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寫的沂蒙
蒙 山
對一座座山,我向來是懷有敬畏之心的。每座山的形成,都是曆經了艱難的痛苦。是的,一種陣痛。在漫長的曆史長河中,山脈的形成都是經曆了陣痛:火山爆發、地震和水、風等的侵蝕。凡成大器者,無不仰慕它的雄姿,它的穩固。就像古語說的那樣:仁者樂山。曾經以為,自己是個仁者,但活來活去,總也成不了大器。我知道,這是命。
對蒙山,這種敬畏之心由來已久。看過資料,知道它是曆史文化名山。2000餘年來,一直為文人騷客、帝王將相所矚目。在孔子“登東山(蒙山)而小魯”之後,李白、杜甫攜手翩然而來,留下了“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的千古詩句,李白更是為蘭陵鎮的美酒佳肴而吸引,樂不思蜀,以至醉臥蘭陵,“不知何處是他鄉”,醉出一段極致。蘇軾,這位曠世才子,遊蒙山後驚呼:“不驚渤海桑田變,來看雲蒙漏澤春”。康熙皇帝冬遊蒙山時,欣然揮毫:“馬蹄踏碎瓊瑤路,隔斷蒙山頂上峰”。還有乾隆皇帝,於南巡途中專程來到蒙山,按捺不住胸中的**,寫下了“山靈蓋不違堯命,示我詩情在玉峰”的詩句。
這些大寫的曆史人物,造就了大寫的蒙山。
更讓我敬仰的是,在20世紀前期,在中國人民抗擊倭寇的歲月裏,蒙山經曆了艱苦卓絕的體驗。沂蒙山根據地,這兩個名詞的組合,讓國人看到了民族的希望,以及血與火的曆練。
頂著烈日,冒著酷暑,千裏迢迢奔赴山東,是為了應邀參加山東省當代文學院在平邑舉行的“蒙山麗夏”的筆會。一直以為,沂蒙是一座山的名字,到了平邑,才知道原來是一個誤區。
車出濟南,三個小時就到了平邑縣城。時逢正午,燥熱的風,伴著艱難的呼吸,在空氣裏流淌。乘上出租,我對司機說:去沂蒙山管委會。司機愕然:哪兒來的沂蒙山?我們這兒隻有蒙山啊。
2009年6月27日上午,筆會開幕式過後,下午就是登山的內容了。一座山,是用來攀登的。可是,向上的過程,被一輛大巴代替了。大巴拉我們到山頂,參觀了山頂的景點。對那些人造的景物,我向來是不感興趣的。所以,留戀的目光,總是落在起伏的山巒間,那些飄來飄去的雲霧上。俯視這些,會有居高臨下的快感。在蒙山的高處,我目睹了它集險、奧、幽、曠、奇、雄、秀於一體的景象。它的植被,比不上我常常身臨其境的秦嶺,但它的開闊,它的堅硬,以及那種男子漢般的粗獷,卻讓我感受到另一種豪傑。在山頂,我想到了另一座山:泰山。在山東的版圖上,蒙山,似乎是泰山的兄弟,詮釋著雄奇壯美的概念。
極目遠望,尋覓著孟良崮的影子。這是因為,對小說《紅日》的膜拜。那種英雄的氣概,在我童年的心靈裏,有著深深的烙印。如果撇開是與非的界限,敵對雙方的男子漢氣節,令我扼腕長歎。是的,生當做豪傑,死亦為鬼雄。數十萬中國的男子漢,在蒙山的一座山頭,演繹了一場經典的戰爭。那樣的場麵,那樣的壯烈,在今後的戰爭中無疑絕無僅有。懷著如此的念想,我為山西作家喬忠延拍了一幅照,鄭重其事地說道:你身後的背景,就是孟良崮。其實,我們彼此心照不宣。孟良崮雖然屬於蒙山的脈息,卻並不在平邑境內。它屬於蒙陰的管轄範圍。
乘大巴上山,可以節省體力。可是下山,我們選擇了徒步。一座山,如果不用腳步丈量它,就不會有登山的感覺。山路經過了修整,鋪開的石階,在我的腳下蔓延。不用擔心腳下,可以盡情地享受目光。峰回路轉間的雅致,好像都是因了我的到來而設置的。突然而至的幾聲婉轉清亮的鳥鳴,擾亂了我的思索。還不到有蟬的時候,否則,它們的啼叫,會給這座山增添一些禪意。
沿途,蒙山的細節處,時不時地給我以驚喜。
