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兵之情
大別山的山連綿不絕,峰巒疊嶂。車沿山路盤旋而上,人漸漸接近雲彩,接近藍天。俯視,雲霧繚繞,天地大美。
濟南軍區某坦克乘員訓練團駐紮在大別山深處鄂北的一個小鎮,是軍區直屬部隊。“花園無花,遍地黃沙;牆上有洞,房上掉瓦。”這是當初營區麵貌的真實寫照。部隊駐紮在群山裏,一條國道蜿蜒穿過。路南是我們團,路北是某坦克師裝甲步兵團。附近還駐紮著空軍空降兵第15軍所屬部隊。老兵們調侃這地方有三大怪:三個蚊子一盤菜,四個老鼠一麻袋,老太太上樹比猴快。後來我們聽老兵說,在這個小鎮方圓數十裏範圍內,1985年大裁軍之前,駐紮著8個團以上部隊。抗美援朝英雄邱少雲生前所在部隊曾經也駐紮在這裏,後來移防甘肅武威。你不妨想像一下,一個小小集鎮駐著這麽多的部隊,到處是軍人,遍地草綠色,那時的景致是何等的風光啊!
我們所去的這個團,是個訓練單位,像軍校一樣管理,設有三個學兵大隊,一個教練大隊。每個大隊下轄兩個中隊。我被分在學兵一中隊一區隊一班。全班有10名戰士,分別來自濟南軍區各個作戰部隊。班長與我同姓,姓李,正巧是我剛入伍時部隊駐地的河南郟縣人,農村兵,父親已去世,家有年邁的母親,家庭很困難。他是第五年兵,再幹一段時間如果不出意外就能轉成誌願兵了。他和我同是河南老鄉,見我又從他家鄉的部隊來,平日對我挺照顧。我特別感激他,津貼發下來後,我到駐地郵局給他的母親匯去。
一天,訓練休息時,李班長把我喊到操場邊,我倆坐在石凳上,他拉著我的手輕聲說,李子,謝謝你。你以後不用再寄了。看我不解的樣子,他接著說,母親病故了,是前天。說到這裏,我看見李班長眼裏有淚水湧出。這幾天,我們的訓練任務加重,李班長沒有來得及請假回去為母親守孝。怪不得,昨天晚上,我看見李班長獨自一人在營區的林蔭道上久久徘徊。喪母之痛,無需言表。麵對李班長,我也默默無語。此刻,我明白什麽叫軍人的奉獻。
抬頭看天,整個天空彌漫了一層暗紫的鬱藍。
火熱的軍營火熱的年華。我們與兄弟部隊之間不定期舉行隊列會操表演。身高1.75米個頭的我,幸運地被選進隊列示範班,當上了排頭兵。這就說明我訓練要比別人更加認真、更加刻苦,軍姿、動作更要規範標準。方隊中的那一抹抹軍綠,籠罩著一顆顆**跳動的心房。在一次有步兵、坦克兵、通信兵、空軍空降兵,以及武警組成的隊列會操比賽中,我所在的坦克兵方隊,隊員們個個精神飽滿、動作準確、協調一致,在12個方隊中脫穎而出,被評為第一名。
當然,這裏也少不了女兵。女兵新兵連大約有60多人,她們來自附近一所部隊醫院和某通信站,臨時借用我們團的場地訓練新兵。可以說,她們是軍營裏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特別是穿上剛配發的新式軍裝之後,更有一種讓人說不出來的魅力。
一個周末的上午,我向值班的一區隊長請假後,沿著一條彎曲小道向營房後麵的山上走去。
時值盛夏六月,鮮花盛開的季節,紅色的,白色的,黃色的,開遍山野。梔子花很好看,我走向前去,低頭剛要伸手摘一朵,突然身後傳來清脆的女聲:“隻能看,不許摘喲。”我回頭一看,是個女兵。她笑著走向前,大方地對我說:“認識一下,我是部隊醫院的,在這兒訓練新兵。你是訓練團的學兵吧?”我有些驚訝,問:“你怎麽知道是訓練團的?”她笑了笑,指著我胸前的條形牌子,上麵寫著“學兵”兩個字。這是代表我們團的標誌。她名字叫黃鳳,是個湘妹子。就這樣,認識了她。黃鳳很漂亮,笑的時候臉像一朵盛開的花,很甜蜜,很醉人。
這裏駐軍很多,日常管理很嚴,設有軍人糾察隊,對新兵外出有嚴格限製。女兵連住在公路東麵的學兵三大隊的營房。三大隊的學兵是第二年兵,學的是車長專業,回到作戰部隊就是車長,也就是班長。他們外出駐訓了,整個營區顯得空落落的,這些女兵的到來又使這裏顯現出勃勃生機。我們的營房在公路西邊,每個區隊是一排平房,四周沒有圍牆,與老百姓的田地、房屋連在一起。這在全軍是少有的。我們與三大隊相隔大約有三、四裏路。部隊對男女兵管理是非常嚴格的,未經批準是不允許男兵去那裏的。我渴望能見到那位在山上偶遇的女兵黃鳳。這天,機會終於來了。我和另外三名戰友因隊列動作標準規範,應邀給女兵們作隊列示範講解,時間為五天。剛到三大隊營區大門,我就遠遠地看到黃鳳了。她帶著女兵們列隊歡迎我們。我經過她麵前,她粲然一笑說:“我們又見麵了。歡迎多多指導。”我覺得她看我的眼神分外明亮。“不用客氣,我們大家共同學習,共同提高。”我把腰杆挺得筆直。
男女兵同訓練,多了幾分溫馨,少了幾分粗獷,畢竟都是青春十七八,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愉悅。黃鳳是女兵連三班長,長相甜美。官兵們稱讚她為“軍營百靈”,凡是有她在的地方總是笑聲不斷。訓練間隙,她演唱的紅色經典歌曲《妹妹找哥淚花流》,婉轉悠揚,讓我們聽得如癡如醉。
營區的山上不長高樹,都是些不知名的灌木。落葉的季節,近看黑壓壓一片,遠看光禿禿荒山一座。部隊駐紮在這裏,一座山便有了生機和靈性。節假日期間,三三兩兩的士兵們走出營區,或在公路上散步,或登上山頂觀景。也有個別不安分的城市兵悄悄溜進附近的村莊,與村子裏的姑娘約會。這裏的姑娘漂亮水靈,也很大膽,特別是在“血染的風采”的年代裏,對軍人更充滿敬愛之情。走在路上,不管官兵們認不認識,姑娘的臉上都會露出桃花般的燦爛笑容,大方地問道:“當兵的,最近在搞麽事啊?到家裏坐坐?”迎頭碰上個別稍微熟悉的士兵,姑娘會說:“兵哥哥,沒見發時。(當地方言:好久沒見麵了)”如果是農村兵人老實不說話,姑娘又會說:“做勁拿勢。(當地方言:一本正經的)”……她們這種熱情使不少年輕的士兵們浮想聯翩,我也神不守舍起來。
歲月如水,靜靜流淌。營區裏的臘梅花悄然綻放。
在兵心湧動,熱淚盛行的日子裏,隨著開動的軍車,再次遙聽那送行的駝鈴聲,我和另外幾位戰友將踏上分別近一年的豫西部隊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