的時候，才發現砣子的那盤炒麵一動沒動，人卻走了。她端起麵盤，發現盤底下壓著一張電影票。她不由自主地悄悄將電影票塞進衣袋裏。
三
砣子坐在電影院裏，心裏感到很孤獨。電影已經放了大半，可他旁邊的座位還空著。他想，看來自己是輸定了。
正在這時，一個天仙般的身影飄然而至。
砣子說：“我還以為你肯定不會來了。可你真的來了……”
粳米說：“我已經睡了，可是睡不著，我想如果不來的話，可能會有好多個夜晚都會睡不安穩……”
沉默。在沉默中直到電影散場。
兩人走出電影院時，卻發現外麵已在下雨了。兩個人都沒帶傘，冒雨走出電影院前麵的廣場，這時雨已越下越大，兩個人隻好站在街邊的廊簷下避雨。
粳米是縣城裏的知名人物，男女老少都認識她，看到粳米和舊情人砣子一起來看電影，自然引起了眾人的關注。大家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倆，有的還悄聲發起議論。大雨下個沒完，粳米隻好這樣尷尬地在廊簷下和砣子一起站著，過往的行人都要朝他倆回頭看上幾眼。
待粳米回到家裏，她和砣子在一起看電影的事早已傳到了她丈夫福根的耳朵裏，粳米一進門，福根開口就罵：“你這婊子！我放你條活路你不走，非要給我弄頂綠帽子戴戴不可。你的心真毒啊！今天你幹出這種事來，就快給我滾！再不滾，我就一刀劈了你！”福根一邊吼著，一邊真的拿起了菜刀。粳米見勢不妙，馬上就往外跑。
粳米一口氣跑回娘家，誰知她和砣子看電影的事已經傳到了父母的耳朵裏，兩位老人不但很嚴厲地罵了她一頓，而且要她連夜回家去向丈夫認錯。
粳米無奈隻好回家而去。她站在家門口一個勁地敲門，福根就是置之不理。門敲得時間長了。他才從樓窗裏探出頭來，罵道：“你這爛婊子，怎麽不會跟砣子去睡？非要來找我？滾吧！臭婊子，再走進門來我就撕爛你的X！”
福根罵夠了，就縮進頭，關上樓窗，再也不理睬她了。
粳米在門口呆站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地往外走，已經是後半夜了，還能到哪裏去呢？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竟已經走到了城河邊。
這時，粳米突然聽到河邊有哀傷的低泣聲，夜色很暗，她朝那哭泣聲尋過去，依稀看到河邊有個人影兒，她大著膽子慢慢地朝那人影靠過去，還不等她走近，那人突然跳下河去。
“救命！救命！救命！……”
粳米拚命地呼喊著，但在這夜深人靜的郊外，卻沒有人聽見。怎麽辦？她看看河麵上，一頭長發還在水上漂動。她就一邊呼喊一邊不顧一切地趟下水去，水越趟越深，而離那漂在水麵上的長發還有那麽一點點。她繼續朝前走去。突然，她一腳踩空，全身都漂了起來，又迅速朝下沉……“救命！”……
四
第二天中午，砣子和張杉、梁斌、駱凱四個人早早來到“樂口福”小餐館。砣子贏了。哥們兒要為他昨天晚上的首戰告捷慶賀一番。
哥們兒四人走進餐廳，卻找不到粳米這美人兒的身影，這是怎麽回事？當哥們兒的目光正四處搜尋時，正在餐廳裏就餐的顧客們一齊將異樣的目光投到了砣子的身上，許多人都在紛紛議論，說是粳米昨天夜裏因為跟前任男友看了場電影，回家後丈夫和她大鬧一場，將她趕出家門，粳米一氣之下投河自盡，後來被110巡邏車打撈起來，送往醫院……唉，你看砣子這“呆木砣”還蒙在鼓裏哩！
砣子聽了這話拔腿就往醫院跑，張杉、梁斌、駱凱也跟著朝醫院跑去。跑進醫院急救室。砣子看到一個已經搶救過來的姑娘躺在**。他大吃一驚，因為她不是粳米，而是自己的未婚妻巧妮。
