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雪豹，神秘而淒美的故事 （下）

“在雪豹的家鄉，不見雪豹，隻見雪豹皮”

1990年代夏，喬治夏勒博士又一次來到中國青藏高原，繼續尋找神秘而珍稀的雪豹。在經過3個月之久的野外考察快要離開時，喬治?夏勒博士突然得到一條關於雪豹的“重要線索”。他喜出望外，日夜兼程，待緊趕慢趕來到青海西寧市郊的某鄉時，看到的並非生龍活虎的雪豹，而是被警方繳獲的40張雪豹皮。摸著這一張張綿軟、溫柔仿佛還散發著雪豹生命體溫的毛皮，這位一生都在尋找雪豹的老人禁不住雙手顫抖，無語凝噎。當他得知一個叫湟中縣的地方有不法分子一次就獵殺了14隻雪豹時，更是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無比悲憤，一再發問：他們怎麽能這樣殘忍？！

也就在這一次，喬治?夏勒博士聽到了這麽一個令他吃驚得有點不敢相信的故事-----有一年冬天，有個藏族牧民早早出門去喂羊，突然發現在羊圈附近的欄杆下，悄然站立著一隻威風凜凜的雪豹。牧民大驚失色，扭頭就往回跑。但當他快跑到家門口時，並不見有雪豹追來，就出於好奇大膽地回頭一瞧，這才發現那隻雪豹仍站在原地，口中狺狺有聲，隻在原地不停地轉圈。牧民這才恍然大悟，雪豹是被他昨夜下的“狼夾”夾住了！在善良的藏民眼裏，狼總是成群結隊地襲擊羊群，而雪豹不是。雪豹這種勇猛、高貴且像少女一樣美麗害羞的“王者”，如果不是出於饑渴難耐，是不會輕易襲擾和傷害牧人的。這隻雪豹之所以下山來，肯定是自己餓極了，或者為了嗷嗷待哺的兒女……對啦！它腰身那麽粗，肚皮那麽大，顯然是隻正在孕期的雌豹。

想到這裏，牧民猶豫了。如果抓住這隻雪豹，偷偷處理了肯定能賺一大筆錢。但是，我怎麽能去殺一隻即將做母親的生靈呢？罪孽啊罪孽！菩薩知道了也會降罪的。於是，那位牧民決定親手放掉雪豹。因為怕出意外，牧民隨手拎了一根棒子在手裏。起先，雪豹見有人拿著棒子走來，先是停住掙紮，將頭伏在地上，腰背弓起，長長的尾巴鋼錐似的上翹，瓷牙咧嘴，兩眼噴火，做出隨時準備進攻的架勢。牧民猜到了雪豹心中的驚懼和憤怒，就將棒子遠遠地摔開，好言勸解道：豹子，你快做媽媽了，我要放你回山去。你如果願意，就搖3下尾巴。你如果不願意，我隻好去找人來商量，我也怕你呀！萬萬沒想到，奇跡發生了。隻見那隻雪豹目光漸漸柔和起來，放下了弓腰鼓背的架勢，原本倔強如強幹的尾巴也鬆弛下來，最後輕輕地搖了3搖。牧民大喜過望，就慢慢走過去邊哄邊說，解開了狼夾。雪豹雖然一隻前爪被夾得血肉模糊，但很快就一瘸一拐地跑上山去了。直到跑出好遠好遠，它還回頭來留戀地張望……盡管這也許隻是一個加鹽添醋的民間傳說，但喬治?夏勒博士聽得津津有味。一聽完故事，他就迫不急待地問：“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那隻雪豹嗎？我能見見這個善良的牧民嗎？”講故事的人說，牧民常年轉場、搬家，又沒個確切的名字，一時恐怕很難找到。不過，聽說那個牧民後來曾經夢到過那隻獲救的雪豹。它領著3隻小雪豹來向恩人告別，說有人的地方太危險，它要搬家去可可西裏，也許還要去阿爾金山，去天山……喬治?夏勒博士太想找到那隻傳說中的雪豹了，因此他一次又一次地來新疆尋找。然而，在持續尋找了多年之後，這位滿頭白發、瘦而高挑並被一位中國藏族專家形容“絕對權威，又有點挑剔”的老人，不得不有點失望的感慨道：“在雪豹的家鄉，不見雪豹，隻見雪豹皮。”

