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盜竊案

楔子

穿西裝的男人半眯著眼睛,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看著這個跪在自己腳下瑟瑟發抖的乞丐。終於,他吐出煙霧,閉上眼睛,將整個身子都陷進椅子靠背裏麵。

“東西呢?”

“丟、丟了。”

“丟了?”

“是,小偷偷去了。”

“是小偷偷了……”西裝男猛地睜開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目光如釘子一般,紮進乞丐的心髒,“還是你偷了!”

乞丐臉上的驚懼之色更甚,語帶哭腔:“大哥,你相信我,真的是讓小偷偷了!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那東西的主意啊大哥!大哥!大哥!你相信我啊!”

西裝男歎了口氣,重新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揪著乞丐的頭發把他拖了出去。隨即,那乞丐的慘嚎聲也戛然而止。

一、偷衣服的賊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天上已經看不見亮色了,一對小情侶正徘徊在廣東省佛山市高明區派出所的門口。南方的冬天雖然不冷,但是晚上的小風吹著還真讓人有點禁受不住。男孩兒替女孩兒緊了緊衣領,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終於鼓起勇氣,推開了派出所的大門。

葉一飛此刻正坐在高明區派出所的大廳裏。這個年輕人才剛剛三十出頭,從他臉上可以看出堅毅和果敢的神色,讓人有著十足的安全感。在他這種年齡,本該有的迷茫和衝動在葉一飛身上完全體現不出來,我們能感受到的,更多則是憂鬱和穩重的氣質。這種氣質,也許和他的職業有關吧——葉一飛是刑警,貴州省安順市刑警大隊的隊長,整個貴州省境內最年輕也最有作為的刑警對長。

葉一飛這次來佛山是休假的,順便也探望他的好朋友周厚。他們兩個在上警校的時候是同班同學,在一個宿舍裏住了四年,但是畢業之後就失去了聯係,直到前些日子,葉一飛偶然得知了周厚在佛山這邊做派出所所長,幾經周轉才得了他的聯係方式,通過了幾次電話。

葉一飛到這裏的時候,周厚正在開會。葉一飛也沒有亮明自己的身份,就自己在大廳的排椅上坐下來等待。

這時,一陣冷風隨著推開的玻璃門鑽了進來。葉一飛打了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朝門口看去,隻見一對年輕的情侶手拉著手走了進來。那男孩子先是小心翼翼地合上了他推開的門,才開始四下裏打量著派出所的大廳。葉一飛猜想,他們應該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因為他注意到兩個人的手攥得很緊,顯得很不安。

剛剛接待過葉一飛的值班民警王子安走上前去,問道:“你們兩個有什麽事情嗎?”

“那個……哥,我想問一下,我們住的地方昨兒個進賊了,丟了一台筆記本兒電腦,昨晚上已經報了案,我就是想問問看,有啥消息沒有啊現在?”男孩子說話帶著濃重的北方口音,說話中間還時不時地扶一下眼鏡或者碰一下鼻子,借以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

葉一飛看那兩人都戴了眼睛,斯斯文文的,男孩子有些瘦弱,神態間總帶著些小心和懼怯,女孩子則安靜地挎著男孩子的胳膊,臉上盡管有些不安,但是倒顯得比他男朋友鎮靜許多。葉一飛猜想,這兩個人可能還是學生。

王子安聽完男孩子的話,顯得有些不耐煩,擺了一下手說:“報了警就行,這事我們會處理的,回家等消息吧,如果找到了我們會聯係你的。”

像這種盜竊案,幾乎每隔幾個月都會有一起,特別是臨近過年這段時間,發生頻率特別高,如果不是小偷連續作案,或者涉案金額巨大,警察一般是不會耗費很多的人力財力在一起小案子上的。更何況,就算是能破案,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有進展,難怪王子安不耐煩了。葉一飛微微苦笑。

那女孩子撅起嘴,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昨天就是跟我們這樣說的,誰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王子安道:“嘿,就算是已經鎖定了嫌疑人要抓他也不可能這麽快,哪有你們這樣前一天報案第二天就來要結果的?”

男孩子急忙說:“不是要結果,我們就是想問問,看有沒有什麽進展?”

“哎呀,總之回去等我們消息就好了,案子有沒有進展那是機密。”

“哦。”男孩子有些失望,但還是猶豫著,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王子安沒辦法,又問:“聯係方式留了沒有?”

男孩子點點頭:“昨天都留過了。”

這時女孩子又小聲說了一句:“留也白留,警察進屋不提取指紋,也不看現場痕跡,交待兩句就走了,不知道你們怎麽破案!”

男孩子責備她道:“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嘛,出租屋那麽多人住過,那麽多指紋呢,警察根本采集不到有用的信息。至於現場,又不是殺人那樣的案子要確定案發過程,現場痕跡有什麽好調查的。”

葉一飛聽著兩人的對話,不禁莞爾。王子安也抿著嘴笑了。

女孩子不服氣,聲音也提高了點:“那不是還有監控呢嘛,拍到的那個人那麽可疑,我覺得一查就出來了。”

男孩子說:“那也不一定那個人就是小偷啊!”

女孩子撇撇嘴:“還不一定啊?帽簷兒壓那麽低,衣領子還豎著,挺著那麽大個啤酒肚,還穿一灰白色風衣,看著都不像好人,房東也說他可疑,要我說,直接抓他就對了!”

