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把重要的她介紹給重要的你

昨夜難尋的夢境會在今早難眠的輾轉之中被挖出來加以思索。

遠笙癡癡地看著窗外雨霧的迷蒙,恍然間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他想到原來自己自遇到允雨之後心神竟真的全都被她搶奪,而也似乎是順其自然地忽視甚至忘懷了好些在過往之中時常被惦念和關心的人與事物。他一時不知悲喜,凝窗而愣。

一個翻身從**躍下,開始撥打電話。

上了高三之後,生活中也再難有‘懶覺’一詞了。所有的中華學子在高考之前都見過晨起五六點鍾的太陽,這句話,一定算不得誇張。

元旦來臨,允雨的生日也到了。手寫年份的最末尾處改換了數字,自己的年齡最末也加了一位。

新年新氣象,而手機上有關新年的祝福,卻還是舊的一批人所換的新段子。

對於允雨來說,新一歲最大的變化,也許就是和那個人的關係。

女孩子的溫柔羞澀、敏感脆弱以及浮想聯翩,都是在遇到他之後被激發或是被深化。她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開始不僅僅是艾允雨,還是,和鄭遠笙息息相關的艾允雨。

——雖然提前了幾天,但我還是想把你當做,我這新一歲的禮物。

即使是元旦佳節,學校也並沒有給他們滿滿當當放三天的豪情。允雨和遠笙在新一年的第一次見麵時因這有了些小小的抱怨,被遠笙精心為她挑選的生日禮物,以及在外剛買的一個棉花糖冰激淩化解了怨氣。冰淇淋冰冷又甜蜜的滋味,在寒風中凍得兩人麵色更加通紅。

“去哪?”

“今天你生日啊,本來是想兩個人一起過的。但突然想到了往常和我一起過元旦的那個人,就想帶你一起見見。她是我非常非常特別的朋友。也是她,讓我開始願意用心地去照顧他人、理解他人和愛他人,也變成了更好的,站在你麵前的我。”遠笙神秘兮兮,不遠不近地跟在允雨的斜後方。這個巧妙的角度,正好可以同時看到她美美的給人安慰感的側顏。

“誰呀?”

“說了你也不知道。但她超可愛的,就是,隻比你少那麽一丟丟的可愛,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遠笙迷一般的自信模樣讓允雨好奇心更盛,隻是遠笙再不開口回應隻神秘微笑的行為讓她無法繼續提問,白了他一眼。

“哼,居然賣關子,不要理你了。”她在心裏腹誹。

可是,當五歲的Candy帶著一席及腰長發和一雙裏邊藏著星辰大海的笑眼衝向遠笙和允雨的時候,她的心都化了——也順其自然地拉起了遠笙的手。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嘛豚豚?”小姑娘忽閃著大眼睛轉頭怒視遠笙,懷著百般的興奮非常失敗地為他們二人表演了一場‘我在生氣呢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的戲碼。

遠笙蹲下身來摸摸她柔順的長發,真誠地說:對不起,豚豚道歉。然後小姑娘就立即被哄好得笑逐顏開了:“豚豚說過,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那我不生你氣啦!”

“乖乖的,豚豚哥哥最喜歡Candy。今天啊,哥哥要向Candy介紹一個超棒的小姐姐,還有,今天是她生日喔~”他衝Candy擠眉弄眼。

“哇,姐姐你好漂亮哦!生日快樂!恩,剛才聽媽媽說,豚豚待會要帶Candy和姐姐一起出去玩呢。”Candy的視線從遠笙轉向允雨,誇張地抱緊她。小家夥雖然自己是個小美女,但好像還是對漂亮姑娘沒有抵抗力。允雨蹲下捏捏她的鼻子注視她的眼睛:“你也好漂亮,像個洋娃娃。”

“不是像,是,她本來就是洋娃娃。”遠笙拉允雨站起來,帶著她倆前往客廳沙發坐下。他對這裏的一切都分外熟悉,幹什麽都是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

“我很小就和她認識了,那時候我們還是鄰居。”遠笙開口解釋:“她爸爸是中國人,媽媽是美國人。你看,雖然特征都是中國人的樣子,但五官是不是格外立體一些?”

