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教師節記事
一、榮譽、金錢、紀念品、優惠券……
是一場夢嗎?他想起了《寶葫蘆的秘密》
整整一個上午.耿天明處在一種由喜悅和激動帶來的昂奮的情緒之中。吃罷早飯,他作為終南縣中學的教師代表,參加了縣委、縣政府組織的慶祝一九八六年教師節的活動。在縣委禮堂,他和代表們一起,聆聽了縣委成書記熱情洋溢的講話;又在歡快的樂曲聲中,接受了幾百名天真爛漫的兒童敬獻的花籃。然後,他們手捧花籃,列隊走出縣委大院,走向縣城大街。
遊行隊伍由聞名全縣的馮家村鑼鼓隊開道。鑼鼓隊後麵,是銅管樂隊、腰鼓隊、彩旗隊、氣球隊……然後才是縣委書記和縣長率領著的浩浩****的遊行大軍。
整個縣城沸騰了。鑼鼓聲、鞭炮聲,震撼了小小的縣城,吸引了成千上萬的群眾。耿天明走在遊行隊伍中間,渾身上下充溢著幸福的熱流,他頻頻地舉起花籃,向美麗的藍天、熟悉的樓房,以及相識的和不相識的人致意。作為一個人,他首先感到了人的尊嚴、價值以及權利。
幸福、喜悅、激動。好事一樁接著一樁。教師節前夕,他領到了二百五十元從元月到九月的新工資差額。妻子馬上用這筆錢買回了一台夢寐以求的“雙鷗”牌洗衣饑。由於縣中學處於縣城,有其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他又接二連三地收到了一些單位贈送的保溫杯、文件夾、茶缸、枕巾、床單、鋁壺……就連年年虧損的縣食品加工廠,也以五折的優惠價售給每個教師五斤蛋糕。贈送、優惠,每一個詞無不閃耀著令人羨慕的光輝,而當這些商品和優惠券非常現實地出現在他的房間裏時,耿天明恍惚如在夢中。他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本連環畫:《寶葫蘆的秘密》。
二、在妻子和女兒身上,他首先表現出了失常。
“喲,教師這下成人了。”耿天明的妻子劉玉潔下班回來,瞅著桌麵上琳琅滿目的禮品,衝著天明直做鬼臉。她放下女兒,努努嘴,“娟娟,跟爸爸玩去。爸爸遊了一上午街,正有精神呢。”她洗了手,係著圍腰,扭過臉神秘一笑,“你猜,中午吃啥飯?”
“猜不著。”天明抱起女兒,興奮地舉到頭頂,嚇得女兒直叫喊。他卻越舉越歡,又將女兒掄了幾圈,才放下來,讓她坐在膝蓋上,使勁地親吻著女兒的小瞼蛋。
“紮,紮”女兒拚命地躲避。
天明哈哈笑著。
“你爸爸瘋了。”玉潔看著丈夫失常的舉動,有些嗔怪地瞪了眼,“真猜不著啊,猜不著中午不許你吃飯。”
“那我吃蛋糕。”天明得意地望著妻子。
“吃蛋糕?沒門!告訴你,那五斤蛋糕,我都計劃好了。娟娟要進幼兒園,得送給鄭大姐一斤;娟娟的外婆後天過生日,還得……”
“好了,好了。”天明放下孩子,順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張報紙,“那我中午絕食啦。”
“絕吧。”玉潔瞪了瞪他,“說話可要算數。告訴你,雞絲餛飩!不吃拉倒……哎,快給我挽袖子。”玉潔的兩手已塞在麵盆了。她做飯總是毛毛躁躁的,一會兒減天明給她拿油鏟,一會兒又要醋瓶……做一頓飯,天明得圍著她團團轉。“早知道不娶你這個老婆!”天明有時煩了,就嘟嚷一句。“喲,我是尋你來?”玉潔會委屈地喊起束。倒嗆得天明半句話說不上來。他們經人介紹認識後,玉潔一直猶豫著,嫌他是教師,還戴著鏡片跟瓶底一般厚的眼鏡。“卸了眼鏡一準是個瞎子……人不窮不教書”母親也常往玉潔的耳朵吹冷風。
