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及時雨

七、八月天不下雨,人畜水荒,農作物也幹枯得死了,不靠天吃飯都不行,這時還要喊什麽與天奮鬥其樂無窮的昏話,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先不說古人,即使科技已是發達得很的今天,雖然通過衛星雲圖能夠準確預知下雨的時間,遠遠比古時的夜觀天象要先進得多,但又能怎麽樣,人工降雨總還須有一定的客觀條件,還是得有“上天”的支持,因而從古到今,遭遇旱災,向上天祈雨這種方式就一直沒有停息過,甚至於成為一種帶有神秘色彩的民俗文化。

大致最初,先民們隻是對於雨水本身崇拜的,後來總覺得人的力量還是有限,於是就想著尋找一種超自然的力量去改變現實,萬物有靈,就想到神靈,雨水也是有神靈的,這樣天神、龍神、風神、雷神等等,種種與雨水有關的神靈就成為人們祭祀祈雨的對象了,要很早,殷墟卜辭中就有“帝其令雨?帝不令雨?”的記載,西周時期朝廷還專門設有專司祈雨的機構和巫師,禮儀亦相當的完備,當時的情況,似乎舉行這樣的儀式還相當頻繁,《春秋》中就有很多的這樣的記載,而後曆朝曆代,莊嚴而隆重,朝廷都會沿襲以往的習慣做這樣的事情,比如明史上說,萬曆二十六年(公元一五九八年)京畿大旱,明神宗按禮製夜起焚香祈雨,雨露都沾濕了龍袍,總之,各種史籍文獻的記載中也並不缺少這方麵的內容。

朝廷這樣做,民間則更是花樣繁多,尤其是東漢以後,佛教與道教的繁榮,大量的宗教活動形式也參入其中了,使祈雨內容更加豐富。大致上說,祈雨活動不外乎祭祀和巫術兩種形式,也可能一場活動兩種形式並存,以犧牲、樂舞等來取悅神靈,抑或模擬祈求對象降雨或懲罰性求雨,獻祭、畫龍祈雨、舞龍祈雨、驅魔祈雨等形式不一而足,而祈求對象也有所變化,關公、麻姑等也會成為雨神,奇怪的還有一種以性祈雨方式,為神獻上女子,其目的是為了使神靈與女子**而生成雨水。

明張岱《陶庵夢憶》中《及時雨》一篇,就描寫了一次鄉村祈雨的盛況,是說明崇禎五年(公元一六三二年)張岱家鄉大旱,村村祈雨,張岱卻別出心裁地組織了一場由梁山天罡三十六星遊行的祈雨活動,這三十六人精挑細選,化妝得和施耐庵《水滸》中的人物十分相像,看得觀者如堵,忍俊不禁,很是成功。就在這當口,做過京官的叔父張汝懋老人卻責問張岱說,《水滸》和求雨有什麽關係?近來山盜蜂起,你卻把梁山盜賊迎來了。什麽意思?張岱覺得還真是成了問題。但終究腦筋轉得快,說,等三十六天罡星過後用皇帝特使宿太尉殿後,再打出六塊牌子,兩塊寫“奉旨招安”,一塊寫“風調雨順”,一塊寫“盜息民安”,再有兩塊用更大的字體寫“及時雨”,放在隊伍前導行。這樣一來,果然觀者歡喜讚歎,老人“匿笑而去”。

這場越地民間祈雨活動的導演張岱,委實是熟讀了《水滸》的人,亦如施耐庵一般為整個活動畫上了一個“奉旨招安、風調雨順、盜息民安”的終止符,結果迎來了“及時雨”,不過,總是還能叫人想起那個宋公明的,他的用意,似乎就不僅僅在於祈雨活動了,他的寓意與幽默,在祈雨文化之外,實在是讓人“感到有一點比刀槍更可以驚心動魄者在”了,張岱,還是那個因避世亂而“披發入山,駴駴如野人”的張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