葉一飛聽到這裏,心中一陣戰栗,幾乎就要激動地跳起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腦海中閃過,他差點就喊出聲來:“沒錯!就是他!就是這個人!”但是他極力克製住了自己的這份衝動,抓著椅子的扶手重新坐回去。他暗笑:就這點描述還不足以確定,女孩兒所說的那個人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人!是自己太敏感,太容易把心裏麵想到的事情連接在一起了。

王子安這時候聽不下去了,插嘴道:“不能人家看著像壞人,就把人家給抓起來吧,看你這小姑娘說的什麽話!”

女孩子道:“那也得抓起來審審吧,起碼他的嫌疑最大!”

王子安擺手:“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確定了你說的那個人他就是作案人,那要抓他不也需要時間嗎?”

女孩子仍然不肯退步,說:“那是因為你們警察不肯出力,特征這麽明顯的人,到路邊其他的門麵問問,調出來監控查查,找他多容易啊!”

王子安哭笑不得:“辦案哪有你說得這麽簡單啊?”

“哎哎哎,小王你跟人家一小姑娘較個什麽勁兒啊?”一個精瘦的矮個男子從後麵走出來,腳步鏗鏘且頻率很高,所以他人雖然瘦小,但是卻顯得很是幹練。這人正是高明區派出所所長、葉一飛的老同學周厚。

周厚開完會,聽秘書說有朋友在大廳裏等他,剛走出來就聽到小王和一個年輕女孩兒在爭論著什麽。他有些反感,正要發火,轉眼看到葉一飛,表情立馬就變了,大叫道:“我去!小飛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我說你小子做刑警都這麽久了,還沒讓人給一槍爆了頭啊?”

說話間,兩人已來了個大大的擁抱。葉一飛笑罵:“你個周猴兒,這麽多年還一副死德行,嘴怎麽那麽損啊!”

“哈哈哈,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

“哎,周猴兒,我都一直在納悶,你說你嘴這麽欠,這所長是怎麽當上的呢?”

“猴精猴精嘛,我在學校得這外號可不是白來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這猴兒都成精了!先辦你正事兒。”

“嘿嘿,好,等會兒下了班,可得灌你丫的幾盅!”周厚笑著拍了拍葉一飛的肩膀,轉身問道,“怎麽回事兒啊?”

王子安慌忙應道:“所長,這倆人丟了點東西,昨天已經報過案了,可他們非今天要結果。”

周厚走過去,按著男孩子的肩膀說:“小夥子,這事兒急不來,先回去吧,東西找到我們會通知你的。”

見派出所所長都這樣說了,兩個人實在沒辦法。那男孩子應了一聲,正要拉女朋友走,卻聽葉一飛說道:“哎,猴兒,人家兩個人都見著你這所長的本尊了,怎麽說也得了解了解情況再讓人走吧?”

周厚皺了皺眉頭,有些不高興:“怎麽?葉隊長對這案子有興趣?”

葉一飛聽出他語氣不對,愕然道:“哦,這是你的地界兒,我自然管不著了,我就是覺得你對他們太嚴厲了,要親民一點才好嘛。”

周厚沒有說什麽,衝小夥子一揚下巴:“那就說說吧,什麽情況?”

男孩子清了清嗓子,將事情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男孩子叫李初,跟女朋友薄曉靖都是北方人,現在在廣州上大學,剛念大一。今年寒假,李初帶薄曉靖到佛山這邊一家電子廠打工,因為廠裏不安排臨時工的住宿問題,所以兩個人就在工廠附近的平安公寓租了房子住。

二月八號,也就是昨天,早上七點二十分左右兩人從出租屋出發,直到晚上八點加班結束才回來,一進屋就發現屋子裏被人翻得亂七八糟。兩人清點財務,發現帶來的筆記本電腦不見了,隨後下樓跟房東說了,房東簡單了解情況之後便報了警。

大概過了3分鍾,兩名警察騎警用摩托趕到,上樓了解完情況,大致看了門鎖,之後便讓兩人留了丟失物品清單、身份證號碼及聯係方式,帶監控錄像資料離開。

在這之後,兩人和房東一起看了監控畫麵,發現了一名身穿灰白色風衣的可疑男子,薄曉靖因此認為破案很是容易,非要跑來派出所問案情進展,李初拗不過她,就在今晚下班之後,陪女朋友過來了。

“除了電腦之外,還丟失了其他東西嗎?”小夥子講完之後,葉一飛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李初搖搖頭:“沒了。”

“手機、銀行卡、錢,都沒有少嗎?”王子安也好奇起來。

“錢和銀行卡我都帶在身上,但是我和我女朋友的手機都放在屋裏,因為工廠不讓帶。但是手機就好好的在那裏放著,就隻丟了一台電腦,小偷連電腦的充電器都沒有拿走。”

葉一飛注意到女孩子張了幾次嘴,但都沒有插上話,就問:“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薄曉靖臉一紅,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還丟了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王子安問。

“一件衣服。”

“衣服?新的嗎?大概值多少錢?”

薄曉靖紅著臉說:“今年‘十一’時候跟電腦一塊兒買的,他穿過幾次,也不算是新的吧。衣服買的時候要一百多,我砍價砍到了七十。”女孩兒說到這裏更加不好意思了。

王子安笑道:“嘿嘿,現在這賊還真個性,值錢的手機不偷,偷一件幾十塊錢的舊衣服。”

葉一飛沒有接話,他在思考著什麽,周厚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好了,你們的問題我都了解了,你們安心回去上班,有問題再聯係我好吧?”