東天門一公裏左右,有一山崖,呈瑰瑋萬狀,上有許多烏龜或閉目沉思,或匆匆前行,或東張西望,形態各異,極富動感。打開想象的翅膀,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邊的巨龜已爬進海底,中間的有的在踽踽前行,有的在左右回顧。最上邊的幾隻小龜,仿佛剛從蛋殼中爬出來,還不敢下海,東張西望,可愛至極。此景被命名為群龜探海,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一麵巨大的裸岩石上,雕刻著老壽星的造型。老壽星采用明朝末年定型的形象,突出頭部造型,大腦門,白須飄逸長過腰際,一手拄杖,一手托仙桃。和岩石一樣的壽命,該有何等漫長呢?無須言語,隻需眺望,甘當一座山的守望者。
蒙山的負氧離子含量為每立方厘米220萬個單位,具全國之最,被專家譽為“天然氧吧”、“世界養生長壽聖地”。漫步於枝繁葉茂、落葉鬆下的天下第一步遊道,呼吸著天然氧吧的新鮮空氣,忽然一陣清新的山風吹過,透著鬆香的味道,泥土的芬芳。我張開大嘴,大口的深呼吸,像極了初生的嬰兒,依戀母親的乳汁。
閱讀一座山,需要漫長的過程。一個下午,對於它隻不過是九牛一毛啊。因此,盡可能地瀏覽它的精華,是我唯一的抉擇。在幾位文友的陪同下,我一直從蒙山頂走回下榻的沂蒙人家大酒店。據我的估算,行程大約十五公裏。這樣的距離,對我來說不是第一次,可是,由於目光的勞累,心靈的蔓延,雙腿便酸痛無力。看著身旁駛過的電瓶車,屢次動搖過下山的意誌。然而,到了酒店門前,我才幡然醒悟:用腳步丈量了一座山,這是何等愉悅、何等完整的體驗啊。
具備了登臨蒙山的經曆,我的生命長度,該會延伸些許了吧?
沂 水
我的目光剛觸及沂河的那個瞬間,就感覺到,它是有靈性的。
蒙是山,沂為水。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仁者和智者,自然界都有和他相對應的事物。山是靜止的,水是靈動的,人的情緒可以隨波逐流。河流,適宜於思想的馳騁,因之被思想家反複詠頌。古希臘哲人泰勒斯認為:水是萬物的本原和母腹。“水生萬物,萬物複歸於水”。泰勒斯是第一個用抽象的哲學語言提出萬物的根源問題,並給予解答的人。在黑格爾那裏,水又具備了思想的要素。在他眼裏,人的思想猶如一條河。唯有不斷變化,才能跳出浪花。
聽說,沂河長度,達到了574公裏。它源於四條河流:徐家莊河、大張莊河、南岩河、田莊河。它們是沂河的長輩。四源相匯田莊水庫,即《清史稿》載“經龍洞山而合”。水庫以下稱沂河,流經沂源、沂水、沂南、河東、蘭山、羅莊、蒼山、郯城等縣區,由郯城縣吳家道口村入江蘇省新沂市境內的駱馬湖。它的主要支流有汶河、蒙河、柳青河、祊河、涑河等。這些支流,無疑是沂河的兒女。
在臨沂市新區,我看到了沂河。沂河在此處的寬闊,完全可以和黃河、長江比美。一座闖世界紀錄的橡膠攔河大壩,將沂水形成了一片浩大的湖麵。正是傍晚,迷蒙的水氣,將一座城市滋潤得如同蒙著細紗的神秘女郎。濕潤的目光,讓眼前的景物具備了詩的氣象。城市的嘈雜和喧嘩,讓一條河隔斷了。壩下的大人和孩子,不知在彎腰撿拾著什麽。這是大海邊的閑情。聚集在臨沂這樣擁擠的城市裏,有如此的閑適,也就夠了。
行走在沂蒙湖的邊緣時,晚風正在驅散白晝的炎熱。沿著河水行走,兩岸芳草鮮美,綠樹成蔭。文人筆下的碧水青山,天光雲影,在這裏得到了驗證。
拜訪了沂河,再走進臨沂城內的王羲之故居,便悟出“書聖”的境界。沂水的精靈,開啟了王羲之的心扉。清晨或者黃昏,他在河邊走著。一縷縷風,像一支飄動的筆杆,在水麵上塗抹出飄逸的文字。河水隨風的顫動,勾畫出一個個飛舞的漢字。王羲之眼前一亮,沂水幫助他揭開了漢字結構的秘密。於是,他順手撿起河邊的一根樹枝,在大地上龍飛鳳舞起來。
