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書
抄書,讓人現在看起來,覺得總是一件很古典、很浪漫的事情,讓人能觸摸到一種氛圍,一種氣息,一種境界,恍惚裏似乎青燈在燒,體不勝衣的秀才郎還要時不時地挑挑燈芯,再幹嗬兩聲,吐出一口血來。年少時讀魯迅先生的《呐喊》自序,想著S會館裏的三間屋,縊死過一個女人的槐樹,先生就在這屋裏抄古碑,總覺得陰森森地怕人,長大以後似乎才明白了一些道理。
現在很少有人抄書了,印刷業發達,複印技術空前發展,省卻了很多麻煩。古時的藏書樓,許多都是靠經生抄書才使典籍得以流傳的,以現在人們的眼光回看這種行為,實在是讓人吃驚的,現在的人是很難靜靜地坐下來了,寫得一手好字,更是困難的事情,但作為一種文化行為,總還能讓人間或生些向往的心。
上午從旮旯裏翻出一隻舊本子,皮質封麵,裝潢考究,卻原來是自己十餘年前的“手抄本”,開篇即是曾國藩的《遺囑》,抄自一九九四年的《讀者》雜誌,這是很有名的一篇文字了;下來是張潮《幽夢影》全文;張岱《陶庵夢憶》摘抄;鍾嶸《詩品序》全文。實在是沒有一點印象了,想不起來自己在十餘年前的某個時光裏還幹了這麽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翻著翻著,自己心裏竟有一些得意的滿足,心地裏總在找尋逝去的印痕。
記得小時侯替祖母抄過一本經書,什麽具體的內容不記得了,祖母天天都在念,但她不識字,怕自己忘記了,就讓我抄下來;還替叔父抄過一本《麻衣相書》,是從別人家裏借來的,搞得很神秘,一般隻是在晚間進行,大致抄了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才完成,現在不知道他還留著沒有。工作以後,有過一段抄寫《金剛經》的日子,是很美妙的事情;還有一回是在辦公室抄寫《易經》,被一位自詡為文人的領導叫停了,說這種行為是沒有什麽意義的,他還反對我通讀王力編寫的《古漢語常用字字典》,他時不時地要來我辦公室給我講曆史朝代的劃分,還要一字一句地講柳宗元的《種樹郭橐駝傳》,直到現在我心裏都有一種吃了蒼蠅的不舒服。
抄書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古人說過“眼過千遍不如手過一遍”的話,有一定的道理,文字一類的東西,也隻有在心裏紮根生長了,也許才能輕鬆自如地在一定時候轉化為自己的東西,潛移默化裏迸發出文字的生命的火花。《荀子`大略》裏有句話說,“人之於文學也,猶玉之於琢磨也”,抄書一定是一種途徑,是一種“玉汝於成”的途徑,是需要素心人靜下心來慢慢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