王子安衝女孩子道:“你們真夠幸運的,一個小案子,我們所長都親自關注了。”

薄曉靖一撅嘴:“是真夠幸運的,所以遭了賊!”

周厚一皺眉頭,說道:“我知道,你們做學生的還出來打工,家庭條件肯定不好,丟一台電腦對你們打擊肯定特別大。我也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我理解。”

薄曉靖歎了口氣:“唉,可惜真實世界裏沒有羅飛啊。”

李初撇撇嘴:“有羅飛那就有連環殺人案了,更恐怖!”

周厚又皺了眉頭,問:“羅飛?什麽東西?”

葉一飛挪俞他:“你的本家周浩暉小說裏的主人公,一個刑警界的傳奇人物。”

周厚笑道:“刑警界的傳奇人物?那不就是你嗎?”

葉一飛打了他一拳:“去你的,少拿我開涮!”

李初懇求道:“拜托所長了,一定要幫我把電腦找回來啊,我也不是心疼那點錢,電腦丟了我自己再打工賺,可是我電腦裏麵好多小說手稿不能就這樣沒了啊!”

葉一飛問:“你寫小說?”

李初說:“嗯,喜歡金庸小說,就寫一點武俠的。我也寫偵探的哦,你如果把我電腦找回來,我一定把你寫成神探!”

周厚笑道:“不用你寫,我們葉大隊長就是神探了!”

二、監控裏的嫌疑人

“說吧,這次來佛山可不隻是看我這麽簡單吧?還有什麽事兒啊?”酒過三巡,周厚擺出了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出來。

葉一飛放下酒杯,笑著說:“你想多了,除了看你這位老同學,我還能幹嘛啊?”

周厚盯著葉一飛的眼睛:“別糊弄我了,你到我這裏可不是衝著我來的,你還有別的事情!”

葉一飛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這是機密。”

“你連我都不能告訴?”

葉一飛直視著對方的目光,緩緩吐出兩個字:“不能!”

周厚妥協了,他早就領教過葉一飛的執拗:“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咱們難得一聚,吃好喝好,來來來。”

“好。”葉一飛應著,脫下了外套,露出裏麵的大紅色毛衣。

“呦,還挺懷舊呢你,這件毛衣有年頭了吧?”

“嘿嘿,老媽給織的,穿了幾年了,舍不得扔。”葉一飛撓撓頭,“哎,伯母的身體……”

周厚的神色暗淡了下去:“唉,今年年初就走了……拖了那麽多年,早錯過最佳治療期了。”

“哦,對不起。”

“沒關係。”周厚長長歎了口氣,“哎,你毛衣下麵怎麽破了,拖了那麽長的線?”

葉一飛順著周厚的視線低頭一看,果然,毛衣腰圍處有一根毛線斷了,拖下來老長的線頭。他想了想,說:“可能是剛才在派出所的大廳裏等你的時候,讓椅子縫給夾斷了吧。沒事,回去補一下就好了。”

周厚點點頭,把帽簷抬高了點。吃了一會兒飯,兩個人都滿頭大汗了。

葉一飛正想問周厚為什麽不把帽子摘下來,這時他忽然注意到周厚右耳上廓缺了一塊。他明白,周厚戴帽子是為了掩飾他耳朵上的殘疾,生生刹住了要問出口的話。

“怎麽了?”周厚已經注意到了葉一飛那不大自然的表情。

“哦,沒有……你胳膊上的抓痕是個什麽情況?”葉一飛帶著調侃的語氣問。

周厚抬起胳膊,將袖子往上一提,隻見小臂上有三道淺淺的指痕。他皺著眉頭想了很久,臉上忽然露出一絲不安的表情。這表情一閃即逝,但已被葉一飛捕捉到了。

“嗨,沒什麽,喝酒喝酒!”周厚笑著給葉一飛斟了滿滿一杯。

第二天,葉一飛扶著暈乎乎的腦袋走進了派出所。昨晚喝得太多,他到現在還沒有緩過勁兒來。

“哎,小王,不上班這是要去哪兒啊?”葉一飛看見王子安從派出所出來,就跟他打了招呼。

“葉隊長!”王子安激動地應了一聲。昨天他不知道葉一飛的身份,才讓他在大廳裏等著,今天早上才打聽出來,原來他竟是自己的偶像,警界的天才葉一飛。

葉一飛嚇了一跳:“怎麽了?”

王子安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嘿嘿,今天我休息,不用上班,我這是來拿東西的。”

“哦。”

“你是來找所長的吧?他今天沒來上班。”

“沒上班?為什麽?”葉一飛忽然想到自己的情況,不禁啞然失笑,“看來昨晚真的喝太多了。那你知道你們所長家住哪裏嗎?”

“哎,知道,要不我帶你去?”

兩人打車走了近半個小時,到了郊區一處僻靜的地方才下車。王子安指著一棟房屋說:“喏,那就是所長家的房子了。”

葉一飛抬頭看去,隻見那是一棟兩層的白色小洋樓,周圍一二百米的區域內都沒有人家,大片的草地圍繞在房子腳下,看起來挺有些別墅的味道。隻是房子卻是平頂式的,這在南方倒是極為少見,因為這裏雨水極豐,平頂式房屋積水很厲害,故而周厚家屋子的落水管也極大,幾乎有一個人那麽粗了。葉一飛知道周厚是北方人,也許是懷念北方的平房吧。

葉一飛問道:“你們所長為什麽住這麽偏僻的地方啊?這樣上班豈不是很不方便?”