《蘭亭序》又名《臨河序》。計28行,324字。據說,東晉永和九年(公元三五三年)三月三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羲之與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在山陰蘭亭流觴飲酒,賦詩唱和。羲之用蠶繭紙、鼠須筆,乘興寫下了這篇“遒媚勁健,絕代更無”的序文。對它的問世,我向來有著自己獨特的感受。大凡傳世的文字和書法,無一不是寂寞的傑作。那應該是一個月夜。羲之在沂河邊行走,月光下的沂水,起伏跌宕,變幻莫測,呈現出生命裏的軌跡。忽然,狂風驟起,河水**萬丈,驚起千堆雪。如潮的情感,衝擊著羲之的胸襟。他疾步回到書案前,打開窗,把宣紙如月光一般鋪在案上,然後,在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洗硯池”裏盛滿一桶水,墨筆一揮,頓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將“清流激湍”引以為“流觴曲水”,鋪展出沂河月夜的景致。一字一行,盡顯人生況味。
夜深人靜的時刻,一個人在河邊踽踽獨行,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俯仰之間,《蘭亭序》已為陳跡,雕琢在王羲之故居裏一麵巨大的石壁上。天落著細雨,壁上的文字籠罩著憂愁。歡和悲,為人生最基礎的兩種感情。50歲的王羲之曆經了40餘次的辭官後,終於進入了“萬物靜觀皆自得”的哲學意境。這是人生之大幸。回歸沂水之間,他才領悟了生命的意義,悟出了書法的極致境界,成為一個大寫的人。
老子曰:上善若水。沂水,是王羲之生命裏獨特的氣象。自然界的一切物象,包括功名利祿,在他的心胸中,已是彈指一揮。唯有沂水,是大智慧,大境界。
沂河之畔,還誕生了一位智者:諸葛亮。據傳,諸葛亮在故鄉沂南的時間隻有八年。而一個傑出人物的問世,在其誕生之地,必定有著常人無法破解的命運密碼。三國時的沂河,它蜿蜒的皺褶之間,真的就藏匿著一個人的智慧麽?
臨沂市區東南有兩座山岡,古代相傳此處遍生一種灌木,春夏之交,此木鮮花盛開,花朵形似雲雀,東崗為黃色,西崗為白色,故兩座山岡得名金雀和銀雀。站在銀雀山漢墓竹簡博物館的門前,環顧四周,怎麽看也不像座山,甚至沒有絲毫山的痕跡。可是,它卻被譽為“天下最小名山”。孫武、孫臏、漢墓、竹簡。這些古時的人物和事物帶著泥土的氣息,以及神秘的氣象,在臨沂的天空悠**。在遙遠的時空隧道裏,銀雀山的四周不會有如此眾多高大的建築物。那時,它就是一座山,一座突兀的山頭。沂河的水,纏繞著它的軀體,它的靈魂,或者,和它遙望著,戀人般的相守著一個秘密。銀雀山是男人,沂水是女人,纏纏綿綿,如泣如訴。這樣的風光,是皇宮貴族裏的人期盼的葬身之地。可是,它卻掩埋著古代兩位軍事家的軍事思想。一枚枚竹簡上,雖經泥水的長期浸泡,而竹簡上的墨跡卻仍清晰可辨。
銀雀山腳下的水,應該是沂河的脈絡。
山是骨骼,水是血脈。由此,便有了大寫的沂蒙。
喜歡瘦水的感覺,卻無法領略到沂水的涓涓細流,那細碎的漣漪潺緩自如,如泣如訴。寬闊、雄壯,固然是一種美,是一種大調。可是,我更喜歡沂水的小調。如果有機會,一定要看看它的源頭,它的分支。
小 調
小調,屬民歌體裁類別的一種,又稱小曲、俚曲、時調,是人們在勞動之餘,日常生活當中以及婚喪節慶用以抒**懷、娛樂消遣的民歌。《詩經》中的某些敘事性篇章﹐已經孕育了這一體裁的某些因素。相對於宮廷歌舞,它隸屬於民間的曲子。
大調有大調的雄渾,小調有小調的雅致。藝術的領空上,它們處於不同的生存形式和狀態。莫紮特的一生,經曆了比貝多芬更殘酷的苦難。所以,他的小調,注滿了心碎腸斷的滋味,對不可知的恐怖,孤獨的淒惶與苦悶。我預感到,他在演奏時的呼吸,能把一顆顆平庸的靈魂帶走。
在“蒙山麗夏”筆會的篝火晚會上,我首次聽到了沂蒙山小調的曲子。我沒有記住歌唱者的名字。是一個男子,被主持人推上舞台。“人人(那個)都說(哎),沂蒙山好,沂蒙(那個)山上(哎),好風光,青山(那個)綠水(哎),多好看,風吹(那個)草低(哎),見牛羊,(轉段音樂),高粱(那個)紅來(哎),稻花(那個)香,滿擔(那個)果蛋(哎),堆滿倉。”後來,他就從正月開始,一直唱到了到臘月。
小調,以音階中的第六音為主音,通常用以表達悲傷的情感。《沂蒙山小調》,則在悲傷之間,揉進了喜悅之音。“正月裏來什麽花,先開先敗,什麽人手挽手走下山來。正月裏來迎春花,先開先敗,梁山伯祝英台走下山來……”
