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履霜40

兒子誌強分配到離縣城最近的一鄉上當文書,已三個多月了,農村網絡還沒普及,隻能在村頭門市部固定電話聯係的佩筠,幾次催兒子請假回來一趟,將他和文箬的婚事定了,準備到國慶節前後,了卻她和臘梅心事。

可兒子誌強總是推脫說:“忙,抽不開身回來。”佩筠有一種預感,兒子現在地位變了,可能愛上了別的女孩。一想到這,佩筠心裏如火燎一般,隻能讓秋菊打電話騙兒子誌強,說自己不慎又從台階上跌下去,腿疼得厲害。

兒子來了,一看佩筠的腿還是那樣走路微跛,方明白佩筠借口讓他回家的原因。

早做好思想準備的誌強,決心這次回家當著佩筠的麵把話挑明,說自己已有女朋友,是鄉長的二丫,縣旅遊局上班,他與文箬確實不能在一起,一個上班,一個在家務農,以後佩筠老了,家裏的農活自己回家幫,又沒時間,不幫文箬一個沒辦法。

佩筠聽了兒子的理由,氣得哆嗦著,罵兒子是白眼狼,時下陳世美,忘恩負義。不念小時候文箬媽媽怎樣供他吃喝,也念文箬這幾年如何千辛萬苦在磚廠打工供他讀完大學的。

可兒子誌強一句:“感恩能代替愛情嗎?我們沒有共同語言!”

“啪!”的一聲兒子扣住門走了,佩筠跳下炕,微跛著腿攆在兒子後麵,一句:“你走,就算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性格倔強的兒子走了,佩筠俯在炕沿上大哭,這不是丈夫離世時悲痛的哭,也不是劉二欺負自己後氣憤的哭,這是兒子事業成功後,開始追求上層生活,虛榮心逐漸膨脹,自己規勸無能而傷心過度的哭。

心碎的佩筠,一看兒子頭也不回的走了,二十二年的精神支柱徹底崩潰了,渾身像散了架,蒙在被子裏隻想迷糊睡。

不知何時,文箬靜靜地坐在炕頭前,一直等她睡醒,四目相對,文箬一下子撲在佩筠的懷裏,啜泣起來:“姨,我早想通了,不要怪他了,我實在配不上她,以後真的和他成家了,是他的拖累,我是個種田的,就找個務農的實在!”文箬盡力克製住淚水不讓流出來。

“善良的孩子,他忘恩負義傷害你這麽嚴重,你還這麽為他著想。”佩筠也哭起來。

對兒子失望的佩筠,風言風語聽說,兒子追求的那個旅遊局的,談了一年多,又吹了,理由是:“兒子有個瘸腿媽媽是個拖累”。

在時下,三要(金耳環,金戒子,金項鏈)兩不要(兩個老的)的“熏陶”下,吹了,兒子吸取上次教訓,說自己從小是個孤兒,都是舅舅一手抓養大的。

對兒子走下坡路失望的佩筠,再不願過問兒子的事了。這個意誌堅強,曆經了人間無數風霜雨雪,生死考驗的女人,卻因兒子的忘恩負義,走下坡路精神幾乎崩潰了。

文箬出嫁的那天,佩筠備好了一封厚禮:兩床被子,一對枕巾。成不了兒媳,成“幹女兒”的文箬強裝歡顏,她知道誌強不會來,卻又多麽希望他在自己出嫁前能見一麵。

三年後,佩筠又聽到兒子升為副鄉長,這與她有關嗎?她心裏一點高興不起來,聽說兒子又和某局長的千金談上了,怕這門親事黃了的兒子,結婚的那天,隻讓她混在別的親戚酒席上,司儀一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不在,免了……”她想哭卻無眼淚。

後來,兒子瞞著兒媳,聲淚俱下,也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又將挪步的孫子偷偷抱來,讓她親,她感覺不到一點親切感。

又是三個年頭,她聽說兒子升為民政局長了,官不大,權不小,主管全縣扶貧資金發放工作。

再後來,文博親自開車接她到兒子的醫院,她才聽到兒子出事了,挪用國家防震救災款,東窗事發,被紀委調查組問話後,吃了許多安眠藥,企圖畏罪自殺,幸虧發現及時,搶救過來,蘇醒過來的兒子一聲:“我想見我的媽媽!”將兒媳徹底震蒙了“他還有一個媽媽在世?”

精神麻木的佩筠,聽見兒子一聲:“媽媽,我對不住你,為了追求虛榮,企圖借別人爬上上層地位,一直瞞著別人說自己父母過世早,舅父一手抓養大。為了將您老人家接進城裏,挪用公家防震救災款,私自又買了一棟樓房,觸犯了國家法律,可能蹲十年的監獄,現在悔悟,無顏再活下去了”。

佩筠一看兒子又要開窗跳樓,“撲通”一聲,跪在兒子麵前強兒,你已在媽媽的心裏刺了一刀,還嫌不夠狠嗎?你死,不如讓我這樣跳下去!”母子抱頭痛哭。

心情穩定的兒子,假借上廁所,向附近寺廟進去。

一位主持看著這個細皮白肉的年輕人一臉陰鬱,知道他心中有難言之隱。

誌強望著這位“童發鶴顏”的道長,“撲通”一聲跪下。師傅,給弟子指點迷津,弟子現在隻想出家。”那位仙風道骨,微微睜開如炬的目光,一聲:“施主先賜一卦,老朽憑卦斷吉凶”誌強將三個乾隆銅錢雙手合一搖了搖,默想一會,擲桌上。

“三背為陰,畫//,為動”一連搖了六爻,全是“//”誌強默候道長解說。

“純坤卦,坤為老母,可見施主是母親一手抓養成人,小施主自知”誌強心裏一驚。

“一爻三背為動,坤卦,初六,履霜,堅冰至。理應防微杜漸,小施主自明!”誌強驚得目瞪口呆。

“養恩未報,自戕,不屬壽終正寢,必成孤魂野鬼,三界遊**,逼迫做惡加重,閻君方減壽數,後下地獄懲罰,施主自思。佛度有緣人,緣分淺,坤為母,為地,根係土壤,自有生命力,小施主自便。”

誌強一聲長歎,欲再問,道長閉目似坐化,隻好一聲“謝師傅指點迷津”退出寺門。

回頭一看他的母親在秋風中靜靜地站著,酷似一株木棉樹,不知等了他多久了。

母親哽咽著:“強兒,老實交待去吧!爭取組織寬大處理,即使砸鍋賣鐵,也要將國家的財產償還,媽媽還等你養老送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