“混血?還是中美混,那為什麽會來中國?美國不是都一卡難求的嗎,她怎麽會選擇在中國生活?中文還很棒的樣子。”·“因為生病。恩… 這裏麵說起來故事可就長了。”他指指剛跑開不久的Candy:“她好像在叫我們,去看看。”

第一次見到遠笙的Candy才剛剛半歲。隨爸爸媽媽一起搬進這棟樓,乖乖地躺在繈褓之中嘟著粉嘟嘟地嘴睡覺。

“哇!這個小妹妹好可愛,我能摸摸她的臉嗎?”長到十一歲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小手小腳、全身都軟綿綿得像一個小麵團一樣的小朋友的遠笙,瞬間化身好奇寶寶,在Candy的周圍不停地轉圈圈跟求抱抱。

“好,那你一定要輕一點喲,她還在睡覺呢。”

可是不知道是因為遠笙的手帶有陌生氣息的緣故,還是男孩子們的躡手躡腳根本不能與‘輕’字有所關聯。當遠笙的手指剛剛觸到Candy的臉頰,她拿像小刷子一樣的眼睫毛就突然上跳。

“唰!”遠笙分外真切地覺得,自己從這對眸子裏看到了大海星辰。

兩個小朋友對視了兩秒鍾,就以其中一位小朋友嘹亮的哭聲結束了這段腦電波的交流大會。遠笙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一樣逃也似地離開了Candy的視線。

事後,雖然遠笙一直無意識地想到那雙住著大海星辰的眸子,以及一直在心裏責備自己的慫,但還是不敢鼓起勇氣去和這個小小妹妹重新認識。直到有一天,他又一次在小區裏看到了Candy一家三口。這一次,年輕的Nina媽媽正流著眼淚雙眼通紅,而坐在旁邊的她的丈夫李硯,也是眉頭緊鎖、一臉愁容。

“豚豚快看,這是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我新學會的樂器!”Candy仰著她的頭,一臉自豪地抱著一把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尤克裏裏。撥動琴弦,她沉醉般地搖頭晃腦。

Candy的技術並不精湛,畢竟是初學者,也沒有受過多係統的訓練。隻是Nina有時在家的時候,無意間傳授了一些方法讓她加以練習。但稚嫩的撥弦動作在她專注神情的映襯下變得萌破天際,彈錯了時歪著頭冥想鼓起的小臉蛋,也是讓人想要趕快跑過去捏一捏、揉一揉,以至於把‘她的技術究竟純不純熟’這之類的問題,早就忘光光了。

允雨靠在遠笙的肩膀上欣賞著感歎:“長得可愛就算了,這麽小都能才藝加身。不愧是叫Candy,真是叫人容易crush on(喜愛)呐!(有一款遊戲叫candy crush)想要對這個小不點兒親親抱抱然後舉高高!你說是嗎,豚~豚~”

允雨是第一次知道遠笙還有‘豚豚’這樣一個昵稱。雖然好像找不到這倆字到底哪裏能和他有所關聯,但這麽小孩子氣的名字,還真讓允雨每次叫起來都好想偷笑。

“你……你以後不準這麽叫我。”遠笙憋紅了臉,還試圖挽留一下自己早已隨風而去英明神武的男子漢氣概。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這麽叫。否則~嘿嘿嘿。”

“不要,我才不告訴你!”

“啊,這樣啊,那就算咯。不過,說不定回到學校之後,就應該不止我一個把某些人叫作豚豚了吧。”

“啊啊啊,真沒想到你是這種允雨。我可是你親愛的笙笙呀,怎麽能這樣對我呢?”遠笙扶額,臉上黑線滿滿。

“說起來很久遠了。”遠笙哄了好一會,答應馬上就帶她出門逛**,才讓Candy滿心歡喜地跑去看《貓和老鼠》,然後得以有空閑和允雨聊聊自己和這個小不點點的故事。

“你慢慢講,我會好好聽。”

“恩… 有天我在小區裏遛彎,正好看到李硯叔叔和Nina阿姨牽著小家夥一臉愁容地坐在小花園的凳子上,雖然怕她看到我就哭,但還是沒能忍住地走了過去。那時候Candy已經兩三歲了,很有靈氣很好看,但是呢,就是不像現在這種愛笑的甜甜模樣。唔,是麵無表情的那種,緊緊抓著她媽媽的手,躲在身後麵。”

