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洗腳

吳大媽一輩子愛幹淨，兒女們小的時候在睡覺前她都是每天必須給他們洗手洗腳，尤其是丈夫在世時的那雙大臭腳丫子，她更是不放過，非要讓他用熱水泡一泡才行，否則就不讓上床。自己那更是不用說，多年來一直就保持著這種良好的生活習慣。

可自從吳大媽去年突發腦溢血癱瘓之後，話說不清了，動不動就要別人侍候。剛患病的那段時間，腳臉和身子大都是閨女擦洗，兒媳也偶爾給洗一次。但閨女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不能長期護理她。閨女走後，吳大媽一連幾天沒能洗上腳，手臉也隻是每天早晨兒子或兒媳過來喂她早飯和藥時才給擦一擦。大媽雖然說話含糊不清，腦子卻清醒。她天天盼著閨女來，但現在正是麥收時節，一時半會還來不了。吳大媽感到腳上好像有許多蚊叮蟲咬，身上更是癢癢得難受。女兒是媽的貼身小棉襖，兒子再好，也不如閨女細心周到。兒媳就更不用多說了，能給喂口飯洗把臉就已經很不錯了。指望給洗腳擦身子，吳大媽連想都不敢想。

還好，剛高考完的孫子非常懂事，回到家的頭天就給奶奶洗臉喂飯。到了晚上，就像又猜透了吳大媽的心事一樣，兌了半盆熱乎乎的水讓奶奶泡腳，然後又是剪指甲，又是按摩。

於是，吳大媽的眼裏就有了淚，烏魯吧唧地表達著對孫子的謝意。

然而，孫子在家隻呆了一天，第二天就和幾個同學去旅遊了。臨走，還沒忘了對吳大媽說，奶奶，晚上就讓我爸給你洗腳吧，聽我媽說，他在洗腳房裏沒少讓人家洗過，肯定比我洗得好。

吳大媽“啊啊”地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出院的那天，她就聽閨女給兒子商量說，想讓在鎮裏上班的哥嫂給請個保姆。當時兒子隻瞅媳婦，兒媳就說，請個保姆最少得五六百塊錢，快趕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日子不可長算，咱媽今年才六十五，如果能活到八九十的話，就得一二十萬，還是我們一早一晚地侍候她吧。

吳大媽聽在耳中，氣在心裏，幹生氣沒辦法。她知道“百病床前無孝子”，想想自己年輕守寡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兄妹倆拉扯大成家立業，沒想到卻患了這種半身不遂的病拖累兒女，有時候她真想一死了之。可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死又談何容易？

孫子走後的一連幾天沒有人給吳大媽洗腳擦身，第五天，吳大媽不光感覺到了腳底板癢癢得難受，而且似乎還聞到了自己身上的汗臭味。感覺告訴她，她麻木的四肢好像有了一點知覺。等兒子晚上過來再給她喂飯喂藥時，吳大媽的心裏想用溫水泡泡腳的念頭越來越強烈。趁兒子為她擦嘴的時候，於是，吳大媽便口齒不清地吩咐兒子說“我要洗腳”。

誰知，吳大媽的兒子卻聽成了“我要吃藥”。你不是剛吃過嗎？明天一早再吃吧。兒子不耐煩地責怪吳大媽說。

吳大媽生氣了，知道兒子沒聽懂她的話，接著又一連喊了好幾聲“我要洗腳”。但兒子就是沒聽懂她的意思，以為是他媽腦子有毛病再說糊塗話，最後隻好嘟嘟囔囔地就走了。

兒子走後，吳大媽在自己屋內躺在**氣得直掉淚。她兩眼怔怔地看著那隻有兩米遠的半盆洗臉水和暖瓶。心想：如果能動彈，也就是彎彎腰的舉手之勞，可現在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心裏越想，就越止不住地想洗腳。於是，吳大媽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就試圖下床去倒水，沒想到等艱難地把身子剛挪到床沿上，卻一頭栽下來氣絕身亡。

當兒子第二天一早發現吳大媽一條僵硬的手臂伸向臉盆的時候，他才醒悟到，原來媽媽昨天是想讓他給倒水洗腳啊。

兒子抱著吳大媽早已冰涼的雙腳大哭，直到第二天火化車來到時，他還是死活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