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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不相瞞,我是如來。

倘你覺得該名字老土,難與國際接軌,就叫我“市價摸你”吧(另譯:釋迦牟尼)。

佛經上說,我生日在公元前565年4月份(已弄不清是國曆還是農曆,說來慚愧,那時我國連一家掛曆商店都沒有),直到前486年在拘屍那迦城長眠的那一天,我大概活了80歲——比起同時代的中國最火的聖人孔子,我尚大他14歲,且命長老弟他7年。

因為我係佛身。

在我的老家,也即是被喜馬拉雅山與恒河夾在中間的那個釋迦族的小國裏,有一本至高無上的書,叫《摩奴法典》,那是一個高級光頭作家在業餘時間創作的,結果獲得了我國及周邊國家的認同,大家爭相傳抄,手抄本遍布大街小巷——你很難想象,一本法律文書能似牛奶大豆般成為大眾生活的必須品。

《法典》上最有趣的一條是,印度人分四級:一級“婆羅門”,特權隨身帶;二級“刹帝利”,軍政一把抓;三級“吠舍”,田地裏幹活的那種;四級“首陀羅”,當牛做馬即是。這樣介紹興許太抽象了,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同樣一句“狗娘養的”,刹帝利罵婆羅門須罰100塊;吠舍罵婆羅門要罰150—200塊;若首陀羅罵了,他們不但免交罰款,嘴巴和耳朵還可無償享用滾燙兼燙滾的油(若嫌不夠,尚備有火燒鐵釘若幹)。反之,如果婆羅門狗娘刹帝利,隻須掏50塊;狗娘吠舍打五折,掏25塊;狗娘首陀羅就更便宜了,12塊搞定。

對了,除了以上四者,我家鄉還有一種更好玩的人,好玩得連名稱都沒有,他們從小到大喜穿長袍素衣,將自己打扮得像個死人;他們為人挑剔,專挑我們家倒棄的剩飯剩菜吃;他們與當代大學生的習性恰恰相反,是日出夜藏啊,白天係著標有“特價搬屍”、“無痛屠宰”、“執證上崗劊子手”等廣告字樣的肚兜,於釋迦人民法院附近溜達——這種最忙又最不賺錢的職業,他們這夥怪人方有興從事。

姑妄稱他們“不可接觸者”吧。

在成佛之前,我對不可接觸者心有餘悸,因為他們身上附著某種“魔力”,說不清的魔力,致使許多無辜者都為之著魔為之犧牲。譬如那年國慶長假,我表舅被政府派至恒河三角洲參觀學習(譯成公元後21世紀的語言,叫“公費旅遊”),去時帶了大量粽子夾了大把現金領了大批女傭,騎著一匹125動力大白象,風光無限;可回時卻遭專業流氓打劫,落得個四大皆空的下場。於是他幹著嗓子空著肚子往回趕啊,一天,兩天,三天,麵對路上不少好心的不可接觸者遞上的麵包,表舅都不屑一顧,他努力抬起他那天生貴重的頭,繼續趕路……然而第四天,饑渴難耐的他還是咬了路邊的那一口。

表舅返家後即開始大嘔特嘔了,一天,兩天,三天……到了第四天,終於止往了——因為他的靈魂走了。冥冥中,我看見他踏著一團饅頭形的黑霧徐徐上升,他眉頭緊鎖,臉部扭曲嚴重,到最後麵目全非;他雙手捂肚,從細如針孔的嘴艱難地蹦出這麽一句話:“天啊,我吃了它?!”

不幸的事從未停過。

我有四個非洲女傭:大黑使我衣來伸手,二黑令我飯來張口,三黑給我冬暖,小黑供我夏涼。

直至有一天,她們一齊到釋迦超市選購文胸,路上看見(頭回看見)一個酷似周傑倫的推著糞車的不可接觸者,黑妹們驚呆了,急切地想忘掉眼前的這一幕,然為時已晚,那低賤的惡心的形象已印入眼簾……黑妹們以第一速度趕到恒河邊,再以第一加速度不斷衝洗各自心靈的窗戶。

結果,她們全瞎了。

唉,我有什麽辦法呢?