王子安解釋說:“所長跟老爺子一起住,老爺子喜歡清靜,所以所長才特意找了這麽個地方。”

“哦,這樣啊。”葉一飛想起周厚向來孝順,這也不足為奇了。

說話間,王子安已經按響了周厚家的門鈴,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迎了出來:“哎,小王啊,怎麽?所裏有急事?”

“沒有沒有,這位是所長的大學同學,來找所長的。”

老人是周厚的父親,伸著手把兩人往屋裏讓:“來來來,先坐坐,阿厚這孩子昨晚上喝多了,現在還沒起來,我剛才喊他沒喊醒,我再上樓去叫叫。”

葉一飛慌忙攔住:“那算了,不用麻煩了,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吧,沒關係,我改天再來。”

老人歎了口氣,說:“唉,也是,阿厚最近也真是累得。昨晚上他回來就睡了,燈都沒來得及關,亮了一晚上了。”

“真的嗎?唉,也是,最近年關,人員流動大,偷偷摸摸的人多了起來,周厚的工作肯定是會忙些的,過了這一段就會好的。”葉一飛跟老人寒暄著。

兩人告辭出來,葉一飛問王子安:“你還有事沒有?占用你這麽多時間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一會兒中午了我請你吃飯。”

“嗨,葉隊長說哪裏的話!我閑著也是閑著,跟著你正好學兩手辦案的本事。”

葉一飛拍拍王子安的肩膀:“那好,你陪我去李初那裏走一趟吧,我想看看他丟電腦那天的監控。”

“葉隊長為什麽對這件盜竊案這麽上心?難道那個奇葩的竊賊是連續作案的?貴州也出現過這樣的案子?”王子安的好奇心又被勾引起來了。

“也許吧!”葉一飛意味深長地歎了一口氣。

20多分鍾之後,葉一飛和王子安在一家超市門口停了下來。這是一棟四層建築,一樓是超市,樓上三層都是出租屋,超市老板同時又是房東。

看到兩個陌生人往樓上去,老板便攔住了他們,問:“哎,你們兩個是幹什麽的?”

王子安亮出了證件,說:“警察,過來查8號的盜竊案。”

“哦,這樣啊,要不要我帶二位上去?”

葉一飛點點頭,老板當先走了上去。

“這裏二樓是長期房,住的人比較多,還好一點,三樓四樓短期房,過年這會兒住的人就少了,那小偷下手會很容易。丟東西的那個小夥子租的是三樓的短期房。”老板一邊說,一邊領著兩人往樓上走。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312的門口。老板敲了敲門,李初的聲音便傳出來:“誰呀?”

“哎,小夥子,這裏兩個警察來查你的案子,把門打開吧。”

李初開了門,看到是王子安和葉一飛,喜道:“原來是你們兩位,來來來,進屋坐。”

“不用了,我大概看看就行。”葉一飛說著話,眼睛已經把出租屋裏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

王子安衝薄曉靖一噘嘴,說道:“現在可沒什麽抱怨了吧?我跟你們說,這位葉隊長可是安順市刑警大隊的,是咱們南方警界的驕傲,能讓他親自來看你們……”

葉一飛擺手:“可別往我臉上貼金了。”

李初指著門鎖的位置說:“這裏有賊撬門的痕跡,是新的。”

那門是普通的老舊木頭材質,所以留下了很嚴重的破損。

“那天我也上樓上看了,天台的防盜門都是鎖著的,那小偷應該是從樓下超市進出的,監控有拍到。”老板應和著。

“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監控好吧?”

“好。”

一旁的薄曉靖忽然開口了:“那個,葉隊長,我得跟你再反映個情況。”

“嗯,你說。”

薄曉靖指著李初說:“今天早上我們發現他的剃須刀也不見了。那剃須刀是買衣服時候免費送的,就是被偷走的那件衣服。”

這下王子安也覺得不對勁兒了:“你確定它是跟衣服、電腦一塊丟的?”

“嗯。”薄曉靖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李初解釋道:“那剃須刀是劣質的,噪音特別大,還會影響手機信號。在學校我都沒用,就是來打工時候帶上的,丟東西的前一天我還用來著,今天早上想起來該刮胡子了可是剃須刀卻找不著了。”

王子安笑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剃須刀發出的聲音能影響到手機信號的。”

葉一飛摸著下巴,似乎正在從這幾件失竊的物品中找出某種聯係。過了一會兒,他問:“電腦和衣服是在一家店裏麵買的吧?”

“是的。”

葉一飛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一揚下巴,說:“走,看監控去!”

老板調出2月8號的監控錄像,葉一飛快進著大概看了一遍。監控顯示,8號早上7:24,李初和薄曉靖從住所312出來,到9:56灰白色風衣男子出現在監控區域,這段時間中間都沒有人員進出。而後四樓兩位短期住戶和三樓一位長期住戶都在監控中出現過幾次,葉一飛通過錄像可以初步斷定這三人都沒有問題。晚上8:07,李初和薄曉靖再次出現在監控中,而他們的筆記本電腦已經不翼而飛。

因為隻有每層樓的樓道口安裝有監控探頭,所以隻拍得到經過樓道的人,也就是說,錄像隻能看得到嫌疑人進出樓道時候的情形,其他的都不可能看到了。

葉一飛把監控退早上9:56,從風衣男出現到他消失,葉一飛都死死盯著顯示器畫麵,眉頭皺著不發一語。

那是一個矮胖的男人,鴨舌帽的帽沿兒壓得很低,隻能看到半張臉,身後背著一個雙肩背包,但是那包癟癟的,不像是裝了很多東西的樣子。

“這人身上也不像帶了電腦啊?真要是他偷的,他能藏哪兒啊?”王子安也看出了問題。

“肚子上唄!”胖胖的老板很滑稽地拍著自己的啤酒肚。

這句話把葉一飛也弄迷糊了:“肚子上?怎麽藏?”