魔鬼穀，雪豹和盤羊驚險慘烈的一幕

喬治?夏勒博士數十年如一日堅持尋找雪豹的故事，通過聯合國官員江?亥爾博士之口，傳到了探險家趙子允的耳朵。在野外跑了大半輩子的趙子允，堅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雪豹。

果然，2003年11月中旬，趙子允在阿爾金山“魔鬼穀”考察探險時，用一架高倍望遠鏡看到了也許隻有在央視《動物世界》才能看到的精彩場景-對麵不遠處的山岩上，一隻雪豹正在追逐一隻“大頭羊”（盤羊）。隻見大頭羊慌不擇路，在前麵狂奔，雪豹緊隨其尾，在後麵追擊。大頭羊眼看窮途沒路了，就奮不顧身縱然一躍，跳下十幾丈高的懸崖，摔倒在地。身輕如燕的雪豹也縱身跳下，撲上去一口咬住雪豹的脖子，死死不放。堅持了大約十幾分鍾，雪豹才慢慢鬆開口來，然後從容不迫地刨腹挖心，坐下來一點點開始享用這頓美味的早餐。這一幕直看得趙子允心驚肉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雪豹和老虎、獅子等高貴的大型食肉動物一樣，雖然勇猛、凶暴，但一般情況下並不主動攻擊人，除非“狹路相逢”，或者饑餓難耐，還有就是無端的攪擾。比如那天趙子允就像看電影似的親眼目睹了雪豹捕獵、進食的全過程，幸好沒被雪豹發現，否則它就會不顧一切的撲上來，攻擊你，起碼趕走你。因為雪豹有護食的天性，在它捕獵和用餐時，絕對不許別人打擾。那隻捕獵到大頭羊的雪豹進食到一半時，才從其它不知什麽地方慢悠悠地轉來兩隻小雪豹，從容不迫地與勝利者分享美餐。

“那是一家子！”趙子允後來對記者說，“那隻大的也就是咬死大頭羊的，是豹媽媽，那兩隻小點的肯定是它的兒女。否則，它是絕對不會發揚‘共產主義風格’的！”

據有關專家介紹，雪豹的捕獵時間不定，但主要還是在黎明和黃昏。雪豹捕食采取的是一種機會主義方式，以貓科動物特有的伏擊式捕獵。它幾乎可以捕捉到任何它能找到的有蹄類動物，比如麅鹿、岩羊、盤羊、北山羊、藏羚和原羚等，至於野兔、鼠兔和旱獺這些小型哺乳動物，對雪豹來說也就僅僅是正餐外打打牙祭而已。別看雪豹體形不大，一般長約1.8----2.3米，肩高不過60厘米，體重約50公斤上下，但在需要的時候，它敢於高大於它1數倍的野犛牛和野駱駝發動進攻。一隻成年雪豹平均每年要捕食20----30隻成年的岩羊大小的動物，每月平均兩次。雪豹一般會將食物保存2----3天，直到吃得一幹二淨。

2004年11月，馬鳴和他率領的“新疆雪豹野外考察隊” 在托木爾峰的一處穀地裏，就發現了8頭野犛牛的殘骸，經考證這顯然是雪豹的傑作。因為在這個地區，體形高大、性情暴戾且素有 “高山之王”封號的野犛牛，除了雪豹還有誰敢對它下手？更何況就在附近的岩石上，還殘留著雪豹擦留的炫耀戰果的血跡。

2005年10月，馬鳴又率領一支考察隊來到新疆托木爾峰，對雪豹進行實地追蹤考察。在當地柯爾克孜族牧民的幫助下，馬鳴率領考察隊員來到了托木爾峰下的木紮特河穀。這裏人跡罕至，常有雪豹出沒，馬鳴決定將考察重點放在河穀沿線。為了全方位跟蹤觀察，他們將36台紅外線自動照相機和GPS衛星定位跟蹤儀安裝在雪豹經常出沒的地方。這種照相機不僅可以在白天和黑夜都能清晰地拍攝，而且在-20℃的低溫下也能照常工作，非常適合在高寒惡劣的環境下追蹤動物。用這種先進的照相技術追蹤記錄雪豹的野外生活在我國尚屬首次。考察隊布設了三十六台紅外照相機，在十六個地點拍攝到清晰雪豹照片約三十二張。使許多從事雪豹研究多年的人員首次見到雪豹清晰的照片。

