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蓮的嫁妝

心蓮出嫁的這個日子選得真好，東方剛露魚肚白，不但秋高氣爽，而且還是九九“重陽節”。

定日子的時候，瞎婆說，心蓮啊，年紀輕輕的湊哪個節不好，為啥偏偏要選個老人過的節？

心蓮笑著說，娘啊，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九九重陽天長地久，更何況我們都老大不小了又不是第一次結婚，九九歸一，誰還沒有老的時候呢。

瞎婆當時本想說，就你有理，我永遠也說不過你。但她話到嘴邊就咽下去了。她知道，自從獨生兒子大順娶了心蓮沒到兩年便出車禍死了之後，她又哭瞎了眼摔斷了腿，心蓮從此就成了家裏的頂梁柱，一直沒有再嫁人。心蓮對別人說，他不能對不起死去的大順，撂下瞎眼的婆婆不管不問，等她把兒子養大成人再打算那些事。可是現在，瞎婆的孫子才七歲卻被檢查出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光治療費就得十幾萬元，迫於無奈，心蓮才不得不委曲求全，便答應嫁給那個比她大二十歲的闊老板了。

今天一大早，幾乎一夜沒睡的瞎婆，當她聽到掛在她屋子裏的老式掛鍾響過五下時，她就穿上心蓮給她買來的新衣裳，摸索著下床想出門了。她並不是想去尋死，而是想出去躲一躲，免得自己忍不住傷心落淚，影響心蓮的喜日子。

誰知，瞎婆剛拄著一根拐棍打開屋門走到院子裏，起得比她還要早的心蓮卻已經打開院門從外麵一步邁進來攔住了她。

心蓮聲音沙啞地說，娘，天剛放亮，你起這麽早幹啥呢？外麵涼，快進屋裏歇著吧。

瞎婆無奈，隻好說睡不著了想上廁所。於是，她在心蓮的攙扶下去了一趟廁所後又重新回到屋中，坐在了一個破沙發上。

盡管瞎婆的眼睛看不見，耳朵卻不聾。她一邊側耳聽著心蓮給她收拾床鋪，一邊婆媳倆說著閑話。瞎婆有好幾次都想說，讓心蓮在“上轎”前千萬別忘了給放在兒媳房間的大順遺像燒點紙錢。但思量了半天也沒能張開口。

其實，瞎婆自打在得知兒媳要嫁人的那天起，她早就計劃好了。雖然表麵上滿口答應心蓮改嫁後也把她帶去養老的話，但實際上她卻早在一個夏季裏，分好幾次偷偷用一個空瓶子倒了心蓮放在窗台上的農藥，藏到了自己的枕頭下。隻要心蓮頭天出嫁，她就打算在第二天到天堂裏去找兒子和已經死了多年的老伴。在這之前，瞎婆也曾多次想過死，可每次她都放棄了。因為她害怕心蓮按照當地風俗得給她守孝滿“周年”。她認為，兒媳改嫁早點晚點不要緊，但萬萬不能耽誤了給孫子治病。

火紅的太陽一竿子高的時候，街坊鄰居們都陸陸續續地來到瞎婆家，準備打發心蓮出嫁。

聽著一聲聲對心蓮化妝後的讚美，瞎婆的心裏比刀紮的還難受。她對陪著前來和她說話的劉嬸長籲短歎地說，要不是給孫子看病，人家再有錢，心蓮也不會走這條路啊，真是委屈了咱苦命的娃啦。

劉嬸也抹著淚說，誰說不是呢，心蓮這孩子心眼就是好，寧願苦自己也得給孩子看病和把你帶去養老。這不，一大早我去趕集時就在半路上正巧遇見她剛從你們家的墳地上回來，眼淚還沒擦幹呢。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她去給大順燒紙上墳去的。你說，現在像她這麽懂事孝順的孩子真是少見啊。

就在兩位老太太擦眼抹淚的時候，外麵一陣鞭炮響，迎娶心蓮的車隊到了。

隨著吹吹打打的鼓樂聲在院子裏一陣緊似一陣，每一下都像敲在了瞎婆的心上一樣疼痛。按照規矩，她得等著兒媳和孫子的拜別儀式。

果然，就在瞎婆傷心落淚時，一襲婚紗美麗端莊的心蓮來了。可走到瞎婆麵前並沒有磕頭，而是攙起讓她往外走。並且邊走邊說，這頭要到城裏去磕。

瞎婆聞聽此言，就疑惑地問心蓮說，咱娘倆不是已經都商量妥了過兩天你再來接我嗎，怎麽現在又突然變卦了呢？

心蓮說，你就別問這麽多了，誰叫你讓我不放心呢。

瞎婆一聽明白了，馬上就想起了剛才心蓮給她收拾床鋪的事情來。十有八九是心蓮發現了她藏在枕頭底下的農藥瓶了。

這時，前來迎親的嫁妝頭問心蓮說，嫂子，怎麽沒有看見你的嫁妝呢？

隻聽心蓮輕輕一笑說，城裏啥沒有啊，就缺一個像俺娘這樣的老壽星了。我的陪嫁比啥都貴重呢。

心蓮說這句話的時候，現場的嬸子大娘，沒有一個不抹淚的。瞎婆更是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