天明給她挽了袖子,看著她那光潤的胳膊,突然俯下臉,在胳膊上使勁吻了一下。
“喲。疼死我了。”玉潔滿臉飛紅,身子順勢歪倒在天明懷裏。天明也順勢摟住了她,拚命地吻她的額頭、眼睛……“媽媽。”他們的身後突然響起女兒的聲音。
啊——他們鬆開。回過頭,看見女兒正怔怔地望著他們。
連天明也紅了臉。玉潔揚起麵手。在天明臉前晃了晃,看著女兒說:“爸爸壞,欺負媽媽。”
吃過午飯,玉潔收拾了鍋碗,對滅明說:“上午檢查衛生,忙死了,這會圍得要命。你把娟娟送到咱媽那兒。”玉潔的母親退休了,在家幫著看孩子。
“行啊。”過去,接送孩子都是玉潔的事。今天學校放假,天明的心情又好,就高興地答應了。他朝妻子擠了個鬼臉,領著女兒走了。
三、釘了八個鐵掌兒,出了四塊五毛錢,還欠了三毛錢的人情。
“喂,釘鞋呀——”
天明送孩子回來走到郵電局門口,一聲吆喝在沉寂的街道響起。這時正是一天裏最悶熱的時分。街上行人寥寥,與上午那喧鬧的場麵形成鮮明的對比。郵電局這邊是個體修理市場,那邊是蔬菜市場。沒有顧主,兩邊的攤前都空****的。攤主有的在打盹兒。有的圍在一塊聊天。一個外地口音的小夥子見天明走得很慢,便盯住了他的腳,大聲吆喝。
釘鞋?天明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他穿著雙舊皮鞋,是參加工作那年買的。鞋尖已經翹起,後跟也磨下去半截……玉潔早就讓他扔了,可他一直舍不得。
“來呀。”見他猶豫著,那小夥子更熱情了,衝他笑著。
不知怎麽,天明最怕人家的笑臉兒。有次他打菜市場經過,身後有個賣豆角的老漢衝他一笑,“買菜,剛摘的豆角。”說著就抓起了秤杆。不買吧,瞧人家那副笑臉,天明真於心不忍,於是便硬著頭皮買了二斤。回來玉潔一瞧,跺腳直嚷嚷:“你買的好菜呀,上頭淨是蟲跟!”他一看也傻了眼。二斤豆角隻好扔掉了。
天明已經坐在小夥子對麵的小凳上了。他想,釘釘也好,多穿一年是一年,總比扔了強。他脫下左腳那隻鞋。
小夥子翻過鞋,“喲,這鞋穿了幾年?”
“十年。”天明頗有些自豪。
“給你釘釘,保您再穿十年。”小夥子自信地說著,拿起一塊皮子,剪了個半截鞋後跟樣,用釘子釘在左跟上,再撿起一塊鐵掌兒,用鐵錘釘在皮子上。小夥子做起活來幹淨利落。
“前邊也給你釘釘,要不,穿不了幾天又要脫幫。”小夥子不待天明點頭,又拿起一塊鐵掌釘上了。幾分鍾過去。一隻鞋上就釘了四塊。天明又換下右腳那隻。
“你幹啥工作呀?”小夥子頭也不抬地問。“……教師?嘿,如今可吃香了。一月能拿幾百塊?”他抬頭打量著天明。
“幾百塊?”天明微笑著搖搖頭。原來工資低,調整後也不過八十多元。
還是那麽幾道工序,右腳這隻也好了。天明看看表,隻用了十分鍾。他站起來在地上踩了踩,鐵掌兒在地上碰得脆響。
他坐下來準備付工錢。
“四塊八。”
什麽?四塊八?天明驚呆了。
小夥子點點頭,“一個掌兒六毛。”
天!就憑那半截拇指大的一個鐵掌兒,就值六毛!他脫下鞋,翻過來倒過去地看,額頭上直冒汗。他直怨恨自己沒有提前問一聲。早知道這麽貴,白扔了這雙鞋也不釘呀。
“四塊八,太……多了吧。”天明近乎在乞求,“能不能……”
“還多?”小夥子不耐煩地說:“就這,後跟那兩塊皮子還沒算錢呢。本來一塊要算一毛五……你們教師不是剛升了工資嗎,連這幾塊錢都拿不出?”