追尋神秘的雪豹不僅僅限於新疆，也不僅僅是馬鳴。2006年3月，在國際雪豹基金會的資助下，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在青海省都蘭縣昆侖山支脈的都蘭國際狩獵場，開展了為期2個多月的雪豹考察工作，拍攝到8張雪豹照片，這是研究人員首次在青藏高原拍攝到雪豹的野外生態照片。考察期間，研究人員不僅從當地村民處了解到雪豹經常出沒並捕食野生動物和家畜的情況，而且還在山坡台地、河穀等地方發現了雪豹留下的足跡、糞便以及捕食岩羊等獵物的殘骸等。據負責考察的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研究員蔣誌剛介紹，潛在獵物的數量和分布決定著食肉動物的種群數量和分布。青海都蘭國際狩獵場有蹄類動物的密度明顯高於新疆天山和青海可可西裏等雪豹分布地區，作為食物鏈頂級動物的雪豹在這個地區有充足的食物資源，加之當地農牧民信仰藏傳佛教，不捕殺野生動物，使雪豹在青藏高原境內有穩定的種群和數量並繁衍生存下來。

人類的補償行動：保護雪豹刻不容緩

2007年2月8日，石河子的於先生在烏蘇一帶山上采玉時，3次遇到了六七隻雪豹。專家認為，這可能意味著，在天山中部，除了托木爾峰地區外,還存在著其他的相對集中的雪豹分布區。科學家們也已經從多年的追蹤考察中證實：天山中部的托木爾峰地區是新疆雪豹分布最為集中的地區。專家估計，在該地區200平方公裏的範圍內，約有5隻雪豹活動。這個分布密度遠遠高於國際雪豹專家夏勒博士1989年所公布的數字：新疆17萬平方公裏棲息地有750隻雪豹。

據馬鳴介紹，新疆之所以啟動雪豹保護計劃，是因為雪豹的生存狀態正在急劇惡化。這不僅僅是自然環境的惡化，更是人為環境的惡化。基於利益和貪婪，人類即便不直接獵殺雪豹，但肆無忌憚地捕殺像藏羚羊、野鹿、野犛牛呀等等這些具有較高經濟價值的野生動物的行為，其實也就是在間接地消滅雪豹，因為它破壞了動物的食物鏈。雪豹是純肉食動物，沒有了可供捕殺的動物，它豈不饑寒交迫？更何況，人類最願意將罪惡的手伸向雪豹-這個神秘、美麗全身都是寶的傳奇英雄。在新疆，雪豹被獵殺的事件也層出不窮。

2001年8月，阿克陶縣有個牧民用獸夾捕獲一隻成年雪豹，殺死後將皮張拿到市場交易，被舉報抓獲。他因此不但被判了10年重刑，還處2萬元罰金。但是，這並不能從根本上杜絕人類對雪豹的的暴行。

2004年5月8日下午，哈密市公安局林業公安分局接到舉報：有人在市區出售野生動物的毛皮和肉骨。警方立即出動，當場將犯罪嫌疑人人贓並獲。據疑犯供認，這些毛皮和肉骨是某農場的阿某提供的。後經警方調查核實，原來，2004年1月17日夜，一隻雪豹悄悄來到阿某家羊圈的附近，不意被狼夾夾住，阿某就用石塊將雪豹殘忍地殺害，運回家後剝皮、剔骨，一直藏匿到現在。後經專家鑒定確認，這是一隻7、8歲的正值壯年的雄性雪豹。

2004年8月26日，馬明和同事在新疆大巴紮親眼看到約60----80個豹爪被明目張膽的出售，他們無不心疼得滴血：這可是十幾隻活生生被殘害的雪豹的命啊！

人類獵殺雪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報複！因為草食野生動物的大肆被捕殺，導致雪豹饑餓難耐，不得不趁月黑風高夜偷偷潛入靠近山野的村寨，捕食家畜。捕食家畜自然激起了牧民對這種晝伏夜出的凶猛而神秘的動物的懼怕和憎惡，於是就不惜利用各種手段來伏擊雪豹。在這個時候，法律已經很難約束他們。2003年4月，東天山下一戶牧民家深夜趕來偷襲羊群的一隻成年雄性雪豹，剛剛跳進羊圈，即被提前埋伏在裏麵的牧民一頓亂棍打死。

