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玩水

在北方小山村長大的我,因天旱缺水,小時候特別喜歡玩水。

隻要看到父親掮起鐵鍁,穿上長統膠靴,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父親的這裝扮是專為澆水而備的,這說明有大水已從南山渠流下來了。

要出去玩活水,大人是不答應的。小孩子家,一玩起水來可什麽都不管,弄濕了花衣服,弄髒了小褲子,吃完早飯整天不見人影子,後晌(黃昏)才回家,象隻泥猴子。

父母看了又痛又惱,自然沒少挨巴掌,但那巴掌提得高落得很輕,兩下之後立即大哭。

哭是孩子自衛的最好武器,父母不但放手,還得給洗臉洗手換衣服,不然奶奶就要罵了:打孩子幹嗎?有本事管住別讓他出去,你小時候比他皮多了。或者一看父母臉色不好,趕緊脫了衣服,裝作可憐兮兮的,連飯也不吃,裝作洗衣服的樣子——會洗個啥呀,純粹是另一種玩水的借口。

我家後院種著許多白楊樹,有一條水溝穿過樹林,隻有在澆樹時,才可無所顧忌地玩會兒水。但那可不是壘水壩、打水仗、玩泥巴那麽輕鬆。父親帶著嚇唬的口氣吩咐完後,在大溝邊上開個小口,一股鮮活的黃泥水流出。我迫不急待地脫鞋進水,順著小水往下走,小腿兒挽得很高,小胳膊也露出一大截,小鐵鍁就在水裏鼓搗開了。順著水頭,看有小土堆上不去水了鏟兩個,再不就拉著鍁,引水跑。水過牆洞時最著急,老早翻過牆去,小屁股蹶得很高,頭抵在地上,望著洞那邊口中念念有詞:小水小水快點來。心裏老嫌水流得太慢,冷不防那水一股下來,把頭發都染弄成泥柴了。

澆樹的樂趣並不在玩水,而在水除了隨大流外,還能按我自己的方向流。我挖在樹間的小水溝,如地圖上的江河公路線。小夥伴們在牆外玩得很歡,我一點也不羨慕。到後來,他們的小腦袋全伸進牆來,一臉眼熱的樣子。有的叫:強子,出來。我揚揚小鐵鍁說:不行,我在幹活哩。有的央求著:強子,要不我們進去幫你。我斷然拒絕:更不行,進來亂跑,掉進溝裏可不是鬧著玩的。一幅小大人的口氣。

實際上,自己還是羨慕外麵打水仗的小夥伴們的,實在憋不住了,丟下小鐵鍁,翻牆出去,一同到大水溝邊打水仗。小夥伴們自然分成兩撥,分站在溝兩邊,先用石頭土塊向水裏拋,濺起水向對方進攻,玩得不盡興了,都脫掉褲子進水去,分成上下遊擊水。有一次,一個小夥伴不小心被水衝倒,衝過長達八米的橋洞,等我們在橋的另一邊把他撈出水時,他已經被水嗆得上不來氣了,把人可嚇壞了,倒提拍背拍胸忙乎了好一陣子,他才哭出聲、噴出水,我們這才鬆了口氣。而我原本澆樹的水也漫出了園子,沒有少挨父親的訓斥。

冬天玩水,就是去滑冰、打冰豬(陀螺),夏天要去遊泳、打棗兒(到湖裏麵洗蒙頭水澡),春天去溜青草,秋天去偷豆角、挖土豆、騎馬逛大山。可真正在父親眼裏長大成人後,知道了女孩如水,心裏一邊向往,一邊敬而遠之,因小時候父親說過:水能淹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