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履霜31
開學的第一天，開會來的校長說，現在政策好了，個別學生書費免了，條件是：家庭喪偶離異的；父母喪失勞動能力的；烈士軍屬子女的。所以，汪誌強可以享受免費課本。全校一百多學生，符合政策的隻有兩個：一個是孩子的父親在寧夏打工中不慎從高架上跌下來的，老板隻付了醫藥費，腿上還穿有鋼釺，不能下地幹活。一個就是從小失去父親的誌強。
年齡最小，僅讀了一學年就升上二年級的誌強，在這個百名學校中，原本是個新聞人物，現在又是一個享受免費課本的學生。這些小學生，學校發生的雞毛蒜皮，專愛給家長傳播，所以，全校學生的家長都知道汪誌強是個沒父親的孩子。
老師怕別的孩子有意見，將免費課本的三個條件在晨操的集合隊上宣讀了，他們想不到卻給誌強帶來了被別的同學歧視的負作用。
那個“再生源公司”老板的兒子，別看他讀書一個字記不下，可調皮搗蛋，讓老師頭疼，稍不留神，就闖禍。不是拿削鉛筆的刀子給別的學生手上刻；就石頭瓦子亂撂，砸在學生頭上，惹得學生家長時常找老師解決，可老師對這樣的弱智學生無能為力，學區領導也說，隻能看護著長大，推向社會。
開學的第二周，老師借下午活動填《九年義務教育表》，那些淘氣的孩子們，看到老師都在房子裏忙著，他們便翻筋鬥，追逐……鬧騰開了。
那個弱智學生，一把將文箬的毽子抓到手裏，然後飛快地跑開毽子上的雞毛在身後飄揚，文箬“哇”的一聲哭起來。
誌強追在那個弱智學生身後要，他不但不給，反而罵誌強：
“你管得了嗎？又不是你的！”
“我妹妹的”誌強邊追邊說。
“你妹妹的！你姓汪，她姓李不害臊。”許多學生聚攏來，看熱鬧。
“我知道她不是你妹子，你爸爸早死了！”
想不到年齡最小，個頭齊那個弱智孩子脖子的誌強，聽了這句話，像一頭發怒的雄獅，撲上去，出奇不意壓在那個弱智學生身上。那個弱智學生一轉身，反將誌強壓在身子下麵打。老師匆匆趕來，一把將那個弱智學生提起。
“王紅財，我忙，你就闖禍！”二年級的班主任氣得想打那個王紅財。
一句“你爸爸死了！”嚴重刺激了誌強稚嫩的心，氣得抽噎不止。二年級班主任將誌強拖在自己的房子裏，無論怎麽哄都不聽話，他想不到這個孩子性格這麽倔強，哭著不念書了。校長魏民也趕過來，道歉說，自己也有一點責任，不該當著全體師生的麵，說出這個學生的隱私，隻好讓文箬叫來臘梅，他想這個性格倔強的孩子會聽文箬媽媽的話。
臘梅剛從地裏回來，看見文箬氣喘籲籲，一聲：“媽媽，老師叫你呢！”心裏一緊張，以為文箬在學校闖下禍了，尾隨在文箬後麵“老師叫我啥事？你闖下禍了！”
“不是，我誌強哥和學生打架了！”
臘梅剛走進校門，誌強還抽噎著，校長一見臘梅，笑著說：“你這親戚家的孩子，性格倔強得很，連我們的話都不聽！”
誌強一見臘梅進來，撲在懷裏嚎啕大哭“姨，我不想在這裏上學了！”
“什麽？你媽媽不在，這麽不聽話，不在這裏上學，哪裏上？”
臘梅感到很驚奇，孩子這一學期升到二年級，讀書的熱情更高了，每天放學完成自己的作業，又給文箬讀著聽寫字，兩個一讀一寫，配合得那麽默契，她還前天給別人誇呢。
“王紅財罵汪誌強爸爸死了，沒爸爸！”一個一年級的學生吐真言。
臘梅的頭腦嗡的一聲，似乎被誰當頭潑了一瓢涼水。
“王紅財誰家的孩子，怎麽這麽揭人短呢！”臘梅心裏嘀咕著。
校長將事情的起因向臘梅簡略說了，說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該當著全體師生麵將誌強的隱私說出，讓別的學生歧視。
性格倔強的誌強，無論臘梅怎麽哄嚇，堅決這裏不讀書了。臘梅隻好帶回家，一個到小鎮趕集賣羊皮的老人，要經過佩筠爆玉米花的村莊，臘梅千叮嚀萬囑咐，說給一個爆玉米花的女人捎話，速到她家來，有要事。
文箬因為誌強提前回家，不想讀書，也感到心裏丟失了什麽。孩子作業完成了嗎？臘梅也心思錯亂懶得檢查，專等佩筠來想辦法。
再說，被佩筠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打發回家的高考落榜生張文博，自那次打工體味出農民工的艱辛後，回家複讀，像勾踐臥薪嚐膽，發奮努力，終於以優異的成績擠上高考獨木橋，考入寧夏一所師範院校，首先想到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恩人佩筠。
錄取通知下來後，他瞞著父母，背著幹糧，騎著自行車，跑遍了全鄉２３個村，終於打清楚佩筠所住的詳址，可三番五次，騎車到佩筠家門前，一把鐵將軍把門，門口的蜘蛛網告訴他，這裏的主人已多日不在，他隻好仰天長歎：“佩筠姐，你在哪裏，你過得幸福嗎？”
大一的暑假他來過，大二的寒假他來過，大三的國慶放假他來過，仍是一把鐵將軍把門，問左鄰右舍，隻是說佩筠推著一台爆花機走村串戶謀生，孩子也不知道寄放在誰家。
四年本科畢業，張文博正好分配在鄉中心小學當教務主任，兼代畢業班的數學，為了打聽佩筠母子的線索，他不但托老師還托學生，佩筠似乎在人間蒸發了似的，無一點消息。
那個到小鎮上趕集賣羊皮的老人，步行到離小鎮近的一村，一聲“嘭”，將他的視線引去，一問，爆玉米花女人正是臘梅說的佩筠。
佩筠一聽到臘梅所帶的話，胡思亂想起來，隻好將等著的爆玉米的幾個女人打發掉，說家裏有點事，得快回去，看明天有空再來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