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村莊的眼睛

想念故鄉的時候,我的心就會變得很柔軟。村裏的老屋仍在夕陽中冒著炊煙嗎?曾熟悉的鄉鄰依舊熱情如故嗎?……故鄉的風貌,無時不在我心中縈繞。

在我的印象中,現代的城市,總是給人以冰冷和無情。在遙望中,那嫋嫋炊煙、那牛羊群、那雞犬相聞的喧鬧、那深深的庭院、那純純的家鄉方言……這一切就像夕陽山上那抹即將消退的餘暉。人們似乎已經找不到家園那種心靈的慰藉。在我心靈的角落裏,鄉村已經是我的迫切需要。我必須將它找回來,讓美麗延伸下去。

家鄉,心靈的故鄉,每次凝望你,心中總有一陣暖暖地血液流淌。故鄉,你常常觸動心靈深處的那根弦。

有牽掛,常回家。在一個陽光輕柔的日子,我踏上回故鄉的路。行走在豫南故鄉的土地上,我感到格外親切、熟悉。路邊鮮花怒放,綠樹成蔭。

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有些已經漸漸淡出記憶。當這一切又都被重新提起的時候,回憶往昔崢嶸歲月,我覺得不再是近鄉情怯的心情了,而是近鄉情更切了。靠近小鎮南頭有個村莊,村子很小,從南到北像棋子一般錯落著幾十戶人家。隻有一條小街通往外麵。早些年,村子裏難得見幾間磚瓦房子,其餘大都是土坯房子。一條僻靜的小巷,隔開了繁華的鬧市,一座向南的庭院,顯得格外清淨。此處院落由紅磚砌成帶屋脊的五間老房子,這就是我的老家,也是母親十月懷胎和一朝分娩我的地方。門前有棵大槐樹,已有年頭了,粗壯高大;還有爬滿青藤的籬笆牆,院裏有個小花園,花開時節,一片花團錦簇;一條四米寬的小路從村子中心一穿而過。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靜地走過四季。這些都是我生命的源頭。

轉眼間,我離開故鄉已有數年了,對家鄉的一草一木還是充滿著特殊的感情,尤其是村口那座明清時期的拱形古橋。記得幼時我偷家裏的雞蛋去和別人換小人書,被一向嚴厲的父親發現,我害怕挨揍,曾經躲在橋洞裏過夜,害得親人們好找。古橋一直駐留在我內心深處,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聽村裏人說,前些年,因為拓寬道路,古橋已被填埋了。

故鄉的老房子,它的一磚一瓦都編纂著曆史的書冊,它的一木一石都記載著物換星移的故事,它的每扇門窗都接納著曆史的風雨,它的每一段牆垣都深刻著時代的足痕。我的祖先懷著經年的夢想,憑著自己的雙腳和雙手,炙著烈陽,淋著風雨,用滴滴血汗甚至生命建成的老房子,百年來曆經滄桑劫難卻“風雨不動安如山”,庇佑了我的前輩和我的眾多兄弟姐妹。

故鄉一年四季分明,空氣清新,美麗如畫。一個典型的豫南小鎮,古樸、安靜,流水潺潺,讓人心底泛起漣漪。人們總是以詩畫去喻比鄉村,“小橋、流水、人家”便是最詩化的理想境地。家鄉的美就在於具備了這詩畫的世界。在村子的東邊,一條流淌的小河緩緩向北流去。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小河在我的記憶裏似乎從來沒有幹涸過。岸邊的楊柳倒垂在水裏。一座寬寬的石橋鑲嵌在小河之上。橋沒有名,十分精致,像彩虹一樣美麗。頗有“楊柳岸,曉風殘月”之意境。

人的一生中,總會有一段特殊的記憶,深藏在心底,它像一首詩,像一支歌,像一幅畫,令人難忘,令人眷戀,令人回味。對於童年的記憶,冰心曾經在《繁星》裏寫過:“童年啊,是夢中的真,是真中的夢,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故鄉給了我歡樂幸福的童年。在那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年代,我們簡單又無知地嬉戲。小時候,每到夏天是最熱鬧的,趁大人們午睡的空兒,我和小夥伴們偷偷溜到河邊,光著身子歡快地跳進河裏,自由自在地洗澡,或進行遊泳比賽,或互相嬉戲玩耍,不時打水仗,泛起水花。河灘上的老鴰(烏鴉)在樹上構窩築巢,星羅棋布,甚為壯觀。有時,我們敏捷地像猴子一樣爬上樹掏鳥蛋。更多的時候,我們在麥秸和草垛間漫天飛舞的螢火蟲。但我更盼望秋天的到來,不僅能吃到柿子、鴨梨、葡萄,還能用木棍敲打攀滿樹梢的紅棗。這些都裝滿無聲無息的歲月。

故鄉是一首歌,唱給世間萬物和自己的心靈。最喜歡的,還數老家充滿人情味的鄉鄰。捧著飯碗和你家長裏短能聊上半天的大嬸,趕集歸來給你捎帶幾斤新鮮豬肉的大叔,還有撲閃著大眼睛始終笑眯眯看著你的鄰家小妹……鄉親們是那麽善良、質樸,溫暖的笑臉能讓我忘卻生活的煩惱。

在故鄉人眼中,一個人如果沒有學文化,就是睜眼瞎。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把我送到鎮上的小學讀書。從那時開始,我從沒有停止過從這個村莊離去。我已習慣了出發,習慣了離別,也習慣了再一次歸來時,永遠有父母雙親為我打開熱氣騰騰的家門。庭院裏有四季葳蕤的花草樹木,在父母的滋養下,常開不衰,並且歲月愈深,花愈絢麗。

長大後,我外出求學,然後參軍到部隊,再後來,退伍回鄉工作。這些年,我沒有停下腳步,雖然始終在他鄉奔走,但我沒有忘記一次次歸來,因為村莊裏有無數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我,讓我在人生的旅途上永不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