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

當時光劃過指尖,割破了肌膚,滴著血,連著心上的痛楚,你是否還能記起,我曾為你停留,曾為你在這茫茫的紅塵中駐足?畢竟,我已穿過一個又一個的路口,人生,也再不能回頭。

時光啊,鑄就了一道不可愈合的傷口!

走過錯誤的岔路口,你還能退回來重新走,而時光卻永遠不能倒流,這就是人生,隻要經曆過,就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2013年5月12日,這人世裏最為平淡的一天,多數人已忘卻了五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災難,也似乎沒有人再去記起曾經那些更為艱苦的歲月。時間不停地走,多刻骨銘心也會被拋在腦後,淡忘在記憶的深淵。

時間,是治愈心上的傷口最有效的良藥。

“不要再給我那麽多大道理,我早已聽得厭了,我給你一年時間,你若覺得自己真正長大了,那時再回來找我!再見!”

“小雨,你別……”

“……”

手機那頭傳來的一陣陣忙音,像一柄鐵錘,一下一下,狠狠地砸在徐成心口。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灑在徐成腳下,和陰影構成一種糾結的幾何圖形,看起來就像是徐成的心——上麵還插著一把刀子。

這樣的夜,這樣的月,這樣的人,愈顯得淒美了。

徐成苦笑著:“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啊!”他無奈地放下手機,欲哭無淚。痛到深處,不是眼淚,剩下給自己的,隻能是深深的悲哀,伴著無言的苦笑。

徐成還記得,他最後一次見到詹雨薇的時候,是一星期前的一個晚上。那時天上沒有這麽亮月亮,星星倒是很多,像是不小心弄撒的一盆黃豆,看得讓人心煩。

那天詹雨薇來見他的時候,身邊還跟著一個叫李樹峰的男人。那家夥一身筆挺的休閑西裝,人看起來倒也挺帥的,“人模狗樣的!”這是徐成在心底給他的形容詞。徐成之前隻是從詹雨薇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沒想到,現在她竟帶著他公然出現在了自己麵前。

徐成挑釁地看著李樹峰,低沉著聲音說:“滾!”

李樹峰也不說話,他的眼神就那樣一直停留在詹雨薇的身上,這讓徐成感到有些狼狽。

詹雨薇惱道:“你有完沒完!”

“沒關係的。”李樹峰的聲音很溫柔,卻做作得讓徐成想吐。

詹雨薇轉頭對他說:“你先去那邊等下,我過會兒就好。”

“嗯。”李樹峰點點頭,顯得有些戀戀不舍的樣子。

“呸!”徐成啐了一口吐沫。

詹雨薇看著徐成,滿眼都是不屑一顧,徐成的心針紮似的疼。

“我哪點不如他?要找也不找一個好點的!”徐成嘴角的肌肉顫抖著,李樹峰矯情的樣子實在讓他反感得要死。

“那你說你哪點比李樹峰好了?哪怕你有他的十分之一,咱倆也不至於走到現在這步田地!”詹雨薇咄咄逼人。

“十分之一?就那個小白臉?”徐成一臉輕蔑。

“你夠了!”詹雨薇更生氣了,“你不覺得你很幼稚嗎?”

“我幼稚是嗎?就他李樹峰成熟是吧!”徐成也怒了。

“不錯。人家李樹峰就算再不好,最起碼也比你成熟比你會疼人照顧人!”

“誰沒有過幼稚的時候?誰的成熟不是從幼稚過來的……”

“夠了夠了!我不想聽你說話!”詹雨薇捂著耳朵搖頭。

徐成隻好歎一口氣,閉上了嘴。

五月初時的太陽暖融融的,夜晚的風卻沁骨入髓似得冰涼,詹雨薇的身子有些受不住了,她抱著肩膀微微發起了抖。

徐成看她這個樣子,急忙把自己外套脫了要給她披上,詹雨薇卻一把將他推開,吼著說:“你別碰我!你現在對我好還有什麽意義!”

徐成道:“難道我愛你也是錯?難道我對你好也是錯?”

“是是是是是!”詹雨薇煩躁起來,“求你別煩我了好不好!你說你愛我?可是你愛你的文學遠遠勝過愛我!”

“這不一樣好嗎?”

“什麽不一樣?如果不是因為你的什麽狗屁文學,你能興衝衝得把我丟下,一個人坐飛機跑回學校參加你們的文學社慶典?你寧願辭職都不願意缺席,你為我這樣做過嗎?你都畢業了還一心撲在你文學社的事情上,你為我想過嗎?”詹雨薇越說越激動,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她哭著轉身就要走。

徐成拉住她:“別走行嗎?咱們能不能坐下來平心靜氣地好好聊聊?”