“你看哈,”老板把監控畫麵定格在一幅差不多可以看到風衣男的臉部的地方,“你看他這下巴尖的,胖人哪有這種尖下巴的,人要是胖起來,下巴都分層,雙下巴三下巴的都有,就是沒他這麽瘦的下巴。”

“你是說,這人其實很瘦,他把贓物藏在自己的肚子前麵,這樣別人就誤以為他是個胖子了?”葉一飛也在摸著自己的下巴。

“照啊!就是這個道理。”老板一拍手,“我跟你說個事情,我有個老鄉,住在長虹街的福星公寓,十來天之前吧,他屋裏也進賊了。”

“有沒有報案啊?”王子安不記得這幾天長虹街有案子。

“沒有,那賊進屋翻得一塌糊塗,但楞是沒拿走一樣東西,我老鄉就在房東那裏看了監控,也見過這麽樣打扮的一個人。”老板說著把住房登記冊拿出來了,“你看這是那個怪人在我這裏的留身份證號,你回去查查,保管是假的。”

“你那老鄉住在福星公寓哪個房間?”李初的聲音有點不對勁。

“301,怎麽了?”

李初舔了舔嘴唇,聲音都顫了:“葉……葉隊長,你說那賊會不會就是衝我來的。”

葉一飛看著李初和薄曉靖的臉色都變得很蒼白,奇怪地問:“你怎麽會這樣想?”

“我們倆剛來的時候就住福星公寓,301,因為離上班的地方有點遠,前幾天才剛剛搬到這裏的。”

葉一飛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他沒有回答李初的話,反反複複將那風衣男的監控畫麵看了好幾遍。終於,在那男子轉身的時候,葉一飛看到了別人始終沒有注意到的東西,盡管那是個很細微的小細節,但還是沒能逃出葉一飛的眼睛。

葉一飛開口了:“你們倆不用擔心,那賊如果是衝著你們兩個去的,早就下手了。他要的隻是你們的東西。時間不早了,走,我請你們吃飯。”

王子安一看表,果然,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跟葉一飛跑了這麽久,他居然沒有感覺到餓。

三、殺人凶手

四個人在一家餐館裏坐了下來,點完菜,李初就迫不及待地問:“葉隊長,你看我那電腦還有沒有可能找回來啊?”

葉一飛沒有回答李初的問題,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陰鬱:“明天你去跟廠裏請個假,你陪我去廣州一趟,找找你買電腦的那家店。”

李初急忙說:“不用去廣州,我的電腦就是在佛山這邊買的。”

“哦?我記得你昨天說電腦是從學校帶來的啊?”

“額,怎麽說呢?”李初頓了一下,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我佛山這邊有個同學,就住高明區的楊梅鎮。今年‘十一’的時候,我和女朋友去他那裏玩兒,那邊有家店叫‘新紀元百貨’,賣東西特便宜,所以就在那裏買了電腦,那件衣服是我女朋友給我選的,也是在那家店裏買的。然後今年出來打工,就把那台電腦從學校帶過來了。”

“這樣啊……”葉一飛沉吟著,“行,那一會兒吃完飯就去楊梅鎮。”

王子安疑惑道:“葉隊長,追查失竊物品的來源好像對破這種盜竊案沒多大幫助吧?我們是不是……”他想說偏離了調查方向,但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葉一飛歎道:“這可不僅僅是一起簡單的盜竊案呐!”

葉一飛隻讓李初一個人跟他去了楊梅鎮。兩個人坐公交轉出租,又步行了近四十分鍾,才算到達了地方。這是由幾個小村莊組成的一個村落,幾乎就在山溝裏麵,而村落的名字用普通話根本沒辦法表述出來。村落之間就隻有一個市集,大約有三四十家門麵,隻有在趕集時間才會有其他地方的商販湧向這個市集,平時就冷冷清清的,店麵也有近二分之一是閉門大吉。

李初找到了他買電腦的那家“新紀元”,所幸這家店門麵算是大的,平時也正常開門營業。

葉一飛走進去,看那店內部分作兩部分,進門左邊擺著一些服裝、鞋子和小首飾之類的商品,右邊則離門口較遠,是電腦、充電寶一類的電子商品。

老板娘是一位身材走樣的農村婦女,看起來有四十多歲,見有客人到,就迎了上來問:“想買點什麽?”

李初說:“老板娘,我今年‘十一’在你這兒買了電腦你還記得吧?”

“什麽樣的電腦?”

“就是一戴爾5535的筆記本,深紅色的。”

“哦,我想起來了,兩千三拿走的吧?”在這種地方電腦本就不好賣,所以對買電腦的顧客老板娘多多少少都還是有點印象的。

“對,就是那個。”

“怎麽了?電腦出問題了?”老板娘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李初正要說話,卻被葉一飛搶在了前頭:“不錯,那電腦確實有問題,說說什麽情況吧。”

葉一飛把自己的警察證都亮了出來,表情也顯得很嚴肅。

這一來老板娘可慌了:“我就是賣了一台拆封過的電腦,沒有這麽嚴重吧。”

葉一飛說:“你如果老實交代了,也許沒那麽嚴重。”

老板娘咽了口唾沫,開始交代“犯罪過程”:“那天小夥子來買電腦,就看中了那一款,可是店裏沒有新進的,我就把我老公前幾天拆開玩兒過的給他了,就是這,沒有別的了,不至於還抓人吧?”

