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令人震驚的連環凶殺案

程剛查案很晚才回。隨著他打開房門,猛地閃進一個蒙麵大漢,就在他愣怔的一瞬間,唰地一道寒光衝著他的腹部就是一刀。殺紅了眼的凶手像一頭喘著粗氣的野獸,麵對已經毫無對抗能力的程剛又連捅幾刀後,拖著個傷臂奪路逃命去了。

寒冬臘月。漆黑的夜,伸手難見五指。萬籟俱靜的伍縣城內,隻有呼嘯狂顛的北風不斷地吹拂著光枝禿椏,在夜幕中瑟瑟顫抖。零星的碎雪粒子隨著哨音疾矢亂鑽,打在人們臉上,刺骨鑽心。昏暗的路燈下,一輛黑色的富康出租車悄然停在縣城北關大街塔鬆樹下的陰影處,約五分鍾時間,從車裏貓腰鑽出一個蒙麵黑影,隨即,出租車疾駛消失在夜幕中。

這是元月十五日的子夜零點五分,伍縣城北側的縣委招待所大樓上,有一窗口仍在亮著白色的燈光。室內不時地傳出來幾句“這……難道……省委就?”低問無答的聲音之後,又陷入了沉寂。

突然一聲貓頭鷹驚叫,嚇得那黑影急忙摟抱塔鬆,來個羅漢下蹲的姿勢躲在陰影下,一陣東張西望,幾秒鍾後發現對側馬路邊也停著一輛車,像是越野吉普車,好像還有一夥人正躲在車裏,賊眉鼠眼的從下搖的玻璃縫隙向外窺望。黑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眼中掠過幾絲冷笑,這是事先約定好的接應車輛,黑影腦海裏閃電般的飛過成功的喜悅後,隨即便緊貼著縣委招待所大樓的紅磚圍牆,縱身一躍,翻牆而入。那黑影身高膀大,輕功非常了得,隻見他躥上牆頭,又從牆頭翻上了房簷,連躥帶跳地沿著那一片層層疊疊的房頂,一直到那間亮燈的房簷處,突然止步,一個鷂子翻身,輕飄飄地落在了三樓外走廊上。窸窣地走動和落地的腳步聲,一同在劍風吼叫中漸漸虛無。

黑影漆夜潛入縣委招待所,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夜貓進宅,好事不來。”肯定會鬧出驚天大案,屋內的主人肯定始料不及,將有一場滅頂之災要在他身上開刀。

縣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程剛,四十二歲,一米八五的個頭,配稱著膀大腰圓的身材,分外高大魁梧。他辦事果斷,剛直不阿。特別是那兩撇濃黑的倒八字劍眉下,天生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睛,它能一眼戳穿偽裝善惡的心態;它能撕去披著偽裝良善的外衣;它會令一切心存邪念者心驚膽戰,望而生畏。程剛任伍縣公安局長時,曾連破幾起奇案而被樹為政法係統的先進典型,在區人才交流時,被提升為伍縣縣委副書記兼政法委書記。

山城市所屬伍縣群山環抱層巒迭嶂,雖然建縣隻有二百多年曆史,但在北魏時期這裏就始建佛寺,以後曆朝曆代都在這裏修建廟宇、道觀, 香火不斷,據說明代萬曆年間李贄從雲南辭官後,來到這裏遍遊古刹名寺道觀,留下了許多墨寶。改革開放後,伍縣成了旅遊聖地,加上經濟開發建設的迅猛發展,這裏成了古老文化與現代文化的交融點,進一步吸引了更多的遊客觀光。程剛被馮凱樂要到伍縣後,本來妻子、女兒想同他一道搬遷,但想到女兒正在上重點學校,怕這一搬遷,影響到孩子的學業,便與妻子商量待女兒考上大學後,再遷過來。因此,程剛到任後,就在縣委招待所安排一間幽靜的住房。這天夜裏,程剛查案很晚才回來,正在獨自伏案批閱有關馮凱樂車禍案情的有關文件。當看到觸目驚心之處時,不免發出聲聲短歎。

