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樹上飄來蟬聲

多少年來,我不太喜歡過夏天。尤其是盛夏時節,道旁再漂亮的花兒也被炙熱的日頭曬得蔫了頭顱,縮回了嬌美的身段。最治氣不過的還是人類,無法躲藏,難保自身,頭發和身子像被烤灼了一樣,濕漉漉,汗津津,黏糊糊,像是失卻了應有的魂魄。

唯獨這時,那幾隻蟬兒卻不知暖濕,倍加感知夏的熱烈,在井口那幾棵老楊樹上叫個不停。伴著這聲響,聽著這似是家鄉味道的蟬鳴,我換上工裝,穿上礦靴,沿階而下,漸行漸遠的蟬鳴已被拋在身後,鋼纜皮帶運煤的聲響將其嚴實地蓋住,蟬聲消失了,井下涼爽多了,盡管有些潮濕。於是,那蟬鳴留在了記憶裏,我想,那蟬鳴繼續在那幾棵老楊樹上飄來飄去,獨唱,合唱;獨奏,合奏,有時單調的像斷弦的二胡,五音不全的歌者。

蟬鳴,應該是在蛙聲起伏之後的時光出現。白日,自然是蟬在唱主角,隻要一蟬領頭一呼,就能帶動起周圍農莊樹林裏的蟬演奏交響曲。入礦三十年了,幾棵老楊樹依舊茁壯,由胳膊粗變成了合抱粗,枝繁葉茂,生機無限。而樹上的蟬兒,換了一茬又一茬,現在想來,幾十年前的蟬兒,應該是現實蟬兒的老祖宗輩分了。鳴叫依舊洪亮,歌聲依舊恢弘,簡直不亞於它的祖輩們。蟬鳴陪伴,煤機轟鳴,我的礦工兄弟也是走了一批,又來了一批。矸石一車車從井下運出,黑黑的烏金隨皮帶滾滾而出,這些景象,樹梢上的蟬兒可是明鑒?礦工師傅們更換工裝前的模樣,還有升井後洗刷完畢、靚麗瀟灑的模樣,樹梢上的蟬兒,可是見證?不會是看著他們駕車離去,你的鳴叫更激烈了吧。

有人說,蟬鳴,是夏天的一個符號,夏天獨有的特殊符號。盡管夏的熱烈讓人有時窒息的喘不過氣,但是夏日離不開蟬兒,蟬兒更離不開夏日,蟬鳴與夏日共生共榮。還是不情願說出顧慮,這幾年,蟬兒數量少了,鳴叫有些呻吟,支支吾吾了,沒有了先前的豪放。久居礦區,這個時候,我已經聞到了炸蟬的香味,礦區附近的餐館星羅棋布。蟬兒,從一出生到成型,都成了獻給人類的貢品。人類有沒有輪回,不得而知。據說聰慧的蟬兒十幾年才一個輪回的。一邊是蟬兒開唱,一邊是餐桌上掙紮,這是無法改變的命運,不該是叫得越歡、越是臨近拉清單的。夏日時節,經常地,幾個好友一聚,定是點上炸蟬這可口的小菜。記得有一次,專門囑咐大廚將炸好的蟬兒豎直切開,然後用辣椒炒著吃。可等小菜上桌,同事大失所望,原來,大廚將蟬兒攔腰一分為二,自然大夥覺得味道就不咋地了。實際上,我們這天吃的蟬兒,也不一定就不是前幾日還在井口那幾棵楊樹上叫得還算歡的蟬兒。

值班的這個傍晚,我走到大樹下,靜心聆聽,還有幾隻蟬兒在發出微弱的聲響,不像是哭訴,更不會是在傾訴衷腸,總之顯得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