“老板人呢?”

老板娘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哽咽著說:“四個月前去世了。”

“什麽?”

“‘十一’過後沒幾天,他就出去進貨,晚上回來出車禍掉山裏了,屍首到現在都沒找到。”老板娘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葉一飛不說話了。他本想嚇唬嚇唬這個可憐的女人,希望能從她口中詐出點有價值的線索,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他的良心也有點過不去。

葉一飛示意李初問問衣服的事情。

“那衣服早賣完了,沒有積壓的存貨。”老板娘抹著眼淚說。

“那你對買衣服的有沒有記錄啊?”

“看你這話說的,誰賣衣服還要人家留下自己的信息啊?”

“那……贈送的那款剃須刀還有嗎?”葉一飛試探著問出了他的最後一個問題。

老板娘搖搖頭。

葉一飛和李初麵麵相覷,現在真的是一無所獲,葉一飛也沒辦法了。

“是要找那款藍色條紋的衛衣嗎?就是在這裏買的,當時還送了一個剃須刀的那款?”一位老人帶孫子來買鞋子,聽到三人的話後忽然開口說道。

“哦,我姓章,我退休前也是做警察的。”老人又補充了一句。

“對對,應該就是那款了。”李初興奮起來。

葉一飛道:“我們需要看一下那件衣服,不知道章伯伯方不方便。”

“哎,有什麽不方便的,跟我來吧,我兒子前幾天還穿來著。”

老人拉著孫子當先領路,帶著葉一飛和李初到了自己家裏。

老人剛招呼兩人在客廳裏坐下,他四歲的小孫子就非要吵著讓爺爺給他削蘋果吃,老人拿了一個洗過的給他,小家夥卻不願意,死活非要吃削皮的。老人怒道:“爺爺老了,拿不起刀,怎麽給你削?沒看客人在這裏嗎?有沒有禮貌?”

小家夥開始“哇哇”大哭起來。葉一飛微笑著拿水果刀削了一個遞到小家夥手上,這才算止住了他的哭聲。

老人歎道:“唉,小孩子都讓他爸媽給慣壞了。”

“小孩子嘛,都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

老人從櫃子裏翻出了那件衣服,李初接過來仔細看了看,確實和自己的那件是同一款。

葉一飛問道:“章伯伯,不知道送的那個剃須刀還能不能找到啊?”

老人道:“哎,那是個劣質的東西,買回來就讓我兒子給扔了,到哪兒找去啊。”

“哦,這樣啊。”葉一飛從李初手裏拿過衣服,“這衣服多少錢?能不能轉讓給我?”

“值得什麽,需要拿走就是,這能值幾個錢?”

“這多不好意思啊!”

“哎,拿走拿走,值得什麽?”

葉一飛回到住處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迫不及待地將那衣服裏裏外外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出任何可疑的線索出來。

“難道是我的想法出了偏差?”他仰麵往**一躺,閉上眼睛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他確信,自己的偵查方向沒錯,這絕對不是一起盜竊案那麽簡單!

葉一飛最終還是決定把衣服送到了那個人的手中。

——一個神秘的、現在還不能露麵的人。

第二天早上,葉一飛被手機鈴聲喚醒,他接通之後,聽到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答複:

“衣服沒有任何問題。”

“嗯。”

“我熬了一宿,找不到絲毫特別的地方,這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好,我知道了。”

自己被人設計了!

這是葉一飛放下電話之後第一句撞到自己腦子裏的話,緊接著,有一個可怕的設想衝擊著葉一飛還未完全清醒的神經。

葉一飛被捕了!

就在今天清晨,有一對情侶在公園裏親熱,那是一個很偏僻的地方,可那女孩子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兩個人四下查看時,就在草叢裏發現了一具四十來歲的男性屍體,女孩子當場嚇暈過去了,男孩子則哆嗦著立刻報了警。

警方經過初步調查確認,死者正是高明區楊梅鎮“新紀元”的老板夏某,死者被凶手用水果刀割斷氣管窒息身亡,殺人凶器也在不遠處的草叢裏被發現,刀柄上有一組明顯的指紋,要命的是,那指紋正是葉一飛的!巧合的是,死者的死亡時間就在葉一飛到達佛山的那一段時間之內,而葉一飛到佛山下了火車之後神秘失蹤近三個半小時,他自己又不肯說出這三個半小時他去了哪裏,那麽就有理由認為,葉一飛利用這三個半小時殺死了被害人夏某。另外,死者手中捏著一段纖維材料,經技術科鑒定,這段纖維材料的質地與葉一飛身上所穿的毛衣材質百分之百吻合。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事情:葉一飛殺害了夏某。

葉一飛暫時被收押在佛山市警察局的看守所內。

“我被人陷害了。”這是葉一飛對探監的王子安說的第一句話。

“我相信你。”王子安的語氣很堅定,他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偶像會殺人犯罪。

“你一個人相信還不夠。”

“那我需要怎麽做?”

“把李初叫來。”

“那個書呆子?”

“對,他是我的秘密武器。”

“還需要我做別的事情嗎?”