對於雪豹來說，目前地球上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各個大大小小的國家公園、野生動物園和動物園了，人工喂養當然也是保護這一珍稀野生動物不可或缺的方式之一。然而，雪豹畢竟是大自然之子，它的理想家園絕非高欄鐵門的公園，而是在罡風呼嘯的山崗。它天生處於食物鏈的頂端，非靠捕獵不走以顯示自己的英雄氣勢，更不習慣被人關在籠子裏吃嗟來之食，供認觀賞、嬉戲、玩耍。園養的雪豹，隻能導致其天性喪失，種群退化。

“因此，保護雪豹刻不容緩！”馬鳴神情凝重地對記者說，“這個項目已經啟動，我們將會全力以赴地做下去，也算是人類對雪豹的一種補償和賠罪吧！”

雪豹，無國界的精靈理當受到“無國界保護”

雪豹是亞洲高山生態係統中的“旗艦“物種。雪豹如果遭到滅絕，將意味著高山生態係統的徹底破壞甚至毀滅。新疆又是世界上雪豹最集中的棲息地，天山則是新疆雪豹的家園最好。保護天山雪豹，對於保護雪豹物種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目前，雪豹的保護工作在國際上得到了廣泛重視，經過幾十年的摸索，世界各國已經形成了一些保護雪豹的有效措施。那些曾經大量捕殺雪豹的蒙古獵人們如今也紛紛放下獵槍，並開始用照相機捕捉雪豹矯健的身姿，以喚起人們對雪豹的關愛。

雪豹的棲息地之一-----吉爾吉斯斯坦，曾於1999年和德國“自然保護聯盟”攜手開展雪豹保護工作，成立了一個技術性很強的工作組，致力於打擊走私，查封市場通道，以及有效製止黑市交易。同時，吉爾吉斯斯坦政府為了向當地居民宣傳雪豹保護政策，還出版刊印了多篇關於保護吉爾吉斯斯坦雪豹的科普文章，並主持召開了學者研討會。1999年5月，在當地的Aksu-Djabagly自然保護區召開了一次以“中亞雪豹保護”為議題的地區研討會，在這次會議的基礎上成立了一個保護中亞雪豹的國際性組織“Asia　Irbis”。在該組織的主持下，中亞各國政府建立了有效的保護體係，成立了打擊偷獵和販賣雪豹的專門工作小組，發動當地居民揭發和製止非法獵捕雪豹的行為。經過多年的努力，如今，中亞地區的雪豹數量開始回升，從上世紀80年代的近200隻上升到目前的近230隻。

由於雪豹襲擊家畜而造成牧民與雪豹的衝突，是雪豹保護的一大難題。對於這一難題，我國至今尚無成體製的對策。俄羅斯則在這一方麵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經驗：為了避免雪豹因吞食牧民的牛羊而被獵殺，俄羅斯政府專門成立了用來保護雪豹的“綠色賠款”。在西伯利亞圖瓦山區，家裏有牛羊被雪豹咬死的農戶，都可以從動植物保護者那兒得到賠款。在俄羅斯，雪豹咬死每隻羊和每頭犛牛的賠款數額是：羊的主人可以從自然基金會那兒得到15美元的賠款，犛牛的主人可得75美元，這對於俄羅斯的窮困山區來說數額頗為可觀。

毋庸諱言，目前我國的雪豹保護工作還存在著諸多的不足。據估算，新疆境內共有雪豹約1200隻，雪豹的總生境達16萬平方公裏，而其中隻有5%的生境建有自然保護區。今年年初，國際雪豹基金會對國家林業局、中國瀕危物種進出口管理辦公室、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新疆、西藏、青海、甘肅等地的野生動物行政主管部門作了一次問卷調查，調查結果顯示，60%的被調查者認為我國的保護區係統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雪豹和它們的獵物種群。其中影響保護區能力的最主要原因是“保護區係統的經費不足”和“保護區職工的技術技能較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