李公順先生是地道的臨沂人,典型的山東大漢。在去臨沂的途中,他引領著我們穿行在一條小路上。乍然驚覺,小路被兩條長長的綠帶夾裹著,在那紛披的雜草枝葉間,一樹樹的明豔,枝條蒼青,花瓣嬌嫩,玲瓏小巧,紅灼似火。
我們進入了一個小山村。
白石屋,一個四麵環山的村子。白石,綠水,人家。寧靜,淳樸,蕭疏。表麵上,它波瀾不驚,溫文爾雅,仿佛與世隔絕。如此狹窄的環境,是誕生沂蒙山小調理想的場所。人的情感,在小調舒緩、壓抑的旋律中**漾著,回旋著。曾經盤腿坐在陝北窯洞的炕上,品著黃酒,聽一個女子吟唱一首情歌。它的韻律,並不像舞台上、黃土坡上信天遊那樣的鏗鏘、悠長,而是委婉、短促。我知道,它屬於小調。
這樣的境地,對我來說並不陌生。我的靈魂,好像就附著在這樣的地方。在人生的坐標上,我把自己定位為小調:淡泊、寧靜。
當我們驅車進入它的腹地時,它是那樣的安靜。如一位慈祥的老者,迎接著陌生的來客。簡短的時刻,我們無法與它的主人交談,也就進入不了它的內心世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隻是靜立的山頭,碧綠的河水,淒美的芳草。一塊麵向湖水的石頭上,雕刻著“沂蒙山小調誕生地”的字樣,是袁成隆的筆跡。1939年,他隨抗大一分校從延安來到沂蒙,在此工作了十四年之久,組織創作了《沂蒙山小調》。
如果,時光能夠倒退六十年,它該是怎樣的情景呢?
1940年,抗日戰爭正處在艱苦卓絕的時期。抗大一分校由蒙陰縣的垛莊一帶遷駐費北,該校的文工團就住在白石屋村。《沂蒙山小調》是在白石屋村一間簡陋的民房裏創作出來的。曲子選用傳統民歌《十二月調》的旋律,填上了《打黃沙會》的歌詞。美妙動聽的曲調在山坳裏一響起,那沉睡著的山崖、草木、泥土、鳥兒禁不住歡呼雀躍。那是它們未曾聆聽過的旋律,是它們靈魂裏久久渴望的曲調。歌曲從一座山凹,迅速擴散到整個沂蒙大地,進而傳遍魯中、魯南、濱海、膠東、渤海。以後,又蔓延到華北、東北各抗日根據地,在全國唱響。
我的目光,銜接著白石屋的上空一隻飛鳥的旋轉。碧藍的天宇,運行著它飛翔的頻率。突然,它一個俯衝,落在了河邊的一棵樹上。它開始啼叫,歌唱,宛若小調的韻律。這個細節,是我揮之不去的幻覺。它的祖先,聆聽過小調的韻律之後,就把它定格為生命裏的磁場,並且,一代一代傳承。
拐彎處,一頭牛,臥在路邊。一個老者,坐在牛的身邊。對我們的到來,牛和老人都是漠視的。無須驚訝,無須思索,就像蒼穹裏脫落下來的一根空弦。老人的身邊,是千年不變的山頭、石塊、泥土,四季輪回的草木,以及一茬茬的樹木,一代代的鳥兒,老人明白,他不過是這個山凹的一個過客。那麽,來到此地的客人,恐怕連過客也算不上,隻是匆匆掠過的一個影像。
在白石屋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山凹,我真的想久久駐留,獲得更多的人生體驗,還有,情感的慰藉。
我們要離開白石屋了。忽然發現,它是如此的孤獨。孤獨,正是它的本質。守不住孤獨的人,包括自然界一切的物,無法做出短暫間轟轟烈烈的偉大事業。是的,偉大需要沉澱,驚天動地更需要沉澱。就像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第一、二樂章使用的是d小調,三、四樂章才進入B大調、D大調。經過小調的一係列鋪墊,才開始了《歡樂頌》的吟唱。白石屋,這個小山村,60年前曾經有過讓後人銘記的曆史瞬間。而那,是經過了百年、千年的孤獨和沉澱。
仿佛要讓過度的思考打住,車上,不知誰引了個頭,我們一起吟唱起了《沂蒙山小調》。人的情緒,進入小調的氛圍,感覺真的不錯。大寫的沂蒙,既有山的雄偉,水的靈動,也有小調的滋味。
小調,屬於沂蒙的細節,和偉大相得益彰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