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一年又一年,一樹接一樹的落英繽紛,花謝了,果熟了。時光匆匆過,轉眼已是六年過去了。

當唐前燕走進教師辦公室時,同事晴晴正在聚精會神地看一本人教版的新課改的語文課本。晴晴看的太投入了,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才發現是唐前燕。

唐前燕今天穿的是一件連衣裙。紅色的裙裾隨著腳步不停地挪移著,在地板上開出一簇又一簇燦爛的桃花。

有一段時間,唐前燕常常會想起她和王同見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的憐憫之心油然而起,心中的感受是一種說不出的痛。往事開始是清晰的,後來就變得模糊了,漸漸想不起事情的原本的樣子了。

王同見一直在良心上譴責自己,所以他在監獄裏配合改造,因為表現積極,獲得了減刑。

在一個風輕雲淡的日子裏,王同見獲得了自由。他被提前釋放了。

那天,王同見剛邁出監獄大門,看到旁邊停著一輛掛著軍用牌照的小車。車旁立著兩位英武的軍人。其中一位佩帶上校軍銜的大個子軍官滿臉微笑著向他迎了過來。

是哥哥王若見。他還是那麽英俊瀟灑。王同見立刻撲上前去,那種溫暖和安全感,就好像自己已經掌握了整個世界。

兄弟倆已快十年沒有見麵了。哥哥王若見眼圈有些紅紅的。他擁抱了一下弟弟王同見輕聲說,上車吧,你嫂子和侄兒小明在家裏等著你呢。

王同見抬頭望望藍藍的天,深深吸了一口新鮮氣,兩顆淚珠從眼睛裏滾落了下來。他對哥哥說,他想回老家看看。

王若見點頭同意了。他知道弟弟的心思。

車窗外的風景匆匆而過,王同見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微閉雙眼,心靈微起波瀾,自由的天空真好。

傍晚時分。離家鄉越來越近了,快到盤山公路時,前麵的斷魂坡突然發生了交通事故。停有好多車輛。公路中間放著車輛禁行標誌。

穿著士官軍裝的駕駛員請示王若見,首長,要不要繞行?王若見說,不急。然後他們下車來到路邊的一個小飯店前。這裏坐著幾位警察。他們在談論剛才發生的事情。旁邊一位戴著眼鏡渾身是血的小夥子情緒激動地在哭訴著什麽。一位年長的警察安慰說,別著急,慢慢說。然後遞給小夥子一瓶飲料。小夥子打開飲料猛喝了一口,抹著淚繼續說道。

這是個人間悲劇啊!兩個小時前剛剛發生過。

一輛白色麵包車輕盈地行駛在國道312線的一段盤山公路上。開車的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女司機,她大約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不俗的裝扮,完好的身材,細膩的皮膚,尤其是胸前兩個鼓漲漲的東西讓人浮想聯翩……

車裏拉有八、九位乘客,全是中青年人,沒有老人和小孩。麵包車在盤山公路上行駛不到一半,突然,坐在前排座位上樣子有些流裏流氣的一高一矮兩個黑臉漢子持刀站了起來。其中一個理著光頭的高個中年男子大聲吼道,全車人都聽著,哥們才從監獄跑出來,現在缺錢花了,你們要想活命的話,快把現金、手機以及身上值錢的東西統統都拿出來,仍到前麵的黑提包裏。否則,我們就不客氣了!

麵對這兩個窮凶極惡的歹徒,車裏的人沒有一個人反抗,他們都乖乖照辦了。理著光頭的高個中年男子名字叫大黑,他這次和同監舍犯搶劫罪的阿華越獄出來,想跑回家鄉躲藏。

大黑他們這兩個流氓看著黑提包裏那些現金、手機什麽的,心頭竊喜。電光石火的瞬間,兩雙邪惡的眼睛一起盯上了一直認真駕駛的女司機。色心不死。他倆**笑著對女司機說,好水靈的妹子,快停車,陪哥哥們下去樂嗬樂嗬,哥們快半年都沒有嚐過女人的滋味了。女司機沒有理他倆,繼續駕著車向前疾駛。大黑惱怒了,伸手上前就去撕拽她的衣服。在掙紮撕扯中,女司機的上身的內衣被撕破了,露出一片白嫩的胸脯。那一瞬間是那麽地讓兩個流氓神魂顛倒。

女司機不得不向車裏的人大聲呼救。

很遺憾,非常遺憾。車裏的人仿佛都麻木了,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助。他們都選擇了沉默。