篤……篤……有人輕輕叩門。程剛扭頭盯著房門片刻,奇怪地問:“誰呀?深更半夜的,啥事?”“縣公安局剛才接到群眾舉報,說這棟大樓上有暗‘嫖!’請你把門打開,配合檢查一下。”說這話的人有意將暗嫖的“嫖”字加重了語氣。“哦,竟然有這等的事?你等等。”程剛對嫖娼賣**的腐敗惡習非常仇恨,聽後,他便急忙走過去把門打開,驀地一下,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隨著打開的房門,猛地閃進一個蒙麵大漢,就在他愣怔的一瞬間,唰地劃過一道寒光衝著他的腹部,就是一刀。躲閃不及的程剛,頓覺腹部一陣劇痛……程剛一手緊緊地捂著鮮血直流的肚子,一手憤怒地指著蒙麵凶手斥問:“你,你是什麽人?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來殺我?”“冤有頭,債有主,實在對不起。有人出錢十萬元,要買你一條性命,既然收人錢財,就得替人消災。今天,就讓你死個明白!”說著,蒙麵人像頭瘋狂的野獸,手持尖刀,一陣亂捅……程剛一聽,怒火衝天,自己哪能讓歹徒殺死,一定要拚它個魚死網破。此時,不可能有充分的時間去想萬全之策,百分之一秒,千分之一秒也不行。出手的尖刀,短促而又迅捷,讓人不寒而栗。他幾乎隻憑了聽覺上的一點預示,下意識地左右側身,連連躲過,他這最後的側身一躲,力量太猛了,以致身體失去平衡,摔了下去。在仰麵朝天的一刹那間,他看清了,那把尖刀直向他心窩刺來。他在地上滾了兩滾,聽得見尖刀紮在地麵的當當聲音,看得見尖刀猛刺地麵冒起的火花。他就著身體滾動的慣力爬了起來,在即將爬起的同時,給了凶手一個絆腿,蒙麵人哎喲一聲跌倒在地,程剛就勢扭住了凶手的胳膊。身中數刀的程剛,被一種求生的欲望支撐著,他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巨痛,咬牙躲過兩刀後,奮力一個“餓虎撲食”,緊緊地扣住凶手握刀的右手腕,猛地將凶手掀翻在地,回手倒轉刀尖使勁向下按去,隻聽哧地一響,凶手“哇——喲”——一聲慘叫,頓時鮮血四濺,凶手顯然也傷得不輕。兩條漢子,扭成一團,在血泊中不停地翻滾著。

呼嘯的風仍在狂吼!哐當的一聲,房門被凶手一腳登死,小屋內成了戳殺與反抗的戰場。生與死,在這裏展開了殊死搏鬥!正氣與邪惡,在這裏展開了頑強的較量!

翻來覆去,覆去翻來——鮮血在不停地流,體力在不斷地下降,程剛終因傷勢過重,失血過多,身體不支,昏迷過去。殺紅了眼的凶手喘著粗氣,麵對毫無抵抗能力的程剛,又連捅了幾刀後,急忙丟下血淋淋的屠刀,轉身打開房門,拖著受傷的身體,急匆匆地奔下樓,趔趔趄趄地奪路逃命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程剛**了一下身子,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掙紮著爬出房門。張了幾下嘴,微弱的聲音被風聲淹沒了……這天夜裏,因三樓無人住宿,他緩了口氣,咬著牙,非常吃力地爬到樓梯口,順著樓梯口骨碌碌地滾到二樓,用盡全身的氣力,敲響了年輕的女服務員趙紅珍的房門。

隨即。程剛便又昏迷過去。

正在甜睡中的趙紅珍,忽聽有人擂門,急忙揉揉惺忪的睡眼,打開房門一看,“呀!”的一聲,頓時嚇得軟癱在地,隻見程剛書記,血肉模糊地躺在房門前,急忙放聲大喊:“不好了!快來人呀!出人命了呀!”她尖叫的聲音都變了調,但程剛還是紋絲不動,靜靜地躺在眼前,她衝過去跪在地上去拉他,突然,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她感到自己跪在一片熱呼呼的粘液上,他胳膊上還有一股一股正往下流的血。她猛地打了個冷戰,接著,附近樓裏的燈都亮了。

附近居民樓裏的人們都聽到了她那驚心動魄、撕心裂肺的哭喊求救聲:“程書記!來人哪!來人哪!救救他吧……”居民樓裏的居民,紛紛從窗口探出頭來:“怎麽了,怎麽了?”“出人命了!出人命了!”隨著趙紅珍淒涼的慘叫聲,有人朝她迅速地跑過來。有一人邊跑邊將手燈照了過來。“天哪……”看到手燈下情景的人,不禁心驚肉跳地打著寒顫。