詹雨薇甩開他的手:“我生病的時候你在哪兒?我孤獨無依的時候你在哪兒?我受委屈的時候你在哪兒?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永遠都不在我身邊,你現在跟我說別走!你讓我怎麽辦?怎麽辦!”

“那我為你做的那些什麽都不是了嗎?”

“你為我做過什麽啊?你隻知道為你的文學在外麵跑,從來都不會留下來陪我!你為我做得多?那你知不知道李樹峰為我付出了多少?我告訴你,就你現在這個樣子,咱倆沒戲!分手吧,別再纏著我。”

詹雨薇扭頭走了,徐成在後麵喊:“難道我們四年的感情就比不上李樹峰跟你在一起的四個月?”

“比不上!”

詹雨薇走了很久了,那聲“比不上”還一直回響在徐成耳畔。

這晚,是詹雨薇和徐成的最後一次通話。詹雨薇說:“我暫時不會和李樹峰確定關係,我等你一年。一年後,如果你覺得你成熟了,可以給我穩定的生活了,那時再回來找我。”

徐成說什麽都不行了。他知道,現在他無論為詹雨薇做什麽詹雨薇都隻是反感,當一個人厭惡另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的任何行為就都是錯的了,更何況還有另外一個她喜歡的人跟他做對比。

徐成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絕望,他怎麽也想不到,他和詹雨薇四年深厚的感情,就這麽瓦解了。

等一年?那又有什麽用呢?自己再離開詹雨薇一年,無疑是又給了李樹峰那小子一年的好機會去打動詹雨薇。她之所以提出分手,不就是因為自己常常不在她身邊,讓她覺得沒有依靠嗎?

可是,現在這種情形又有什麽法子呢?詹雨薇不願意再見他,那通電話也是他們的最後一次聯係,糾纏著,隻會加速他們之間感情的消亡。

徐成咬咬牙:“一年就一年!李樹峰你也等著,我會讓你們後悔做出這個選擇的。”

徐成決定離開,天涯海角,無論何處,漂泊著,曆練著。

時間,總是能衝淡一切。

太陽光線很快到達北回歸線,然後又回頭跨過赤道,溫暖著南方的土地,循環往複。恍惚間春秋已曆,冬夏又走,時光列車停靠在了2015年的夏季。

詹雨薇已經兩年沒有收到徐成的消息了,自從徐成離開故鄉,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似的,怎麽也探聽不到消息了。兩年前的那個“等一年的約定”,早在記憶中淡化成了一語笑言。

然而,卻在這個時候,詹雨薇接到了徐成的電話:“我,回來了。”

那是一個看來有些許傷感的黃昏,灼熱的陽光已在遠處的樹影後隱去了亮色,微風吹在身上竟有微微的涼意。詹雨薇就站在他們離別時的地方等待,看著徐成牽著一個女生的手走近,那女生戴了一副眼鏡,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很漂亮。徐成為兩人做了介紹,她叫袁夢詩。

刹那間,詹雨薇心底生出一陣失落,但她還是微笑著問:“你女朋友啊?”

徐成深情地與那女生對視了一眼,說:“是未婚妻,今年十一我們結婚。”

詹雨薇露出一絲酸澀的笑容,說:“恭喜你們!她跟你很般配,是因為文學結緣的吧?”

袁夢詩笑著說:“是啊,我們在一個讀者俱樂部認識的。我讀了阿成的小說,立刻就被他吸引到了,你知不知道,他的小說好多都是以你為原型寫成的呢!”

袁夢詩的聲音很好聽,說起徐成的小說,眼睛裏滿是興奮和欽佩,這讓詹雨薇竟有些嫉妒了。

徐成接過話頭,說:“我在南方打拚,去年年底創立了‘路口雜誌社’,是阿夢陪我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現在穩定下來了,我要給她最最完美的幸福。”

“你成功了,祝你們幸福嘍!我想知道你的雜誌社為什麽叫路口呢?”

徐成望向遠處:“人生會經過許許多多的路口,就算走上了岔道那也不能回頭。我想,人們應該珍惜自己人生的路口,珍惜自己走過所有的路,否則,錯過了,就是一輩子。所以,我想讓我的讀者記住,並且好好珍惜眼前的路口,選定了,別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詹雨薇談了一口氣,思緒飄飛。

徐成忽然問:“哎,李樹峰呢?”

詹雨薇笑了笑:“有些人選好了自己的路口,無論怎樣是留不住的啊。”

徐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離開的終究還是要離開。”

詹雨薇看著袁夢詩望向徐成那飽含深情的眼神,一如當初徐成凝望自己時的眼眸。

時光不再,人生路,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