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東北來的大舅(一)
這裏說的大舅,是我妻子的親舅,當然,我也得叫他大舅。
知道大舅由東北來山東看嶽父嶽母,是在這天下午四點多。一接電話,年屆七旬的嶽父隻想親自去泰安接站,還是被我和妻子說服了。在人來人往的泰安火車站等了約一個小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們一眼就認出了高人一頭的大舅和舅媽。簡單寒暄幾句,我們迅速踏上了“專車”。
已有十幾年沒來泰安,大舅顯得異常激動。望著擦肩而過的片片樹林,疾馳而過的大小車輛,路旁拔地而起的座座高樓,大舅一個勁地說,變了,變化太大了,你們不來接,我們真的找不到家了。一個小時的路程,顯得很漫長,但在與大舅的談話中,時間過得很快。
一進家門,早已等候的嶽母嶽父,急忙忙地伸出雙手。大舅與嶽母的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眼含淚花,久久不願鬆開。這可是十幾年後的又一次見麵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年?相距幾千公裏,坐火車要一個晝夜的時間,相見一次不容易呀。大舅說,還有幾年就要退休了,趁還走得動,來看看姐姐姐夫。話音未落,嶽母早已側過臉去……時間過得真快,隻是一轉眼,十年就成了曆史。上次大舅來泰安,是為所在的訥河市民政局企業采購墓碑,由山東的嘉祥繞道而來,隻在家住了一天,就匆匆趕回了單位。臨走,嶽母說,你大舅的性格就是你姥爺的翻版,風風火火,幹起工作來那認真勁叫你難受。因為實在能幹,大舅這幾年在民政局換了幾個單位部門,即使領導想委以重任,都被大舅婉言謝絕,不是能力問題,大舅的話還曆曆在目:讓年輕人幹,自己輔佐輔佐就很好。快退休了,大舅一直是個科級幹部,和他一起分到民政局的轉業幹部,有的已經升到了較高的職位。但是大舅很知足,言語裏不曾流露出愧疚的意思。大舅生活在黑龍江訥河,他熱愛那片熱土,即使是走過了祖國的山河水色,跑遍了大半個中國,終究是鄉土親情,沒有斷了與家人的聯係。半個多世紀了,時代的變遷,將姥爺姥娘從故土豐盈但窮困潦倒的淄博,輾轉到了東北黑土地上,據大舅說,姥娘沒有到達訥河,就在闖關東的路上餓的腰杆不直,一病不起,屍骨葬在了沿途。掩埋了姥娘,姥爺拖家帶口繼續前行,終於落腳在了當時還算殷實的訥河。寒冷,缺吃,少衣……沒有壓倒他們;氣候的不適應,生活習慣的變化……沒有摧垮山東漢子。俗語道,人這輩子,沒有受不了得罪,隻有享不了的福。靠著勤勞,憑著韌勁,終於站穩了腳跟,家業慢慢地壯大起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生活習慣磨練了意誌。晚上休息前,大舅和舅媽用涼水衝澡,用涼水洗腳,大舅說,這是東北“那嘎達人”的習性,在內地你們可受不了。
十幾年了,難得全家團聚。外甥、外甥媳婦,外甥女、外甥女婿,都按照當地風俗給大舅敬酒。大舅說,略表心意就行了。舅媽補充說,你大舅的酒量現在差勁了,原來在單位一天喝兩場,頓頓不止七八兩,每場酒下來,都是七八碗。我一算,那可是0.7 公斤呀。嶽父拿出珍藏的禦液王酒,斟上一杯,隻是一杯酒下肚,大舅就開始暈乎了。大舅說,年輕時拚酒量,沒好酒喝;現在有好酒喝了,酒量卻不行了。人這一生能喝多少酒,總量是有數的。大概如此吧。
十幾年不見麵了,最親的還是大舅舅媽和嶽父嶽母。敘家常,說孩子,談家庭,憶友情……總有說不完的話。到了夜裏零點了,還都沒有睡意。白天,大舅舅媽便在社區逛遊,觀人流熙攘,看街道變化,回憶曾經久遠的民情,接觸久違的鄉音。晚間,大舅和舅媽便開始數落。路暢,樹綠,人靚,房子寬敞了,車子方便了,人際和美了,簡直不像煤礦礦區。大舅說的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變化,也是十幾年前不曾有的麵貌。看著這變化,大舅笑溢滿臉,興奮不已。“這下,我們就更放心了。” 大舅對我們說。
叫我們記憶深刻的,便是大舅介紹的舅媽出國的經曆。訥河與俄羅斯相距幾百公裏,聰明、幹練的舅媽早已熟悉了程序,一年要出國好幾次,到俄羅斯銷售蔬菜,確實長了見識。大舅說,這次晚來肥城幾天,就是因為舅媽出國。語言交流的親近,俄羅斯遍地是美女,與俄羅斯商販的討價,東北人都是小本生意、經商膽小、打仗膽大,如何防範欺詐……豐富的話題,讓話語利索、幽默風趣、頗有東北味的舅媽一說,逗得一家人笑逐顏開,看來,原籍是山東平度的舅媽早已經被東北人“赤化”了,被俄羅斯人的開放精神感染了。幾個晚上,嶽父家都是燈光外溢,笑聲飄**。
東北來的這個大舅,很彪悍,比意象的山東大漢還要高大勇猛;很爽快,爽快的有點超過家鄉人;很親情,對情感的駕馭與山東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很開通,思想的解放程度算是遙遙領先。
臨別時,嶽母和大舅相約,十年以後再相見。我們很樂意看到,長輩們身體都要硬朗朗的,經常走動走動。我們期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