“你還需要聯係到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能徹底扭轉局勢的人!”葉一飛的嘴角居然露出了微笑。

四、真相

和葉一飛接觸過的王子安已經被人暗中監視了:他從那天探過葉一飛之後,立刻就往貴州省安順市的警察局寄出了一件衣服,之後每日照常上班,沒有再去探望過葉一飛,似乎也沒有任何特殊情況。

監視王子安的人立刻把重點放在了另一個見過葉一飛的人:李初。可是李初在收到一個神秘包裹之後,就和薄曉靖向他們工作的電子廠辭了職,待在出租屋裏幾乎一天24小時足不出戶。這樣反常的舉動讓監視他的人摸不著頭腦。

十天之後,一位年輕人突然出現在佛山市警察局,他聲稱葉一飛到佛山後失蹤的三個半小時是和他在一起,葉一飛根本沒有作案時間,所以受害者絕不是葉一飛所殺。

不由得警方不相信。因為這個年輕人除了提供葉一飛無作案時間的材料證明之外,還拿著一份跨省調查的審批文件,而文件上表明,葉一飛是貴州省公安廳派往廣東調查半年前發生在貴州的一宗毒品案的。

這個從天而降的年輕人叫楊文舉,是葉一飛的老搭檔,在警界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葉楊聯袂,天下無賊!說的就是他們兩人。

葉一飛無罪釋放。

為慶祝自己沉冤昭雪,葉一飛請周厚、楊文舉、王子安還有李初薄曉靖兩口子吃飯。

“喲,這酒店有檔次啊,這次可真得好好宰你小子一頓。”周厚笑著打趣。

葉一飛罵道:“周猴兒你還有臉說,你不盡地主之誼也就算了,還反過來吃我的啊!”

“得嘞,下次我請,找個五星級的行不?”

“你這猴精能從牙縫兒裏麵摳出來點就不錯了,還五星級,我還能不知道你啊?”

“嘿嘿,看你今天出獄這麽高興,還得多灌你點兒,讓你丫的揭我短。”

“哎,這高興可不僅僅是因為沉冤得雪。”葉一飛笑得更加得意。

“那是因為什麽?”

葉一飛摟著楊文舉和李初的肩膀,笑著說:“這次非但能洗脫罪名,我還能一舉破了那樁毒品案。”

“跨省調查的文書不是今兒才下來嗎?怎麽可能那麽快?”周厚不相信。

“當然記得。”

“那衣服裏麵有貓膩!他丟掉的電腦、剃須刀和衣服都有問題,我猜想,裏麵一定有相互聯訊定點毒品藏匿地點的設備,隻要隨便找出一樣,文舉就能借助科技手段找到其他幾樣東西,包括那批毒品!”

“東西不是都被偷了嗎?上哪兒找去啊?”

“你有所不知,其實李初當時買了兩件兒同款的衣服,另一件他前兩天剛托家裏給寄過來了。有了這個,憑文舉的本事,不到一個小時,絕對能根據衣服上的信號找到電腦和剃須刀,從而找出毒品的藏匿地點!”

“是嗎?那我們可要提前祝你破案成功!來,幹了!”

“哎,吃完飯我們唱歌去吧,通宵,我請客!”李初提議道。

“好啊。”葉一飛和楊文舉都同意了,薄曉靖自然也不會反對。

“我可不行,我明天要上班,小王你也是啊。”周厚拍了拍王子安的肩膀。

“嗯,我知道。”

子夜,一個黑影從平安公寓的某個房間悄沒聲息地閃出來,四下裏一看,迅速地拐進一個房間門口,嫻熟地用鐵絲捅開了房門。

微暗月光從陽台照進來,門牌上標著312……

黑影焦急地在房間裏翻找著什麽。

“別找了,你要的東西在這裏。”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黑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為什麽要這麽做?”

燈亮了,葉一飛和楊文舉原來早就在這裏等著了。

“錢,我需要錢。”黑影轉過了身,是周厚!他的語氣卻很平靜,“我過夠了苦日子,我不想再苦下去。我要錢,我要做人上人。”

周厚的眼神裏射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光彩,可是麵色仍是出奇地平靜。

葉一飛和楊文舉都沉默了。

“你怎麽知道是我?”周厚反而坐了下來。

“從你第一次表現出反常開始,我就有些懷疑了。我對李初的案子表現出興趣,而你明顯有抵觸心理,我本以為你是嫌我多管閑事,但後來你急於打斷我的問話,我就知道,事情可不像我想象的那樣了。之後,在吃飯的時候,你一直不肯將帽子取下來,但是我還是發現了你右耳朵上的傷疤。後來我在看平安公寓的監控的時候,發現嫌疑人的右耳上也缺了一塊。”

“說下去。”

“我記得,半年前貴州的毒品案,我開槍打了跑掉的唯一一人,但子彈貼著他的腦袋飛過去,沒有傷到他,現在看來,是打掉了一塊耳朵吧。你當時的打扮和如今監控裏的打扮一樣,灰白色風衣,啤酒肚,所以我一直沒怎麽懷疑你,直到房東說你是化裝成胖子的,我這才弄明白了,當初失蹤的那批毒品,也是藏在你肚子前麵吧。”

“我們之前接到線報,說有一批貨在廣東現身,成色和貴州半年前未破獲的毒品案一樣。如果等跨省調查的審批文書下來,線索估計就失掉了,所以我和文舉就提前動身,先後到了佛山。文舉一直沒有現身,就是害怕打草驚蛇,沒想到我們一開始就暴露了,一直處於被動。”葉一飛歎了口氣,接著說,“你在大學時候酒量就比我好得多,所以那天你把我灌醉,自己卻沒有喝醉。你知道我會去找那款衣服,所以就連夜趕到楊梅鎮,設了一個局,害我入獄以此阻止我查案。”

“可我爸能證明我並沒有出去啊。”

“你在樓上開著燈以此瞞過你父親,讓人誤以為你一直待在屋裏,可是我知道,在大學的時候,你的節省已經到了強迫症的地步,開著燈你是絕對睡不著的。就算你的習慣改了,但睡了那麽久,你父親去敲門也不至於醒不過來吧,這絕不是一個派出所所長應有的素質!”