“四塊五,行不?”天明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了。自己怎麽變成了可憐巴巴的小市民。
“四塊七。”小夥子讓出了一毛。
“算了,四塊五好算賬。”旁邊攤上那個五十多歲的從中調和。天明剛一坐下,他就一遍遍地打量,有些眼饞地看著同行搶上了一樁生意。
“四塊五就四塊五。”小夥子答應了。
少了三毛,欠了人情。在付錢的時候,天明真想說聲謝謝。
四、一旦失去了平衡,再冷靜的人也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
天明回到學校,玉潔已經上班走了。他看看表,已經兩點十分了。他有午睡的習慣,這會兒上下眼皮直打架,於是便躺在**,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是三點半了。他坐在桌前,打開一本函授教材《中國現代文學史》讀了起來。他是專科畢業生,正在進修師大本科。往常他讀書是很靜心的,今天卻有點怪,總是讀不進去。那鐵掌兒在地板上“呱呱”地響,幹擾著他讀書的心緒。四塊五,八個鐵掌兒,玉潔回來會不會罵他?再說,他從來沒穿過帶鐵掌的鞋,總擔心樓下住的老師聽了心煩。他樓上住的那位外語老師,鞋掌兒整天“呱呱”不停,他聽了很不是滋味。
他幹脆合上了書,敲開了隔壁孫老師的門。
“孫老師,你看我釘這雙鞋值不值四塊五?”他想,也許釘鞋就是那麽貴。他希望孫老師說聲“直”,或者比四塊五還多。
“四塊五?”孫老師驚訝地說:“你真是瘋了……人家要四塊八?要一百塊你也給?”他指著後跟那塊鐵掌,“這是用過的掌,就算好掌吧,這塊大些一毛五,前頭三個一個一毛。一共四毛五。兩隻加在一起也才九毛錢。再說前頭已經翹起這麽高,釘掌也沒用……”
上當了!天明連連叫苦。從孫老師房子回來後,他按捺不住心頭的煩躁,來回在房子走動,一支支煙地抽著。幾天來的喜悅、激動,全被這八個鐵掌兒驅趕得無影無蹤了。仿佛一隻受人尊敬的天鵝,轉眼之間變成一隻醜蛤蟆。極端的轉化,使他的心理失去了平衡。他想發泄,想發瘋。他把那雙鞋脫下來扔到床下,極力不去看它。想它。可是不行,越是不看,那鞋就偏往他的眼皮跳,越往他的腦子裏鑽……當他又點燃一支煙,稍微平靜下來的時候,他又想:算了,就當那幾塊錢掉了,讓賊娃偷了。不管咋說,還落下幾個鐵片兒。他強迫自己坐在桌前,翻開書又讀起來。第二章第三節介紹魯迅的《阿Q正傳》。“阿Q被別人打敗了。心裏想:‘我總算被兒子打了,現在的世界真不像樣……’於是他勝利了。”阿Q!天明幾乎驚叫起來,難道我是阿Q?他“啪”地合上書.站起來。霎那間,那昂首闊步出入於縣委禮堂、抬頭挺胸在大街上遊行的一幕幕情景,還有那一件件紀念品,一張張優惠券……不行,我要告訴他:我是教師,教師!你竟敢在教師節欺負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我要義正辭嚴地命令他退還多收的三塊六毛錢!