招待所劉建成所長聞訊後,急忙拿起床頭櫃上的手電,第一個趕到現場。很快,出事地點便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有人熱心地說:“快打110報警啊!”“救人要緊,還是先打急救中心的電話吧!”“別吵吵了,大家還是朝後退吧,注意保護現場,來吧小趙,還是你負責把程書記送往醫院搶救。”劉建成用既是命令,又是征求的口氣說。

趙紅珍擦了一把淚水,手上的血抹得滿臉都是,她打著哽,說:“我,我能行嗎?”劉建成犯難地說:“這裏不是沒人嘛”。隨即,劉建成急忙掏出手機電話小車班:“有緊急任務,快速出車。”他迅即麵向大家讓大夥幫忙,把程書記抬到樓下的小車上,送往醫院搶救。劉建成,三十五歲,是部隊轉業下來的一位營職幹部,有一定的經驗。他靜靜地指揮著紛紛奔來圍觀的人們,叫道:“請大家不要慌亂,一定要保護好現場,我馬上向公安局報案!”劉建成一彎腰從趙紅珍身邊抱起程剛軟綿綿的身體。人群迅速給他讓開了一條道,隻見他大步流星地朝大門口的轎車前走去。趙紅珍搶前拉開了左側後車門,貓腰進去側身坐在後排座上,劉建成將程剛的頭先順進放在趙紅珍彎曲的左臂上,然後將程剛的身子半依半臥在後排座上,砰!的一聲關上了車門。小車出門拐上解放大道,以最快的時速朝最近的縣一醫院駛去。車內,渾身是血的趙紅珍在後座上抱著麵無血色的程剛,顫抖著哭叫:“程書記,程書記,你堅持住!你一定要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我們馬上就要到醫院了!”

開車的駕駛員從車後鏡中看到後麵滿臉是血的趙紅珍,心被刀刺的難受,他一邊開車,一邊打開手機,撥了號之後把手機遞到後麵,沉著地說:我打通了醫院急救中心的電話,你告訴他們傷者的情況,以便於他們采取必要的急救措施。趙紅珍抽出沾滿鮮血的手,慌忙接過電話:“喂,對對,凶殺,傷者是男性……噢,就是程剛書記呀,傷在……我想大概是胸和腹部,因為這兩個位置一直在流血……大約,大約十分鍾以前……呼吸微弱……”她一邊哭一邊向急救中心通報著情況。五分鍾以後,小車開進了急救中心大門,一輛擔架床已停在大門口。幾個穿白衣的醫護人員等車一停下,便從裏邊抬出程剛放到**,然後跑著推進了第一搶救室。

“周,周局長嗎?程書記他……”劉建成把程剛安排送往醫院搶救後,又風風火火地掏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撥通了縣公安局長周清家的電話,“程書記他被人凶殺,危在旦夕啊!”

周清一聽說程剛書記遭暗殺,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於是,他急忙叮囑,說:“劉所長,請你協助我,務必將程書記盡快送到醫院搶救,務必要保護好現場。我馬上就帶人趕過來。”嗚……一陣陣尖厲的警車聲,劃破了縣城茫茫冬夜的寧靜,向縣委招待所急馳飛奔。

警車一刻鍾時間即趕到縣委招待所北甲一號樓,車一停,周清鑽出車門,急速跑步到三樓程剛的房間,撲進眼前的盡是一灘灘尚有熱氣的鮮血和帶著血腥味的尖刀。緊跟而來的幹警們,在周局長的指揮下,立即投入了緊張的現場勘察、取證工作。緊隨著叭叭,叭叭!的閃光拍照之後,便是數道強烈刺眼的強能量電光柱,在室內外交叉晃動。

“周局長……你看這……那邊也……這好像是……”刑警隊支隊長李奇,用手電照射著門外走廊上灑落著的點點滴滴的血跡,輕聲地向周局長報告。

四十五歲的伍縣刑警大隊一支隊長李奇,有良好的組織能力及很強的協調能力,認真、嚴謹、深得上級和下屬的信任尊敬。

“是的,那邊的血跡滴灑得特別。”周清走過來細細地查看了一番後衝著房內的法醫,喊道:“孫曉玉、張青你們過來一下。”孫曉玉和張青聞聲急忙奔過來問:“周局,什麽事?”

