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遊戲

童年的農曆“臘八”之夜,小山村常常會鬧騰到深夜。吃完臘八粥的孩子們相約去點火把。

傳說,王母看到人間美景勝過天上,怕神仙們起了凡心,就派灶王爺在臘八晚上去人間放火。灶王爺下凡後,看到人間生機勃勃,生了善心,變做一個白胡子老人,告訴人們當晚要舉火把呐喊,要造成一幅到處失火的樣子,不然可要大禍臨頭了。這一招瞞過了王母,她看著處於水深火熱的人間,就與群仙縱酒觀火。過了數年,正是蟠桃盛會,有樂縹緲而至,勝過了仙樂,王母拿自己的千裏鏡向八方照看,發現人間仍是一幅生龍活虎的樣子;於是勃然大怒,派天兵捉拿灶王爺。灶王爺被趕得無處去,一頭紮到了人間的爐灶間,把臉都熏黑了。他告訴鍋台的主婦,讓男人們和娃子們去點火把,敲鍋打盆,那樣才能嚇跑天兵。這樣,灶王爺留在了人間,到每年的臘月二十三日到天間去轉幾天,三十日晚上原回人間,並帶人們敲鑼打鼓放鞭炮,掛紅披綠貼門神,把尾隨來的那個叫“年”的怪獸嚇跑。

有了火把節,每年臘八就要鬧一陣子。常常是兩個村莊的孩們舉火把打土仗,兩邊先鬥口,鬥著鬥著操起土塊打起來了,挨著的不叫苦,上去了就扭打、摔跤,後麵的舉火把呐喊助威,很象是古代兩軍對壘的勢頭。於是芨芨草火把排成了夜戰的兩隊,燒紅了兩村間的芨芨溝。火滅後,兩邊談判罷兵。

撤回的孩子們餘興未盡,要“勾機溜娃”、捉迷藏、過城門。“機溜娃”是燕子的俗稱,意在取其輕捷機靈。這遊戲當時風靡北方鄉村,別的地方叫“老鷹抓小雞”: 一個大孩子扮“保護神”或“頭領”,後麵的一串孩子,一個拽著一個的衣服後襟或抱著後腰;一個大孩子扮魔鬼,專抓最後一個孩子,止到剩“頭領”一人後,再相互交換角色。

小時候我很機靈,又能跑,又會保護大家,經常扮“保護神”,我把大小孩子隔開,由大的帶著小的,防止了“龍身斷開”,小的孩子盡量排在我的後麵,防止跑不動被抓,實在太小的隻好放在最後,讓他和我們一起體會快樂又不至於累壞。

鄉村的簡單遊戲有一種簡單而樸實的快樂,“魔鬼”一邊張牙舞爪、一邊發著恐怖的叫聲——為的是虛張聲勢。“小燕子們”在“神”的保護下,打著“敵來我去、敵去我來”的遊擊,“長蛇陣”靈活地蜿蜒著,寂靜的山村飄**著歡聲笑語,那是鄉村最純淨的快樂。

“勾機溜娃”遊戲玩累了,就開始捉迷藏:先在村裏劃一定範圍,範圍內的麥草垛、豬槽、羊圈、雞窩、門後、樹叢、草筐都成了“地道戰”的戰場。小朋友們分成兩撥,一撥藏一撥找,全找到後相互轉換角色再玩。鄉村無月的夜晚特別黑,本來還沒有找到,快到跟前了,找的人高聲地叫著:我看到你了,快出來!藏的人屏住呼吸,等到其走過後,猛然從後麵出來,大叫一聲“打”——不是真打,夥伴們玩就玩個心跳,嚇唬一下大家驚叫著笑做一團。常常是玩得忘了回家,直到媽媽們的召喚越叫越急,並在“再不回來就不讓進門”的恐嚇傳來,才依依不舍地告別,並約定明天再玩。

白天的時候,也玩“過城門”遊戲:夥伴們分兩撥,一邊問“城門城門幾袋高?”,一邊答“八十八袋高”;一邊問“騎馬坐轎,讓我們小孩過一過?”,一邊應“不得過”;一邊做哭嚷“嗷…嗷…”,那邊才應“過吧,防著我的腳吧”。小手搭起的“城門口”,過者唱,城門回應:“小兵你好小兵你好,三個同學來一個,三個同學來一個,再缺一那個再缺一”。歌一止,“城門”就合,關在“門裏”的和沒過“門”的就要受懲罰。

懲罰叫“壓乏驢”,與現在的騎木馬相似。乏驢是瘦驢的別稱,孩子的遊戲就地取名,有種戲謔的味道。被抓住的由“城門”的衛兵來騎,過城門一撥孩子的“驢頭領”倚土牆站著做“擋頭”,小孩子的頭緊依在“擋頭”的懷中,其他小夥伴個個彎腰連起來做“驢”,頭藏在前一個夥伴的後胳窩下,防止撞傷。守城門的孩子一個接一個,象跳木馬式地跳上並騎著“驢”,由騎驢的第一個孩子和“驢頭領”劃小拳、猜包吃,連輸三次要輪換著來。常常是猜拳的兩人在前麵比手氣,“驢”和“騎驢”的鬥訓驢,“頭驢”略動一動,後麵的就不斷在向左右兩邊晃動,騎手不小心就從驢身上摔下,摔下的越多,壓力自然就越輕。那時我個子小,常有小叔護著,才免了被壓倒的危險——壓倒受罰,還需重來的。有時小叔也被壓急了,就一個勁地給我打氣:強子,挺住,我們快要解放了。

這種遊戲玩瘋了頭上常被牆撞起大青包,大人會來哄趕的,卻屢禁不止的。受傷的孩子不許哭,哭了就不讓玩了,所以看起來個個都很堅強,眼裏沁滿淚用袖子一抹接著玩。再不就是“跳墩墩”,也就是跳木馬,不過沒有木馬,由人做馬,從下蹲開始逐漸升高,頭要勾下去不擋人,誰跳不過去誰來當木馬。現在想起來,還是很鍛煉身體的。

學了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常被那書屋吸引,而百草園遠沒我們鄉下的那份快樂。永昌縣城離家遠,交通不方便,走路要不騎驢騎馬,就得靠雙腿和雙腳。遊戲中還有“滾鐵環”、“跳方子”、“挖石子”、“跳繩”、“挖石子”等等,都鍛煉了身體,在文體活動很少的鄉下,為孩子們創造了快樂的氣氛。長在田野,對自然親昵得多反而不覺希罕,而對陌生或莊嚴的書屋學堂卻向往至極,心想那書屋定有好多書供我享用。至今,自己有條件藏書讀書了,反而深切思念“百草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