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美文》今年第七期是有關汶川地震的專刊,賈平凹先生寫了很短的一篇文章,像引子一樣擺在前麵,我讀了覺得沒有寫出賈先生的水平,或許他的性情就不適宜於寫這種文字;倒是本期穆濤先生所寫的《稿邊筆記》,其間有很多的文字記錄了賈先生對災區的關心,寫出了他的赤子情懷,很能感染人。
章詒和的《往事並不如煙》,筆法上采取了和穆濤先生一樣的方法,多從生活細節入手,因而也很能感染人。昨天看完了有關聶紺弩的章節,正好青女士給我帶回了一本黃苗子的《世說新篇》,三聯北京二〇〇六年的版本,裏邊有關聶紺弩的文字有九篇,也一並看完了。黃著有《世說》筆法,多說了聶的才氣;章著有生活原汁,坐實了聶的人味。
聶紺弩的一生都是不痛快的。他當著章詒和母女的麵,說自己一生頭頂戴了三頂帽子,右派分子,反革命分子,還有一頂帽子他沒有說出口。他從監獄出來,女兒自殺了,他一直想弄出原因,後來在女兒的遺書裏看到一句話,女兒說不要把她的孩子讓母親帶。他的妻子周穎,是民革中央宣傳部的副部長,朱學範很賞識她,聶死後她還搬進四室的大房子。聶曾經生氣地說,人年青時出格,是青春衝動,年齡大了,又老又醜,怎麽還那樣啊。他老年時脾氣很大,包括對周穎,周穎後來似乎很怕他。
聶紺弩的舊詩寫得很好,舊瓶裝新酒,他能把現代生活很妥帖地用舊詩這種藝術形式表現出來,很為知者稱道,這方麵胡喬木就說他是絕無僅有的,黃苗子也不時地讚許他。有些句子,看了就能永遠記下來,如題《林衝》詩中的聯語:“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心輕白虎堂。”《挽雪峰》中的句子:“文章信口雌黃易,思想錐心坦白難。”都是很好的。他的筆名是散宜生,大致透出了他的一些生活意趣,他的詩,有《散宜生詩》出版,可惜我一直沒有見過。
他是性情中人,據章著說,《散宜生詩》出版後,有位出名的作家問他:“老聶,拜讀大作,佩服之至。不過我還想問問,你是怎麽找到喬木,請他作序的?”聶“倚案而立,怒氣衝口而出,厲聲切齒道:‘媽的個B,我的書本來是好好的,就叫那篇序搞壞了!’”胡喬木主動為聶的詩集作序的事,我以前在什麽資料上看過,記不清原委了。胡是說過聶的詩可以不朽的話,他作了序,也可以不朽了。
聶紺弩的詩與其他文字,都是非常有個性的文字,都具有對社會的衝撞力,批判性,步魯迅之後塵,因而是不朽的,他終生都在堅守著自己的個性。章著中引用聶的朋友,影人戴浩的話來總結,我是很讚同的,抄在下麵:他能恪守良知,清醒地保持著一個知識分子社會文化批判的堅韌和敏銳,使思想擺脫外力的操作,回到了自身的軌道,並開始了自由的吟唱,這正體現出聶紺弩的見解有著穿越時間和征服人心的力量。
容易嗎。
200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