“我覺得她隻是害羞。但聽她爸媽說,好像是有比較嚴重的溝通障礙。我那時候不懂,也不知道避諱,就一直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們說,類似疾病一樣的溝通障礙,是隔代遺傳。未來不知道要怎麽辦,非常害怕她會一直以那種不好的狀態生存下去,對除了父母以外的任何人都充滿戒備。美國那樣複雜的地方,大概是更不適合她待在那裏的。”

“真的嗎?她還這樣子過?可是現在看,一點都不像有這樣病症的小朋友呀。”允雨看了眼正開懷地小Candy。

Candy在銀幕前正笑眯眯地看Tom對Jerry的追逐,隨著他倆的蹦跳追逐喜笑顏開。纖細的小手捂住嘴巴,看到盡興還自顧地幫這兩位卡通人物配上音,偶爾充滿依賴感地回頭用目光尋找遠笙,看到他在,也不說話,隻是繼續轉頭看,眉眼彎彎。

Candy最喜歡看的就是《貓和老鼠》,百看不厭,溫故而知新,每次看都能找到新的笑點。遠笙想到,自己曾經問過她,為什麽隻喜歡看這個,不愛看海綿寶寶或是天線寶寶。小姑娘仰著腦袋哼了一聲道:“這個世界隻能有一個寶寶,那就是Candy!”把遠笙樂得不要不要的,都不知道怎樣去回答這個小家夥的古靈精怪。

他想了想,欣慰道:“對啊,已經這麽久了,她慢慢在長大,在蛻變的過程中,也恢複得差不多了。隻是有時候,還是會有那麽一點點自己和自己過不去的情況出現。早一些的時候,當她出現這種症狀,我就會來這邊陪她。”

“比如?”

“唔,她會把紙巾撕成條或是粉末狀,或者在紙張上畫無規則的圖案,用剪刀剪家裏一切薄一點的東西,還有,很緊很緊地捏著我的或者她自己的手,有時候還很大力地掰動。”

允雨下意識地輕撫了一下遠笙的手,遠笙笑笑,說沒事。又充滿憐愛地把頭轉向Candy:“沒事的,我是哥哥嘛。”

“聽完她爸爸媽媽說的一些這種病日後會有的症狀和對生活的影響,我心裏挺急的。Candy那麽可愛一小姑娘,實在不想她以後就這樣被自己強行封閉地孤獨著。”

“恩,聽著都很心疼呢。如果真這樣,會多難過啊。”

“哈,說來也奇怪,剛認識不久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是做了什麽表情什麽動作,她突然就指著我笑了起來:豚、豚。就這麽不連貫地發了兩個音兒。那時候不光我愣了,她的爸爸媽媽也愣了。那是她第一次對除了爸爸媽媽之外的外人露出笑。小腦袋歪著,臉上粉粉嫩嫩,一副不諳世事的單純樣子。之後,她就開始非常地依賴我,我嘛,也好像真的多了一個妹妹一樣,開始學著照顧她,陪伴當時還陷於病中的她。哇,我現在想到啊,都覺得,那真是好甜好棒的一個笑呢。”

允雨掩嘴:“真好,是你開啟了她的溝通之門。”

“算是吧,某種,莫名而又不尋常的信任,或者是,我也說不清的,緣分?。”

“恩,你總是,給人一種安全的感覺。小孩子的反應不會撒謊,直覺也不會錯,所以啊……”她躲過Candy的視線,輕輕地、偷偷地抱了遠笙一下:“你就真的是,那麽那麽讓人的安心的人吧。”

“是嗎?哈哈,太是我的殊榮了。”

兩人不再攀談,開始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彼此,然後轉頭靠著腦袋。雙目直視時,仔細地看著,好像是真的可以在對方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吧。

那種感覺很奇妙。想想,當你想要透過心靈的窗戶去窺探一翻心上人的心神時,驀然發現,通往心靈的那扇窗戶裏,別的什麽都沒有,所有所有,竟然全部都是你。這時候,還有誰願意管是不是反光啊,隻要能待在那個人的身邊默默凝視,就是最幸福的了吧。

