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呼喚

春天的末枝，我一個人坐在昏暗的車廂裏。

鐵軌和車輪撞擊的節奏；

車廂接頭處的噪音和晃動；

外麵荒野中的怪聲和寂黑；

旅客睡覺的夢囈和呼嚕；

還有列車的鳴笛——這合唱與火車頭與車廂接頭處的骷髏——偶見的影子也掠過。

媽媽，我回來看你來了。我心裏這樣叫著，借以壯膽。

燈火明滅，站燈閃爍，外麵可真黑：

媽媽，我回來看你來了。我的眼眺望得發酸。

路上，我跌了好幾跤，傷心地哭著。

孩子，忍住淚！

媽媽，我多麽想，你能將我抱起來，拍打我身上的塵土，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媽媽，風很大很大，卷起沙子迷了路。

孩子，堅強些！

媽媽，是你的這一聲，才使我沒成為沙堆——那個真不是我和夥伴們壘起的小山。

媽媽，春天的雪怎麽這麽小，要是再大點，我和小朋友就可在這暖和的雪天打雪仗了。

媽媽，春天怎麽老刮風，要是小了，我就可出去玩。

媽媽，春天長著什麽樣子？我真想看到媽媽一樣看到春天的模樣。真的，春天要是媽媽你這樣該多好，我會和她親親熱熱的。

——孩子，西北的春天就是一場風一場風刮來的。

春天畢竟是春天，就像寶貝你就是你，你也有調皮的時候。這幾天啊，春天就調皮起來了。

媽媽，天黑起來咋這麽慢。我要去點火把，有好多好多人等著我呢！猴子說，我們要嚇跑天兵。

媽媽，天黑起來咋這麽快。我的小土壩還沒有修好呢。我想用泥捏個媽媽放在壩上，讓泥媽媽抱著泥娃娃，在黝黑的夜裏坐在壩上聽船歌。

你用你的小手翻著書，你的眼發著好奇的光。

我們正談論著文化的淵源流長，你回頭望著我們，忽然用手在桌子麵和書上岔開：媽媽，就這麽長！

你小手空空卻溢滿神奇，你大眼閃閃發光流露著聰慧。

你拉著我手在春風中走。你小跑，不時還蹦著，我輕輕地喊：孩子，跟上我。

你跑著跳著追來，我跳著笑著躲閃。你把書卷成喇叭形狀，於是一串串樂音像你一樣鋪天蓋地而來，令我應接不暇。我的眼，我的耳，以至我的全身，都盈滿你的稚嫩的聲音。

你用驚異的目光看著我，歪著小腦袋沉吟，半晌才說：媽媽，你簡直象跳舞。那媽媽，我為你吹號好麽？！

出乘的時候，孩子稚嫩的聲音飄滿天空，如一張網，把遠行的心打撈，將歸心似箭，柔化成平安的保障。

黃昏的時候，幼兒園窗口巴著的孩子滿眼渴望；黃昏，羊群還未下山，小羊羔在院裏焦急地跑動，不斷地叫著：媽媽，媽媽——夜色濃重了，羊媽媽披著漫天的星星，從村外一直跑了來，用頭頂開大門叫著：孩子，孩子——窗口巴著的孩兒沒哭，眼睛緊盯著大門，媽媽的身影在門外倏地一閃，他立即叫著往外跑，撲倒在媽媽懷裏，滿眼淚光。如羊羔兒聽到了母親的召喚，奮力奔上前去，跪在母羊腳下，不住地搖著尾，浸滿奶水的口呢喃著：媽媽啊媽媽！

母羊望著可愛的孩子，眼裏發著慈祥的光澤，鼻子觸嗅著羊羔搖動的小尾巴，滿臉的疼愛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