“不愧是葉一飛啊!”周厚苦笑。

“我知道你是個電腦盲,所以就導了一出戲,引你上鉤。小王寄出去的是你調換過的衣服,你自然不會重視,可是你不知道,就在你把監視重點從小王身上轉移到李初身上的時候,小王已經和文舉接上了頭。那衣服從貴州又轉到了李初手上,你以為李初當時真的買了兩件嗎?”葉一飛微微一笑,“相信那電腦現在還在你手上吧,憑你對電腦的了解程度,還不足以破解電腦裏的追蹤軟件,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們也根本沒有辦法查出來電腦在哪兒,是你自投羅網。”

周厚也笑了:“這麽說,你們根本就沒有證據定我的罪?”

在旁邊一直玩兒ipad的楊文舉說話了:“毒品案的罪是沒證據,可是‘新紀元’夏老板的謀殺案呢?”

周厚不笑了。

“你以為一飛入獄這幾天我一直閑著嗎?其實審批文書在一飛被釋放的前三天就下來了,我拿著手續自己跑到佛山市的刑偵大隊調查了夏老板的死因。”楊文舉連頭都沒有抬。

葉一飛接著說:“夏老板的屍體是乞丐樣子的,我想,一定是他老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賣了那台用於定位毒品的電腦,夏老板怕遭到你的報複,所以就以車禍為由假死,而裝扮成乞丐想躲過你的耳目,但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你記得你無意間找到夏老板並且將他帶走時你是什麽樣子的嗎?”

“什麽樣子?”

“西裝,開著私家車!無巧不巧,你殺夏老板那天正好我到佛山,所以你才有陷害我的可能,無巧不巧,社會上正好有一群關注流浪漢的團隊拍到一個高級人士下車和乞丐交流的溫馨照片,無巧不巧,李初的女朋友薄曉靜正是那個團隊的其中一員。”

“還有呢?”

“這就能證明是我殺了夏老板?”

“當然不止這些!發現屍體的公園並不是第一現場,第一現場就在你家裏的地下室!”

“我家你去過,並沒有地下室啊。”

“你還不死心?就算你家是平頂房,但落水管也沒必要做得那麽粗吧?那落水管正是你家地下室的入口!雖然那落水管想通過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有些困難,但你身材瘦小,想必進出都不是難事吧?而且,地下室裏除了謀殺案的證據,毒品想必也留有痕跡吧?周所長!”

周厚沉默了。過了許久,他才開口:“不錯,夏老板是我殺的。毒品是用特殊材料一小格一小格縫在衣服裏麵的,衣服上還有一個接收裝置,接收剃須刀發出的信號,然後再用那台電腦收集定位。衣服總共做了十七套,賣出去的話就算被人查出來也跟我們無關。本來想等風頭過去之後,我們慢慢收回來,沒想到剛收了八套,就出了意外,夏老板失蹤之後,就沒人約束他那群小弟,果然,毒品一出手,就被你們的線人咬到了。”

“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偷東西、殺人這種事情,你也要親自出麵,為什麽不派你的小弟呢?”楊文舉終於抬起了頭看著他。

“哈哈,小弟?半年前要不是我機警從不向我自己的人暴露的身份,早被你們抓的人供出來了。我哪裏還敢招募小弟?這種事情都是夏老板出麵的,他一死,我就沒有人用了。”周厚的眼神裏滿是恨意。

葉一飛歎一口氣:“好了猴兒,事到如今……”

周厚突然暴怒,從身上掏出了手槍:“別跟我扯這些!我從貧窮那個深淵爬上來,你們休想把我再推回去!我不會再回去,我受夠了受夠了!”他忽然又露出了笑容,“小飛,你做的很好,比我強多了,一定好好活著,別讓人給爆了頭。”

“猴兒不要!”

周厚突然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腦袋,葉一飛撲上去,但是已經晚了,子彈從周厚的太陽穴穿過去,噴濺的血液瞬間染紅了兩個人的腦袋。

尾聲

“葉隊長,我這一盜竊案引出這麽大一毒品案,現在你把倆案子都破了,可我怎麽辦啊?”李初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放心吧,過些日子等我們把毒品全部找到,確認你的電腦裏麵沒有隱患之後會還你的。”葉一飛笑著說。

“為了你們破案,我和我女朋友可是半個月沒上班沒出門,這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似的跑啊!”李初開始哭窮。

“怎麽,你還想我們償還你的損失不成?”

“嘿,臭小子,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不是?”楊文舉拍著李初的肩膀,拍得他咬牙咧嘴的,痛得不行。

“哈哈哈,好了,吃點苦頭,讓你得個教訓,記住沒有深刻的苦難,就沒有偉大的明天!小夥子,有夢想很好,可邁不開步子就隻能一輩子仰望,別以為自己時間很多,衣食無憂的就可以慢慢來,等你的夢想消磨得隻剩下‘夢’和‘想’的時候,那你就真的完了!”

李初品著葉一飛的話,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