當Candy已經完全不滿足於看《貓和老鼠》,衝遠笙撒嬌賣萌無數次後,三人終於攜手出行。一對養眼的情侶和一個萌上天的小女孩兒,也是惹得街邊人頻頻回首,還有人小聲議論,有這麽年輕的高顏值爸媽,難怪小蘿莉美得像隻小精靈。遠笙對讚美之詞來之不拒,Candy更是偶爾“daddy”“mummy”地叫兩人,讓遠笙心裏誇了她一百遍的‘神助攻’。倒是允雨,一直分外不好意思,粉嫩的顏色布滿了她的麵容。一臉羞怯的笑,還會小孩子似地蹭著遠笙道:“我算知道你到底為什麽要帶我來見Candy了,壞人。”

遠笙偷樂,小聲應和:“嘿嘿嘿,提前給你模擬一下帶娃體驗,哪裏就壞了?”他更湊近一點耳語道:“我們也會有這一天的,做我孩子的媽媽。”

允雨低著頭不說話,帶著二人晃晃悠悠走到路的邊邊。突然鬆開攥住Candy的手,轉身給了遠笙一個擁抱,把腦袋埋在了遠笙脖子前厚厚的圍巾裏。

——你呀你呀,幹嘛總是要說這種,讓我想想就,難以應對但又冒著粉紅泡泡的話呢。

逛完長長一條漢街,並且真的如父母帶孩子般陪Candy嗨進了VR體驗館後,三人懶懶地靠在咖啡館裏喝著暖乎乎的咖啡和熱巧克力。聊完往年的趣事,遠笙又給她和允雨這倆小姑娘講了許多個童話小故事。‘小美人魚為什麽一定要用嗓音換一雙長腿’,‘白雪公主為什麽被吻了就能解毒複活’。小孩子的世界裏總是有《十萬個為什麽》的合訂冊,遠笙就眯著眼睛同樣以小朋友的思維給她們送出答案。

樂嗬嗬玩了許久後,也到了飯點兒要回家了。

晚餐是Nina準備的。西方人歡度新年的方式大抵也是合家歡聚吃吃吃。一盤好大的烤羊腿,一盤滿滿的焗雞翅,牛肉、紅酒、還有各個顏色的飲料。滿滿一桌,好不豐盛。

“我可以喝紫色的水水嗎mummy?”Candy看著他們拿著盛著紅酒晃**著的杯子,忍不住也詢問到。Nina搖搖頭。

“我可以紫色的水水嗎daddy?”李硯嚴令拒絕了。

“我可以……”

“豚豚說不可以。”遠笙抿了一口酒,還沒等Candy說完,就笑嘻嘻地給了否定。

看著小家夥滿臉的愁容,允雨不禁有些不忍心,倒了一杯葡萄果汁,朝她眨眼,道:“這個是Candy也可以喝的紫色水水喲。”

“哇塞,姐姐真好!不像daddy,mummy和豚豚,一點也不把Candy當作大人,都不尊重我的意見!”說著,她苦著小臉搖了搖頭:“哎,姐姐這麽好,可惜為什麽要是豚豚的女朋友呢,那我不就不能和姐姐做好朋友了嗎!”

允雨又紅了臉,都不知道遠笙是怎麽把自己介紹給Candy一家的,雖然被Candy叫了一下午的mummy,真的從她嘴中道出‘豚豚女朋友’,還是讓人有那麽些許的難為情。

李硯看著自己可愛得像一隻小蘋果一樣的寶貝女兒,滿臉寵愛地笑問:“Candy,為什麽姐姐是豚豚哥哥的女朋友,你就不能和她做好朋友了呢?”

“因為我長大了可是要嫁給豚豚哥哥的呀,那樣我和姐姐就是情敵啦,唔,我怎麽能和自己的情敵做好朋友呢?哎,還真是可惜!”Candy眨巴著她的大眼睛,小大人的模樣逗樂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允雨也不免在心裏感歎,幸虧是被遠笙奇跡般地打開了她溝通的大門,否則這樣可愛的孩子,若是隻能和孤獨為伍與交流無緣的,該是多麽可惜。

“允雨啊”李硯端起酒杯:“遠笙父母都忙,往常的元旦,都是他一人跑過來和我們一起過。他對我們家有大恩也有大緣,我們家全體成員,都一直把他當做自己家的一份子。今年你和他成了戀人,他就把你帶過來見我們一起過這個元旦。他對你,真的是很真心呀。來,叔叔祝你們兩人愛情甜品,最後修成正果!”