“巧妮，你怎麽……”
“聽說你和舊情人粳米重歸於好，一起去看電影，我一時想不開就……”
砣子覺得，巧妮這話明顯是在騙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和巧妮本來就沒有什麽深情，而是兩個失戀人的勉強湊合。因為他與粳米看了場電影就去跳河，這似乎不大可能。況且，巧妮近來總是一副神魂顛倒的樣子，躲躲閃閃的好象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瞞著自己。但礙於這種場麵，砣子也沒有說什麽。這時，醫生看到巧妮神態已完全處於正常，便決定將她轉到病房裏去，砣子也和護士們一起推著巧妮朝病房走去。
砣子走進病房，突然發現粳米正躺在旁邊那張病**。粳米的丈夫福根也在旁邊。砣子想說什麽，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話語。這時，福根卻搶先開了口：“幸虧我昨天夜裏把粳米趕出了家門，讓粳米在河邊發現了巧妮，否則，巧妮真的沒命啦！”
張杉、梁斌、駱凱連忙一起湊上去說：“真是對不起，我們幾個哥們兒打了個賭，鬧著玩的，想不到竟鬧出這麽大的事來，真是對不起！”不料，福根卻站起來向他們連鞠三個躬，“幸虧你們鬧著玩玩，你們如果不鬧不玩，這禍水就大了，我還要包桌酒菜感謝你們呢！”福根邊說邊開心地大笑起來。
張杉他們這些哥們兒覺得，福根這人有沒有神經病？
五
一星期以後的一個晚上，張杉、梁斌、駱凱邀上砣子一起來到“樂口福”小餐館，以了卻那次玩笑的諾言。粳米給他們端菜斟酒，哥們兒吃得好不開心。
正在這個時候，福根和巧妮走了進來。福根一進門就朝收銀台高喊：“這一桌酒席請記在我的帳上！”他轉頭又叫粳米加幾隻好菜，添幾瓶高檔酒。接著舉起酒瓶子給砣子、張杉、梁斌、駱凱一一敬酒，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哥們，我真的非常感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開了個玩笑，我闖了大禍，我將悔恨一輩子！”
於是，大家有說有笑，開懷暢飲。砣子論古道今，福根海闊天空，彼此都把曾經的恩恩怨怨忘得一幹二淨。酒過三巡，福根突然問砣子：
“砣子，你還愛粳米嗎？”
“福根，你喝醉了。”
“我沒醉！我告訴你，粳米一直都愛著你。睡夢中都在叫你的名字，她心裏總感到對不起你。所以，我今天求你了，你重新接納她吧！”
“這是什麽話！”砣子站起來，拍著桌子吼道，“粳米是你的妻子，你能這樣不負責任嗎？”
“我向你請罪！”福根突然在砣子麵前跪了下去。“砣子，其實是我跟你，跟粳米開了一個大玩笑，才引出這麽一場風波。哥們兒都說我家是縣城裏的首富，應該娶縣城裏的第一美人為妻。於是我鬼迷心竅，拋棄了熱戀中的巧妮，又編了個圈套讓粳米上鉤。和粳米結婚以後，她發現我是個騙子，家庭生活當然就不可能幸福。這時候，巧妮又突然告訴我她已經懷上了我的骨肉。我悔恨交加，想跟粳米離婚，她卻堅決不肯。我隻好叫巧妮來追你。這一著果然成功，但你遲遲不肯和她結婚，醜事即將敗露。她一次次向我以死相逼。我……砣子，我隻好求你了……”
坐在一旁的巧妮已經哽咽不止。粳米更是忍不住哭出聲來。砣子一把將福根從地上提了起來：“夠了！這玩笑也該結束了！”
（二〇〇一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