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的苦澀文學夢
1983年,我能讀完初中,已經是很幸運的了,兩個姊姊沒進一天學堂,十三歲就參加“農業社生產隊”掙工分,大哥讀到小學,也輟學了。
所以,父親對我考上高中,喜憂參半,喜的是:一個“出入皆白丁”的家庭,終於出了一個會寫“正”字記工分的人;憂的是:我上學的一切費用從何而來。
當時,學校又不許我們用煤油爐子開小灶做飯,早上一塊半兩苞穀麵饃,兩勺子土豆菜;晚上一碗小麥麵條。怕細糧填不飽肚子的父親,幾畝責任田全種的是粗糧,我隻好中午交上兩份飯票,將兩份土豆菜吃了,兩份包穀麵饃分四分之一吃了,四分之三留下等別的同學晚上吃小麥麵條時充饑。
當時落魄的情景多麽酷似在大庭廣眾之下偷吃,偏偏又被人當麵逮著的賊。
我躲藏在集體的宿舍裏,等他們拿著各自的碗用筷子敲著交響樂”去打飯時,我偷偷溜出校門,帶著我那幹裂的包穀麵饃和學校圖書室借來的課外書籍,鑽進學校附近的樹林,讀得入了迷,上晚自習才進教室。
可這樣“平靜”的生活僅維持了一周,那個城市戶口的同桌,上晚自習一聲驚呼:“我的飯票被人偷了!”
同學們的目光一齊聚焦在我的身上,我盡力克製住自己的情緒,拿著書走出教室,在食堂的微弱路燈下,企圖借讀書排解鬱悶。
更可悲的是:未考上高中打工的堂兄一年掙了一千多元,率先購進了黑白電視,錄音機。堂叔特意邀父親喝酒,微醉的堂叔,取笑我讀書前途不大,即使考上大學,一則供給不起,二則朝中無人,就業無望;考不上,將來打工又吃不下苦,眼晴又近視了,最終怕連個女人都找不上,一輩子隻能打光棍。言辭鑿鑿,說的父親供給我的心開始動搖。
所以,怕我讀書無結果。到頭來打工又吃不下苦,占不上媳婦的父親。高三上半學期就給我定了一門親事。家鄉的風俗,定了親的女子。一年得送兩次節:端午節,中秋節。
本經濟拮據的家,父親考慮剛定了親,我上學又急需錢,所以,端午節送節的禮薄了,過了幾天,女方家退婚了。
我至今記得父親剛接到女方家退婚時說的話:“叫我老臉擱哪裏呢?想不到養了這麽個被人小覷的兒子!”我望著父親那痛苦的樣子,我狠命咬著下嘴唇,滲出血來。
經曆了那件痛苦的事後,父親對我占女人的事再不願提,似乎想把我推到萬丈深澗前,麵前隻橫著一根獨木橋,我隻有咬著牙擠過去,才有生路,否則,隻能一輩子打光棍。我隻好將心思全用在學習了。
隨著閱讀的課外書增多,寫作的欲望也像鵝毛般撩撥,一篇雜談居然上了《甘肅日報》。從此,當作家的夢潛滋暗長,以致於高考前夕,仍做著文學的夢。殘酷的現實:1987我因2分之差,高考落榜,當時的家境再無力供我複讀,我隻好打起簡單的行囊,加入打工的盲流之中。
一個不諳世事,又體弱無援的學生娃剛步入社會,尋找一份適合自己體力的活幹談何容易?在堂兄的極力乞求下,好不容易進了一私人工地,工頭又嫌我身單力薄,隻讓我幹點零活,有活了幹,無活了就躲在簡陋的工棚了看帶來的書籍。忘記了蚊子的叮咬,也忘記了白天工頭的辱罵。
那年,縣政府招考民辦教師,父親“電報””催我回家。我以優異的成績被錄取了,從此一心撲在教學上,希望三年之後,通過進修,成為一名正式教師。
豈料,三年教學後,我們這些八四年後的“民辦教師”,被硬性定位“代課教師”,不予轉正錄用,無奈之下,我報考了甘肅廣播電視大學。
三年離職苦讀,終於取得了大專文憑,希望命運有個轉機,豈料省上又取消“五大生”的招聘。酷似一隻蒼蠅飛累的我不得不飛回我的小學,當一名“代課教師”。
奔波在學校,家兩點線上,月薪僅175元的我,當時的處境可想而知,但讀書寫作的欲望有增無減。
2011年,省上終於放開政策:讓我們這些合格的在職“代課教師”,參見全省“一萬名大專生就業”考試,在末尾並列的幸運中我被錄用了。
即將三十年教學生涯中,讀書寫作的癖性一直未減,教學之餘,業餘創作,已先後在國家級,省,市報刊發表不同體裁的文章數百篇(首),也多次獲獎。
如今,飯後愛喝兩盅的父親,周末。我一旦稿費換來上檔次的酒,都會邀堂叔邊喝邊聊。
經曆了諸多風霜雨雪,嚴寒酷暑磨練的一對老人,有時喝得微醉,總不免一番感慨:感歎我當時的決定還是對的,一個農家孩子隻有通過讀書,才能跳出農門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一個家庭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