允雨站起拿杯與李硯相碰,道了感謝。轉頭看遠笙,他正照拂著Candy吃飯,和她講道理讓她不挑食。心中湖水漣漪泛泛,臉亦微紅起來。

夜色漸濃。推杯換盞些許次之後,溫馨不已的晚餐也結束了。Candy一家送二人一直到了樓道口,還一直不忍與其分別。

“好久沒來這裏了。高中之後越來越忙,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也就有那麽些時間忘記聯絡。”遠笙為之前長久的缺席解釋道。

李硯點點頭表示理解,叮囑他臨近高考更加要好好學習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道別總是悲情。轉頭Say goodbye了好多次,Candy的身影總算是愈漸小了。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濃濃月色之中,允雨懷抱著回憶自己童年時代格外寧靜的心緒,與遠笙並肩走著。

“她是重感情的小朋友。尤其是,以前很多她內心艱難的時候,都有我陪伴著她度過的。用過很多奇怪的方法,但不管什麽方法,都是讓她能夠看到,‘哥哥還在呢’。所以,大概格外親厚些。”

“她越長大,一定就會越多地感謝你。你給她的幫助意義是無窮的。”

“我也隻是本能,本能地希望能夠盡己所能,讓一個小天使更快地融入人間。”

“所以呀,也正好能看出你本性裏的可愛。”

“哈哈,幹嘛那麽誇我,我會害羞的。不過……我也不好意思否認呀,畢竟本來就超~可愛。”遠笙聳聳肩,抖動眉毛。

“哎呀哎呀,站我旁邊的是誰啊,我怎麽這麽自戀呐。”

……

笑聲傳了很遠,夜又安靜起來。

昏黃的路燈略過,又交融了二人鄰得極近的影子。

略過,交融。

路上的人已經少了,少了很多。新一年已至,丟卻了白日裏的熱鬧,隻剩下神色匆匆快步疾行的繁忙群體。這些被遺漏在街道上的人們,眼前總是會幻有回家後溫暖舒心的場景——小太陽、電暖爐,暖氣片,或是空調地暖,還有,親朋酒滿,懷抱著期許的新年祝福。

正值冬日,天寒地凍。匆促的人們之間,遠笙和允雨的緩步有那麽些不合時宜。他們不忍分別,於是隻靜默地走著,腳步與地麵小小的摩擦聲竟可以湧入耳朵。

允雨在此時想到一隻之前從未見過的小貓,但卻在與它於腦海相遇的幾秒裏看清了他瞳孔巨大的懵懂雙眼、他微微翕動有著細嫩粉色的鼻頭、他被茸毛包圍隻留下嚴肅神色的瓣瓣小嘴,以及他身上好看的、橫縱分明又細軟的紋路。這時候,貓咪眼中的她是蹲下來的,手指小心地勾畫著他的紋路。

而遠笙在此時想到的,依然是一隻淡藍色的鯨魚。在他心中與艾允雨特別的心髒有著相合影像的那一隻。

那隻鯨魚住在大海的中央,看得見魚蝦、也看得見珊瑚。海洋下美麗的世界,是她從小就所聞所見的。大海真大呀,她也好大。可是在時光當中徐行著的她,卻還隻能憧憬般地想著大海的全貌,不能遍及。她的心跳,是那麽地緩慢。而這時候鯨魚眼中的他,已經是著好了潛水的衣服,用手掌對著她輕輕撫弄。

路燈的光依然微弱,行走的最後一站到來——燈光閃爍的鏡頭裏寫著已經是需要告別的路口。

光是你,靠近便是灼熱,遠走便是薄涼。二人就這樣沉浸般共處在彼此的世界裏,以“新年快樂”作為告別。

“新年快樂,生日快樂。我的寶貝。”

“同樂。有你,我自然每天,都會很快樂的。”

新年第一天的蔡彥孤寂地趴在足可反光地桌子上,眼神飄忽地捕捉著微博上大量絞盡腦汁後所產出的,或幽默或深情的新年祝福。

“或許懵懵懂懂,或許冷靜成熟,新的一年,我們都還走在路上。真正的幸福不僅僅是在遠方,而是,在一起。”

他感懷地笑笑,發呆,手指挪動。

轉發微博,“新年快樂。請問,可以嗎?@秋意何須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