你們兩個立即把這血跡采樣帶回去化驗。周清用手電光指著樓道拐彎處靠牆邊的血跡,說:“特別是那邊的,最快的速度,要連夜化驗出來。”孫曉玉和張青幾乎是同時說:“是!我們這就辦。”

沿著樓梯上的血跡,周清和李奇用手電邊走邊瞧,不時地蹲下身子用手沾沾。“這血跡不像是程剛書記送往醫院搶救時灑滴的。”周清說。李奇也有同感地說:“看樣子,程書記與凶手有一番激烈的搏鬥,這血是凶手負傷潛逃時滴下的。周清看了李奇一眼,嚴肅地說:“既然凶手也負傷,他就跑不了多遠,我們抓緊時間搜索。”當兩人順著血跡來到樓下圍牆外約百米處的塔鬆下,血跡突然中斷。周清左手抱膀,握手電的右手將手電頂著下頜沉思:奇怪呀!這血跡它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李奇也有些茫然地說:“難道……”這話沒頭沒腦,周清似乎從他這沒頭沒腦的話中覺察到了可疑的玄機:“這說明凶手定是有人接應的。不然,它怎麽一下中斷,斷得這麽幹淨。”李奇直勾勾地看著周清,嘴裏卻自言自語:“是呀,說沒就沒了。”

“凶手肯定是被他人接應逃跑的。咱們分頭在周圍找找,看能否發現什麽蛛絲馬跡。”周清果斷地說。於是,李奇往東,周清向西,他們在這漆夜中尋找蛛絲馬跡。李奇躬著腰,用手電邊照邊搜索地麵,忽然發現零星雪渣地麵上,有幾道不是很明顯的車輪輪胎擦痕。方向是後倒右回向左急馳成Y字痕跡,速度約八十碼以上,駕駛車輛的是個非常熟悉地形、且駕駛技術非常熟練的司機。他不敢高叫,卻非常激奮:“快,快來看。周局,這裏有車輪痕跡。”

周清急忙跑過來細察一番,頓時,他緊鎖雙眉說:“剛才在那邊靠塔鬆約一米處,也發現了車輪痕跡。”

李奇感到周清肯定了他的判斷是正確的,接著李奇說:“這就形成了南轅北轍……,公然向縣委副書記行刺,絕不是一般的人。”

周清怒視夜空,用手電照著這約有三層樓高的塔鬆,從樹梢移到樹根,再從樹根照到樹梢,他想說:我敢斷定這決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殺案件,可能有更為複雜的社會背景。它像這塔鬆一樣盤根錯節,根深蒂固。但他還是歎口氣咽了回去。

三個月內,伍縣縣委書記和縣紀委書記相繼被害,犯罪分子如此猖狂,引起了省委的極大震動與不安。當天晚上,在省委書記龍天成的辦公室,連夜聚集了專案組的幾位領導和執行特殊任務的刑警人員,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對案件的掌握情況和破案的行動細節,及各注意的事項進行了專題研究分析,認為從種種跡象表明,馮凱樂的車禍與程剛的被殺,是相互關聯的連環殺人重案,為摸清線索,盡快破案,嚴懲元凶,徹底消滅犯罪團夥,確定了一個叫“黃雀”的絕密行動方案,立即放飛“黃雀”。要求參與任務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省委書記還是公安廳長、局長、刑偵科長,都要守口如瓶,如有半點泄露,都要受到紀律的懲罰。

伍縣的老百姓對縣委書記馮凱樂一行三人的不幸遇難,以及紀委書記程剛遇刺,處於極度的憤慨與驚恐之中,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有的人甚至譴責公安局的無能。一時間,連山城市區內晚上出行的人少了,夜市不再像過去那樣熱鬧,一些歌廳、舞廳也門庭冷落了。為了穩定民心,穩定社會秩序,公安局加大了治安力度,在警力有限的情況下,與街道、社區的治安組織,製定了一些如加強巡邏等一係列的治安措施,防止惡性案件的再度發生。在強有力的治安防範措施下,群眾的情緒逐步安定下來,社會秩序也明顯有所好轉。

幾天後,公安局確定將兩名犯人轉移到其他監獄服刑。蘭翔監獄廣場上的探照燈已熄滅。晚上十點三十分,搶劫殺人犯吳天運和搶劫殺人犯趙飛被帶出牢門。月光下囚車開始發動,囚車頂部紅藍閃爍的警燈照亮了周圍有限的空間。司機老姚的麵色在警燈的旋轉中顯得更嚴肅,默默地看著一行人由遠而近。罪犯押至車前,兩位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已經就位於囚車門兩邊。在司機老姚上車之後,負責押送犯人的高軍點名:“囚號019。”吳天運答:“到!”囚號038。趙飛答:“到!”

