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美麗的大腳

嚴玲長得嬌小玲瓏，既漂亮又秀氣。可她偏偏長了一雙大腳。

本來像嚴玲這樣身高的女人，一般也就穿三十五六碼的鞋正好，但她卻穿三十九碼的還嫌小。每次買鞋，別人都可以隨意選擇樣式，而她沒選擇，隻要夠大、能夠盛下她的大腳就行。嚴玲經常盯著自己的大腳生悶氣：人家穿高跟鞋都好看，為什麽穿到我的腳上卻越看越難看呢？

可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嚴玲的老公二娃就喜歡她的這雙大腳。

當年二娃和嚴玲訂婚時，他們按照當地的習俗到縣城裏去買“紮根鞋”，嚴玲相中的好幾雙紅色高跟鞋試穿時都擠腳。回家的路上，直氣的她說，恨不得用刀把這雙該死的大腳剁掉一大截。

誰知，二娃卻嬉皮笑臉地說，腳大了好啊，你沒有聽人家說嘛。要找媳婦大腳丫，屁股大的會生娃。你這叫美麗的大腳，懂嗎？

還別說，真讓二娃說對了。別看嚴玲個矮，不但能吃苦耐勞，還很會過日子，家裏地裏樣樣行。

有幾次深更半夜兒子突然發高燒，在一家煤礦上夜班的二娃不在家，嚴玲毫不含糊，抱起兒子，然後便甩開她的一雙大腳就往村裏的衛生室一路小跑。

嚴玲不但能勤儉持家，心眼兒還好。鄰居是個七十多歲的瞎眼老太太，兒子幾年前病死了，兒媳撇下了一個四歲多的女兒也改嫁了。春耕秋收，嚴玲都是先給她們家幫忙，平時隻要一有空，還去幫著老太太幹點家務活。

前幾年，有一部熱播的電影叫《美麗的大腳》，看過之後，二娃這樣誇獎嚴玲說，你看看，讓我說中了吧，咱得下地幹農活，腳小了中看不中用，不如大腳走路穩。你看，這不是電影上也誇大腳美了吧？美麗的大腳，它可是我的夢中情人呢。當時，嚴玲開玩笑地直說丈夫是個“戀腳狂”。說著說著，還把一雙沒有洗的臭腳翹到二娃的鼻子上讓他聞。

然而，就在今年寒冬的一天深夜，二娃依舊上十二點的夜班。打發丈夫走後不久，嚴玲正想洗完腳上床睡覺，可就在她剛把一雙大腳放進洗腳盆的時候，就突然聽見前院老太太的小孫女沒命似的一邊拍打她家的院門，一邊哭喊著救命。

聞聽此言，嚴玲大驚，來不及擦腳就穿上拖鞋往外跑。

隻穿件秋衣秋褲的小女孩哭哭啼啼地跟在嚴玲後麵告訴她說，她奶奶坐在被窩裏抽煙時不小心把棉被給點著了，現在已經昏倒在床前不省人事，她拉了幾次沒拉動，萬不得已才來叫她去幫忙救奶奶。

嚴玲不敢怠慢，撒開大腳趕緊跑著去救人，半路上把拖鞋都跑掉了也沒來得及找。等她跑到瞎眼奶奶家裏時，屋子裏已經濃煙滾滾。來不及多想，她就捂著嘴貓腰衝了進出。小女孩一見，也悄悄地跟在後麵跑進了屋。

可當嚴玲把昏迷的老太太搶救出來後，這才發現小女孩還在屋子裏。嚴玲大急，慌忙大聲地呼喊著讓小女孩趕緊跑出來，但小女孩卻在屋子裏哭喊著說，她正在找她的書包呢。

站在院子裏，看著熊熊大火馬上將要把屋門封鎖，嚴玲便又毫不猶豫地一頭衝進火海裏……孩子得救了，可把小女孩推出來的瞬間，倒塌的房梁卻把嚴玲重重地砸在了下麵。當聞訊趕來的街坊鄰居把大火撲滅的時候，嚴玲已經麵目全非，永遠地閉上了她那雙曾經美麗的大眼睛。

在按當地習俗三天後火化的那天上午，全村人冒著大雪不約而同地齊聚在二娃家的院子裏和大門外。看著非要給嚴玲守靈的瞎眼老太太祖孫倆哭得死去活來，聽著嚴玲兒子的哭喊聲，現場沒有一個人不抹淚的。

大雪紛飛，哭聲陣陣。幾聲禮炮響過之後，當親朋好友想給嚴玲穿上那雙四十一碼新買來的紅色高跟鞋，然後再把她抬上火化車時，沒料到已經三天兩夜把妻子的一雙大腳緊緊地捂在胸口上的二娃，卻死活不放手。

二娃孩子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喊著，嚴玲呀，你別走，你走了，往後我和兒子咋過呢？誰來給我們做飯，誰來給我暖腳啊！

可是，雪花飄飄，嚴玲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