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

“他過來當部長！”曉青脫下衣服，開始洗澡。鏡子裏有一張通紅通紅的臉。曉青無法抑製自己的激動，雖然這激動有點莫名其妙。

電話是阿敏打過來的。

“何中其退休了，我們家老公到你們部裏當部長，調令已經下了。曉青，到我們家來玩吧。你們部裏好幾個同事在這兒打麻將呢，你這個辦公室主任不過來和同事們切磋切磋技術啊。”

阿敏是曉青的大學同學，一個寢室裏住了四年，無話不談。畢業了天各一方，阿敏回老家當縣婦聯主任，曉青分到這家國有大型企業做外貿。鬼使神差的，阿敏在網上認識了她現在的老公林間，結婚了就調到這座城市，在一家財稅所做文案。

曉青拿起梳妝台上的那瓶香水，那是林間從法國帶回來的。雖然和阿敏的那瓶有著不同的包裝，卻是一模一樣的牌子，一模一樣的氣味。虧他想得出這樣的主意！虧他想得這樣周到！林間一向有這種聞香水的嗜好。單獨在一塊的時候，他總是把曉青抱在懷裏，將頭埋在曉青的脖子邊，深深地呼吸。每回曉青和阿敏逛街，林間總會請她們兩個吃飯，一坐下來，他就不由自主地靠近阿敏，然後深吸氣。那種時候，曉青總感覺得到自己的心在往下沉，臉色也不自然，笑笑的，找個理由上洗手間，然後在洗手間裏對著鏡子塗口紅——曉青有無數支口紅，每一支都是林間送的！一邊塗一邊想那瓶CD的香水，細長的瓶子，很好看。

這個男人！這樣的生活！水從淋浴噴頭裏流瀉下來，流過曉青光滑的後背，曉青細心地梳著長長的頭發，一根一根，仿佛每一根裏都生長著她可憐的思念。

愛上這個男人是多麽的無可奈何！她一直就知道他是阿敏的丈夫。那些年，一直在談戀愛——如果一個未婚女子跟男人接觸可以稱得上談戀愛的話。心，卻一直在他身上。結婚，變得遙遙無期。

那是外貿部洽談成功的最大一筆業務，必須選一名工程師隨同前往澳大利亞。林間那時已經是生產製造部經理了，最懂技術的經理。公司老總直接點名要他去。一趟澳大利亞之行，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發生了。

回國，再陪阿敏上街，心就怦怦直跳。阿敏和往常一樣，看了時裝看鞋子，到晚飯時間了打電話叫林間過來請吃飯。曉青在阿敏麵前見到林間，拚命要裝出自然，卻還是緊張到渾身發冷。隻好打了電話叫男友小何過來。小何一門心思要阿敏幫忙說動曉青早點結婚，阿敏一勸曉青，林間就跟著說同樣的話，氣得曉青幾次想摔筷子，忍了又忍到底沒有發作。小何要買單，林間哪裏肯讓，兩個人搶過來搶過去很熱鬧，曉青賭氣拉了小何的手走到大街上，眼淚卻不爭氣撲簌簌往下掉。

就隻能結婚。三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阿敏的女兒小學畢業，曉青的兒子也上幼兒園了，小何的生意越做越大，日子像最上等的杭州絲綢，光滑，明豔，看不見一絲皺褶。每回和林間見了麵，回家，一看到兒子，曉青就告訴自己：“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然而怎樣下去才是正確的呢？曉青自己也不知道。

穿好睡衣，打開電吹風吹頭發。去，還是不去？曉青心裏很是鬥爭了一番。她想像得到阿敏家裏熱鬧的場麵。阿敏是個很合適的家庭主婦，熱情而大方，細心又周到。何況她還是漂亮的，優雅的！

以後會是怎樣的情形，曉青想像不出來。如果林間不做人事上的調整，她就還是辦公室主任。做他的辦公室主任！曉青一想到這個就忍不住要發笑。

還是去看看吧。曉青打開櫃子，很自然地拿過一件紅色風衣，那是一年前林間從上海帶回來的。又從包裏拿出一支寶姿的口紅，這支口紅有著最豔麗的顏色，是今年的生日禮物，她很用勁地塗，看著鏡子裏紅嘟嘟的嘴，她的血液開始沸騰。

從明天起，給自己一個新的開始。曉青坦然地按響了阿敏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