五、他尋找自己的價值,卻丟失了自己的尊嚴
前邊就是釘鞋攤兒了。天明提著鞋的手忽然抖顫起來。他長到三十多歲,還從來沒有和人吵過嘴,而且,看見別人粗喉嚨大嗓子地吵架,老遠就避開了。他猶豫著,去,還是不去?
一陣風吹過,搖動了樹上的葉子。橫貫在街道上空的巨幅標語“嘩嘩”地響。“尊重教師是全社會的職責!”那醒目、有力的十一個大字給了他力量和勇氣。
天明勇敢地走過去了。
“喂,師傅。”那小夥子正在給人釘鞋,抬頭看了他一眼。天明坐在小凳兒上,“釘這雙鞋怎麽就隨四……塊五?”不知為什麽,理直氣壯的他,突然結巴起來。
那小夥子似乎也認出了他,笑著:“怎麽不值四塊五?”
“釘一個大掌兒一毛五,小掌兒一毛,你怎麽算六毛?”
“哪個給你講大掌幾一毛五,小掌兒一毛來?”小夥子不耐煩地說。
“哪……”天明的膽量突然上來了,“你把這鐵掌兒拔下來!”他把鞋扔到小夥予麵前。
“好吧,你自己拔。”小夥子扔過他的鞋,又順手扔過一把鉗子,“拔了你把掌兒帶走好了。”
“算了,算了。”旁邊攤上那五十多歲的人說道:“人家算了四塊八,你硬纏了四塊五,已經占便宜了,還胡鬧什麽?”
“誰胡鬧?”天明抬高了嗓門,“他訛人!”
“人家訛你什麽來?”五十多歲的人似乎生氣了,“你這小夥子連個好話瞎話都不知道。你釘鞋都不問價錢?不是我,人家能少收你三毛錢?回去,回去!”
天明語塞了,半會他才說:“我找他算賬.關你什麽事?”
“你這小夥子咋了?”五十多歲的人站起來,指著天明。“你真不識抬舉!還當教師呢!”
“你……”天明哆嗦著,“你們不要以為教師就好欺負!”
聽見吵鬧聲,馬上就圍過來一群人。
“出了啥事?”一個幹部模樣的中年漢子問。
五十多歲的人指著天明說:“中午在這兒釘了鞋,穿了一下午,這時候又來鬧事,叫人家把鞋掌兒給他拔了!世上哪有這樣的理?哼,還當教師呢?就這樣教育學生?”
“是這樣麽?”幹部模樣的中年漢子問天明。
在眾目睽睽之下,天明越是著急,越是發慌,就越是講不出來。他立在人群之中,完全變成了一頭任人觀看的動物。在這種場合,他完全失去了課堂上那娓娓動聽的語凋和滔滔不絕的演講能力。可悲!為什麽一離開講台,他竟如此無能?
那幹部模樣的人見他不說話,搖搖頭擠出了人群。
天明出了一身冷汗。
見他不說話,完全一副理虧的模樣,有人便起哄了:
“哼,當教師的,也在街上鬧事?”
“嘻嘻,今天是教師節麽。”
“看模樣還老老實實的……
天明的心像是被一道道皮鞭抽打著。他空曠而荒漠的心頭回**著喧天的鑼鼓聲、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眼前浮過一麵麵彩旗、汽球,以及醒目的巨幅標語……他不知道自己用怎樣一副臉相在遊行隊伍裏搖動花籃,向數以萬計的群眾致意。他覺得自己的尊嚴、價值,這一切他努力追求的東西,在一霎間喪失得千幹淨淨。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圍觀的人更多了。後邊的看不見,擠著往前湧。前邊有幾個人被擠得在天明身上撞來碰去。天明覺得自己在頃刻之間就會倒下去。他吃力地透過一簇簇人頭,想尋找一個同情者。不看則已,一看他差點暈了過去。因為他看見了不遠處站著自己班上的幾個學生,正在驚疑地瞧著他;還有,一棵大樹下,站著抱著女兒的玉潔。
六、樂極則悲。他悟出了一條真理。
在妻子身上,他得到了解脫。
玉潔下了班,先去接了孩子,回來見這兒圍了許多人,就站在人群外看了一會兒。當她突然發現圍觀的是自己丈夫時,頓時腦子轟地一聲。她擠進人群,拉著丈夫就往外走。
天明低著頭,失魂落魄地跟著玉潔擠出了人群。
回到家,玉潔放下孩子,倒在**就哭開了。女兒抓著媽媽的腿,驚嚇得直哭。天明癱坐在椅子上,狠命地抽煙。
“抽,抽!”玉潔爬起來.劈手奪下了他手上的煙,“你說,今天弄啥丟人事來……說嘛,嘴叫漿子給糊了!”