“上車!”

“是!”

上車後,高軍喝令犯人蹲下,兩位高大的武警戰士立於犯人身後,目視著蹲在下麵一大一小的兩個脊背,聽著高軍出發前對在押犯做出的例行訓令。那訓令聲在空曠的操場上如炸雷在吼,似乎像巨大的氣壓衝擊著犯人的耳膜,回音在黑暗無邊的夜空行走。

“根據監獄局的命令,現將019、038兩囚犯押往異地監獄繼續服刑,從現在開始,進入非常時期。現在,我宣布幾條紀律……”

囚車在晚上十點五十分準時穿過監區與外牆之間的隔離地帶,駛出了蘭翔監獄的最後一道大門。車前的大燈照亮了前方的土路,把土路的坑窪不平顯現得陰影畢露。穿過這條一點八公裏長的土路他們不再顛簸,悄無聲息地從一片經濟開發新區的邊緣緩緩駛過,當囚車開上開闊的三一七國道之後,車上的氣氛和發動機的聲音才趨於平穩。但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連平時一向話多的高軍也隻是目視窗外,保持著嚴肅的沉默。他們乘坐的這種中型囚車,由依維柯中旅改裝而成。除了用鐵欄封鎖車窗,車廂內部也加了鐵欄隔斷。犯人獨自坐於隔欄後麵,手上加銬,一隻腳套著的鐐銬還與座椅連接,縱有上天入地身手,也插翅難逃,更有高軍坐在隔欄這邊,麵向後座,監視著犯人們的一舉一動。兩名武警也不輕閑,各守一個車窗,一個對內盯住罪犯,一個向外觀望沿途路況。

囚車啟動後,兩個犯人都低頭看著對麵犯人的臉麵,兩張臉被窗外的月光勾勒得陰影凸現,那些起伏的陰影究竟潛伏著多少複雜的經曆,多少複雜的故事,一時難以言傳。

淩晨四時五十分,老姚的車子已開到路旁一個小村莊的邊上。這是下國道五公裏處的一個岔口,此處離犯人轉移的監獄還有約五十公裏。那個小村莊坐落在一片河灘地的北端,緊靠灘堤壩下是成片的樹林。穿過樹林即是商貿城開發區,這裏找不到任何路牌標誌。

“哎喲!肚子好痛,我要拉稀喲!”吳天運雙手抱著肚子又喊又叫,跪在車底板上麵部扭曲得變了形。

高軍不得不押著犯人下了囚車,再三地催促:“快點,動作快點!”他對兩名武警戰士說:“你們留心看好犯人,我押他去放茅。”高軍押著犯人走到坡地的邊緣。站在這裏朝下望去,是一片雜草叢生的漫坡,漫坡向下延伸到盡頭,被一片黑黝黝的樹林接住。坡地左側,連著幾間小平房,是一片稀疏不整的村落,夜深人靜的時刻,光燭俱滅,雞犬無聲。高軍剛掏出鑰匙,車上的038犯人在車底板上滾叫:哎呀!不得了啦,拉到褲子上啦!”見此情景,高軍縮手將鑰匙裝回兜裏,朝車上的一武警戰士喊道:“小黃,把他押下來,同茅。”

待小黃將趙飛押到跟前,高軍先給趙飛打開了手銬,然後才轉過身來,微微抖動著鑰匙,捅了兩次才捅開了019號犯人吳天運的手銬,他沒想到犯人會在剛剛褪下手銬的頃刻,雙手抱拳狠狠地朝他的胸擊去,他猝不及防被打翻在地,犯人扭頭就跑。

“站住!站住!立即站住!開槍!開槍!”高軍叫喊著。

就在此時,038號犯人趙飛,也趁機一個猛頭撞向武警戰士,小黃雖有防備,但趙飛用力過猛還是被撞個仰麵朝天,小黃往下倒時手指扣動了槍機,啪!的一聲正好打在囚車後輪胎上,哧!的一聲,右後輪胎的氣全泄光。當高軍一個鷂子翻身站了起來時,兩個犯人脫兔般連躥帶跳地下了坡,高軍急令“站住!立即站住!開槍,向他們開槍!”兩個逃犯一個往東,一個往南沒命的飛奔。旋即消失在黝黑的樹林之中。