女司機急得放聲大哭。眼淚滴在她那凝脂之膚上。

這時,有一位學生模樣戴著眼鏡的小夥子站了起來,奮勇地撲了過去。你們不能耍流氓。小夥子想製止他倆。

大黑和阿華這兩個流氓先是愣了一下,一看就他一個人上前,膽子又大了。好你一個書呆子,我讓你多管閑事!其中那個矮個子流氓一刀紮向那位小夥子。

那位小夥子臨危不懼,迎了上去,同時大聲呼喊,兄弟姐妹們,大家快團結起來製服這兩個歹徒啊。

此時,車裏的人麵對**威繼續選擇了沉默。

勢單力薄,瞬間,那位小夥子就被大黑和阿華這兩個流氓打得滿身是血,倒在車廂裏。

就這樣,在全車人的眾目睽睽下,女司機被大黑和阿華這兩個流氓拖下了車。那位小夥子聲音有些微弱,但也用力,他哭著喊:你們不能啊……

時間仿佛凝固了。

天邊有黑雲,而且雲片很厚,太陽躲進去出不來了。

時間大約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的女司機被大黑他們又拽上了車。

那位戴著眼鏡的小夥子側過頭,看見女司機烏黑的濃發依然散漫在胸前,恍惚間似乎如逝水般流動起來。

麵包車啟動前,女司機攏了攏本來飄逸的秀發,然後用她那雙美麗的眼睛掃了全車人一眼,目光是那麽決絕。最後,她冷冷的目光掃向剛才幫助她的那位小夥子,厲聲地對他說,你快下去,我的車不拉你這個滿身是血的人。

那位小夥子愕然了,他扶了一下有些破碎的眼鏡框,不服氣地質問她,你憑什麽讓我下去,把我拋在這荒山野嶺上,讓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女司機麵無表情,說,少廢話,你不下去,我就不發動車,全車人都在這裏窩著,誰也走不了。

似有雷聲響起,看來要下雨了。車窗玻璃微微震顫了一下。

眾人歸心似箭。全車人都急了,開始罵那位小夥子耽誤大家的歸程。

或許是沮喪的緣故,那位小夥子坐在座位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剛才麵對**威選擇了沉默的一車人沸騰了。有兩個貌似很強壯的青年男子站出來不容分說強行把那位小夥子拽下了車。

見此情形,女司機那柳葉般的眉毛抖了抖,不知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她發動了麵包車。麵包車拖著一尾的輕煙,絕塵而去。

求求你,別拋下我!車後傳來那位小夥子撕心裂肺的喊聲,他從後麵追了過來。

女司機沒有減速,也沒有停車。

白色麵包車又開始在盤山公路上行駛。女司機打開了車裏的音樂。孫悅那磁性又好聽的聲音飄了出來,是經典老歌《一路平安》。

人們不約而同地看著女司機。她的皮膚白若凝脂,看不見一個毛孔,長長的睫毛密密地覆蓋在眼皮上,嘴角上顯現出淺淺的旋渦,似乎永遠在微笑。

不一會兒,一車人都陶醉其中了。

麵包車車速越來越快,不斷超過前麵不時而過的車子。

前麵就是斷魂坡了。斷魂坡下麵是個懸崖。大黑和阿華這兩個流氓先開始發覺不妙,接著一車人也覺得不妙,他們驚恐地喊道:“快--快停車!”

麵包車已經飄了起來。大黑伸手去搶方向盤。

可是這一切都已經晚了。

麵包車滑下懸崖的那一刻,女司機笑了,笑得比春天裏的桃花還燦爛……

此時雲開霧散,霞光萬裏,太陽快要落山了,天地間一片血紅。

那位戴著眼鏡的小夥子目睹這一幕,哭了。眼淚撲簌簌往下落。

這真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悲劇。

這時,走過來一位青年警察,他向王若見敬了一個禮,然後說,首長同誌,我是這裏的值勤民警,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車子。

王若見問,搶救懸崖下的傷員?

這位青年警察搖了搖頭,說,我從懸崖下麵的現場勘察剛上來,很遺憾。

警察說到這裏稍微停頓了一下。

王同見和哥哥王若見都睜大了眼睛。

因為他們都死了。青年警察的聲音有些哽咽。稍停,他用手指向那位戴著眼鏡滿身是血正流著眼淚的小夥子,低聲說,他身上有刀傷,需要馬上送醫院。

王若見發揮軍人的幹練作風,他對他的駕駛員命令道,小蔣,快去把那位小夥子扶上車,立即送醫院。

駕駛員小蔣說“是”。他轉身向那位小夥子跑過去。

王同見也趕緊上前幫忙。到跟前仔細一看,王同見愣住了。原來那位滿身是血的小夥子是唐前學,昔日戀人唐前燕的小弟。

唐前學驚喜地說,同見哥,你終於自由了。我們早盼著這一天呢。

王同見明白唐前學說的“我們”是啥意思,他熱淚盈眶說,我是自作自受。

這時,一輛救護車駛來了。一位老醫生下來看了唐前學的傷情,給他簡單處理了一下,就讓他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鳴著笛開走了。

世間的很多事都讓人感慨啊。王同見情不自禁想起了六年前他讓表哥大黑在這裏作過的孽。那就是讓無辜的彭東起魂斷此處啊!不過,讓王同見怎麽也料想不到的是大黑也會葬身此處。命運弄人,可悲可歎。

臨上車前,王同見向著懸崖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片片白雲,隨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