“你……滾開!”天明站起來,一把推開玉潔。在外頭受了一肚子氣,回來又受妻子的罵,他的胸腔都要炸開了。
“好,我滾,誰進你這個門都不是人!”玉潔瘋了似的,衝到立櫃跟前,打開櫃門,在裏邊翻找起來。每回他倆發生爭吵,玉潔就鬧著回娘家。
“你敢走!”天明奪下包袱,狠勁甩在**。妻子一走,他找誰去尋求解脫,尋找溫暖?他轉回身,抱起正在啼哭的女兒。他知道,這時候,隻有抓住孩子,才能擋住妻子。
果然,玉潔又爬到**哭開了。天明抱著孩子怔怔地坐著。除了妻子的哭,還有那隻座鍾在“嘀噠、嘀噠”地運轉。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天明這才感到肚子餓了。他放下孩子,準備燒飯。
誰知,爐子滅了。
“過來!”玉潔坐起來,冷冷地問道:“說,今天做了啥丟人事?”
天明一五一十地說了事情的全都經過,然後低著頭,等待妻子的責罵。
“你這個傻瓜!”玉潔指著他,“你沒事幹了,拿雙臭鞋出去丟人。那雙鞋送給討飯的人家都不要!遊了一上午街.腳癢了……那雙臭鞋,”她四下打量著,“我不給你扔了才怪!鞋呢?”
“鞋?”天明這才想起來,鞋忘在鞋攤那兒了。真是,錢沒有要回來,倒連鞋也送給了人家。
“你幹的好事!”玉潔一屁股坐在**,“天底下再沒有你這號傻瓜!”她歎了口氣,“書呆子,一輩子就隻配跟書打交道!跟了你,算我倒八輩子黴了!”她注視著天明那可憐相,輕聲對女兒說:“去,叫爸爸過來。”
天明心一熱。他乖乖地走過去,坐在妻子跟前。
“滾開,誰叫你?”玉潔推了他一把,“去,拿一包糕點過來。”
天明取來糕點,放在妻子麵前。
“再倒兩杯水,把娟娟的餅幹也拿來……吃飽,我們一家三口上街跟人吵架。”說完她笑了。
天明也笑了:“糕點不送人了?”
“把你送給人。”玉潔瞪著他。她打開那包糕點,咬了一口,又吐了出來,“啊——黴了!”
天明一驚。他嚐了嚐也吐出來。他打開了剩下的四包,不禁傻了眼:都有了黴味。
他們都怔住了。
“教師節!”玉潔臉孔氣得煞白。她望著桌子上那一件件紀念品,沉思著,若有所悟地說:“過節就過節,何必這麽瞎鬧騰!其實,沒有這些東西,我們也會過得很好。”
“酒極則亂,樂極則悲。”天明突然想起《史記·滑稽列傳》上的一句話。“樂極則悲。”他喃喃著。
“不要難過了。”玉潔撫摸著他的肩膀。貼著他的臉,美麗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花。“你是個好人。”她也喃喃著。
“玉潔!”天明突然轉過身,抱住了玉潔,淚水奪眶而出。一天來由於極度喜悅和極度煩惱所引起的不平衡,又由於這不平衡而引起的委屈和痛苦,全被妻子的愛撫融化了。
他像個孩子般地嗚嗚地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