兩位武警戰士同時扣動了板機。啪啪啪!啪啪啪!連續打出了好幾個連射。而這時逃犯的身影淹沒於凝止的夜幕和搖動的樹林。槍響之後萬籟俱寂,隻有他們自己的耳朵裏,還依稀殘留著槍聲的回響。

那片黑黝黝的樹林似乎也安靜下來,風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了。高軍和兩位武警戰士呆呆地站在坡頂,半天誰也沒有出聲,似乎都在傾聽林中的動靜,揣測犯人逃跑的方向……高軍的視線漸漸轉向身後,他這才發現司機老姚一邊嘟囔著,“槍子打不著逃犯,專打我的輪胎,它壞你啥事了!”一邊極不情願地更換輪胎。

趙飛順著樹林左竄右跳的向著東南方向,沒命的狂奔,漸漸地樹林越來越密,漸漸地身後聽不到什麽動靜,漸漸地沒勁再跑了,一下子軟癱在地上喘著粗氣。渾身的熱汗經冷風一吹,頓感涼意襲身,他閉眼默默地沉思著。明天怎樣與同時逃出來的那個吳天運接頭。他可是身手不凡,必須找到他。

兩個要犯在移監途中逃脫,而且其中竟然有吳天運,這的確是一種至關重要的大事。三個月前的一天上午,馮凱樂車禍的第三天,收發員小劉送到省公安廳廳長刁謙手中一封信,“刁廳長親啟”的自疊無址白麵信封,刁謙一看就知道是封匿名信。他拆開一看,裏麵是一張隻有四句打油詩的紙:

臥龍諸葛韜帷幄,

瓊涯海瑞稱青天;

醒醉可揣時與運,

凡事通曉知和行。

無名無址,實為蹊蹺,雖隻有四句詩,但句句連著馮凱樂的死因。寫信的人是誰呢?他將這封信轉給了伍縣公安局長周清辦公室,周清又將這封信讓李奇看了。李奇根據信的字句音韻,突然驚叫一聲:“這個人在我們手裏,他肯定知道馮書記車禍的內幕。但這封信不是這個人寫的,是一個有良知又不敢得罪製造車禍的人寫的。”

周清說:“你有什麽根據?”

李奇說:“這封信就是根據。”

幾句打油詩能說明什麽?周清心中有數,卻不以為然地說。

李奇將信展現在周清的麵前說:“周局你先看,每句的第二字,聯起來是‘龍涯醉事’再看每句的最末一個字,連起來‘幄天運行’,那‘醉’就是‘罪’,那‘幄’就是‘吳’,還不清楚嗎,龍涯罪事,吳天運行。這就直觀地告訴了我們,不是意外,純屬人為的謀殺。冤魂啊冤魂,這是吳天運製造的謀殺!”

聽了李奇的解說,周清說:“的確,已經夠清楚了”,李奇圓瞪兩眼:“吳天運在押,他知內情!”

經查吳天運是伍縣商貿集團海星陽光健美康體娛樂中心經理,因搶劫銀行,將山城市銀行金庫保管員田惠英刺傷致殘,被判刑十五年。山城市公安局在偵破“9?26”的重大車禍時,雖有那四句詩,但因無有力證據證明吳天運有直接關係,暫被擱置一邊。

但為了重大車禍案偵察的深入,防範意外和不測,公安局領導決定將兩名殺人犯移監審查,這是為查清整個案件的關鍵的一環。可是,防範意外和不測,卻讓犯人跑了,而且一下跑了兩個犯人。高軍因玩忽職守被隔離審查,市電視台當天新聞專題播發了這一消息。高軍一臉沮喪,無可奈何的樣子。同時,還播出了公安局的通緝令,將兩個逃跑犯的相貌定格在屏幕上十多秒鍾,並反複播了多次。

許多市民看了電視後,聯係伍縣一連串的事件,有的議論警察無能,有的群眾幹脆質問,這個周清到底是幹什麽的?請求撤換公安局領導,有的說高軍玩忽職守竟然放走兩個重案要犯,隔離審查太輕了,應從重處罰……總之這件事在山城,在伍縣被吵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眾人議論聲、譴責聲又是一片。當然,要說最不平靜、最痛苦的還是公安局的那些警察們,他們懊惱、愁悵……仿佛覺得是深陷在泥潭裏的牛,有勁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