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東郭先生和狼

早晨起床精神飛揚,上班路上精神飛揚……

東方的晨曦剛給大山披上了魚肚白,東郭老師就在他那花了二十八塊錢買來的收音機的催促聲中,騎上電動車,踏上了去五裏外東郭聯小上班的路上。

東郭老師辛勤耕耘幾十年,雖然沒有自己的學生考上清華或北大,但卻桃李滿天下。當年還在村裏的學校教學的時候,他既當校長,又兼代五個年級五六十名學生的所有課程。從他高中畢業的第二年接過老校長的教鞭起,到至今的兩鬢染霜渾身是病。他付出的艱辛和努力,是東郭村的村民和他教過的學生有目共睹的。老寒腿,腰間盤突出外加高血壓,一到深秋就隻能以車代步,以藥代飯。即使幾年前並校之後,身為校長的他,也是每天第一個到校,最後一個離校。披晨露,踏月光,資深高,榮譽多,卻始終無怨無悔任勞任怨,被村裏的老年人譽為“東郭先生”。

山路彎彎,野草一歲一枯榮。當東郭老師的車軲轆輾著晨露行駛到了下山的拐角大道時,他的電動車差一點軋到卷曲在路口的一個人身上。

東郭老師嚇了一跳,趕緊刹車氣乎乎地問了一句說,喂,你躺在路上幹啥?但隻見那人動了一下,沒搭理他。東郭老師頓覺蹊蹺,於是下了車近前一看,這才發現那個人的頭下有一片早已凝固的黑血。他馬上意識到,很可能是出了車禍後肇事者跑掉了。要不,這人也不會大冷天的躺在這裏像個死人一樣。

東郭老師來不及多想,便迅速把電動車放在路旁彎腰細看。這一看,他驚呆了,這個人竟是鄰村前幾年被他們學校開除後,經常在學校門口溜達,曾罵過他多次的一個從前的學生郎鑫。

郎鑫,郎鑫,你這是怎麽了?我是你的東郭老師。東郭老師連喊數聲,郎鑫隻是哼哼不說話。於是,他鎖上電動車抱起郎鑫就往村裏的診所跑去。

郎鑫是並校後,東郭聯小開除的第一個學生。也是東郭老師幾十年教育生涯中,唯一一個經他多次教育不改,實在沒辦法才開除的學生。

郎鑫從四年級就偷,先偷同學的鋼筆本子被警告數次,後偷學校的。五年級上學期的一個星期天,因傍晚翻牆盜竊學校辦公室的財物時,被東郭校長逮了個正著。事後,他和他的父母都寫了保證書,學校才通過研究決定讓他繼續留校的。沒想到過了不久,郎鑫竟在寒假期間又夥同他們村的另一個學生,用彈弓把學校的門窗玻璃打碎了大半後,讓學校門口小賣部的老太太趕跑了。那個學生在東郭校長的追問下承認了,而郎鑫和他的父母卻矢口否認並上東郭老師家裏大鬧。一怒之下,東郭老師報了案。派出所來人一調查,郎鑫才在事實麵前低下了頭。不是郎鑫幹的,你們冤枉俺,俺不在這裏上了。郎鑫的父母還是死活不承認。

沒辦法,你轉校吧。東郭校長隻能用這種方式開除了郎鑫。

郎鑫失學了,失學後的他沒少挨了他爸爸的揍。可概不管用,小小年紀的他,變成了一個遊手好閑偷盜扒竊的小痞子,經常遊**在學校門口滋事。

等東郭老師艱難地抱著郎鑫跑到診所後,醫生一看,簡單地給包紮了一下沒敢留。然後東郭老師又回家拿了錢,叫了一輛機動三輪把郎鑫迅速送到了鄉醫院。大夫說,幸虧來的及時,再晚一會這小孩的命就難保了。

可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卻讓東郭老師始料不及。郎鑫的父母聞訊趕來後,不光沒說一句感謝話,反而一口咬定肇事者就是他東郭校長,並破口大罵。更讓他傷心的是,等一問已蘇醒過來的郎鑫,郎鑫竟點點頭。東郭老師一聽,當即暈倒在醫院裏。

電動車丟了,行好不得好報,還要賴咱醫療費。幸虧人沒死,要不,還不得讓咱償命?老伴和子女埋怨說。

東郭老師那兩天,腦子裏翻來覆去就是《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無奈之下,他報案了。

撞完人嚇得把電動車也扔了,還硬說不是自己撞的。誰家那麽傻,又是救人,又是墊醫療費的?準是他,沒錯!

就是,還為人師表呢?就他這樣的品質,好學生也能學壞嘍。

在醫院裏,聽著別人的議論,東郭老師有苦難言真是傷心極了。沒想到自己嘔心瀝血教書育人幾十年,眼看快要退休了,卻遇到了這樣的窩囊事。公安能查清了還好說,萬一查不出來,一輩子的聲譽可就毀於一旦。

東郭校長,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您一個清白。每天向派出所打幾個電話,派出所民警都是這樣安慰他。更讓他感動的是,全校師生和東郭村的村民聯名向鄉教委和縣教育局擔保他的人格,已引起了上級有關部門的重視。

第三天的上午,一個人正在校長辦公室辦公的東郭老師,終於盼來了派出所打來的電話。經調查,原來郎鑫那天晚上夥同附近村的幾個小混混一起從網吧裏出來去盜竊後,因分贓不公發生口角,被一個同夥用磚頭砸破了頭,然後用摩托車把他帶到那個路口一走了之。派出所民警還告訴東郭老師,電動車也找到了,是一個大清早跑運輸的拖拉機個體戶正巧路過時發現沒人,就來了個順手牽羊。

東郭老師聞聽,真是悲感交集,激動地站在那裏渾身顫抖著說。這就好,這就好。終於給我洗清冤屈了啊。

可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感到心跳加速,頭暈目眩。再想拉開抽屜拿藥,卻一下子歪倒在了辦公桌下。

不久後的一天,寒風淒淒,雪花飄舞,大片的雪花飄落在山坡的一座新墳上。墳頭的招魂幡迎來了一輛警車,從警車上下來了兩名警察押著一個帶著手銬的少年犯,少年剛到墳前,就撲通跪倒,以膝代步,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