公元前六世紀的印度,與時值春秋的中國商量好了似的,都在從事四分五裂活動。

我老爸那個迦毗羅衛國呀,便是這場活動的副產品。迦毗羅衛,充其量隻是個釋迦族的小部落,然而因為有了喜馬拉雅山與恒河起雙保險的作用,所以才夠膽套上“國”字號。

我老爸叫淨飯,職業國王;我娘名摩耶,自然是王後專業戶啦。至於他們如何從相識到相知,再從相知到領結婚證,那是大人們的事,不在本文敘述重點。

毫無疑問,我是爹媽隨機抽樣製造出來的產品,然而我的誕生也有必然性哩。想當年當天,我娘身體不適,遂喝了碗安眠湯,於是亂七八糟地躺下了,糊裏糊塗就闖入了夢境:一頭不知籍貫何方的大白象,蹄踩四朵筋鬥雲,從空中騰出,轉瞬飛到我娘跟前,未待我娘說聲“Hello”,它就堂而皇之地往我娘右肋骨第三根與第四根之間鑽入——人類曆史上最荒誕的手術成功了。

娘醒後自覺地摸摸右肋,居然找不出任何疤痕!再瞧瞧肚皮,光如日月也!我的摩耶娘把這一莫名其妙的奇跡告訴了淨飯爹,爹也莫名其妙,唯有請教他的啟蒙老師——中央婆羅學院占卜係的阿門教授,阿門聞訊後,臉上的菜色(教師的臉色一貫如此)不見了,其紅光滿麵謂淨飯王曰:“哇噻,哇噻,白象穿肋骨可是千古奇夢呐!此夢有力地證明,你老婆已懷了孕,日後鐵定生出個聖人,而且是個千古聖人,你就等著他光宗耀祖得了。”

後來我果然成為千古聖人了,但我壓根就不信阿門那一套,我有另外的、比占卜更科學的一套推理:我爹淨飯王,天生一張掛著老鷹鼻、三角眼、八字眉的蛤蟆臉;我娘摩耶王後,打18歲起就得了成人麻痹症,落得個腿如枯枝掌若敗葉,肚皮發了光,常低頭自賞,使本來就駝的背顯得更羅鍋了——據數學界“負負得正”的原理,我日後生成千古聖人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因“入室打劫罪”被打入大牢——母親的肚子,判有期徒刑十個月。

“肚”日如年,我們知道勞動改造是爭取寬大處理、早日出獄的唯一途徑,然而我成天在母親的肚裏想著如何成為聖人,未知思考是否也屬勞動改造的一項?想必不屬於,因為十個月刑滿了,監獄長——摩耶皇後仍不肯對我網開一麵。於是乎,我決定越獄。

那年四月,百花齊放,萬樹爭繁,摩耶王後神清氣爽,她扭動粗壯的腰,踏著清風來到釋迦人民公園。盡管桃花已過了它開得最盛的時節,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前往桃林,這大概是淨飯王長期誇她“麵若桃花”的緣故吧。周而複始地溜達了九圈,她累了,也渴了,遂坐在林子裏的石沙發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樹上掃視,最終凝在一顆籃球大小的桃子上;她起身上前,伸手,踮腳——桃子被摘落的一刹那,我也成功越獄了。

我明明越了獄,可是淨飯王和摩耶王後非但沒有絲毫怪罪,還對我大加嗬護,甚至連尿褲也幫我洗!這讓我受寵若驚,嚇得爸呀媽呀地叫個不住。

由於我天生注定是當如來的料,故我不必像其他夥伴那般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未上學前班就具備了印度天才大學萬能學院的博士學曆。一歲那年我走訪考察了所有釋迦部落,之後主持召開首屆釋迦人民代表大會,會上通過了具有曆史文明意義的《尊老愛幼法》、《打架不能打破頭法》、《自家垃圾不要倒別人家法》、《小事勿麻煩衙門法》及《向領導點頭哈腰法》;兩歲,我利用吃奶之餘,下鄉收集村民遺棄的燕窩、硫酸、豬油等物,綜合加以提取,開發出了“歐開牌”護膚霜與“Keng Ni牌”洗發水,使印度人民的生活水平翻了六番;三歲,我的論文《關於如何抵製非法性騷擾的十三點意見》發表,獲國務院及國家性病防治協會聯合頒發的“實用貢獻獎”;四歲,那年立冬,我下班後到恒河遊泳,不巧碰上一隻5米長的鱷魚,我向它說了聲“Come on”,那家夥工農階級跟黨走似的緊隨我屁股後,於是我們順著恒河遊了300公裏——它累死了;五歲……如此,“傑出領袖”、“偉大發明家”、“著名作家”、“全能運動員”、“超級偶像”、“百變藝人”、“太平紳士”等等諸多名號伴隨著我成長,我一度沉浸在廣大人民的讚譽聲中,我驕傲,甚至目中無人。

我已成“星”,必然麵對成千上萬亂蟻般的追星族,他們時而要我唱民俗,時而要我唱流行,待到民俗與流行都不流行了,他們又聯名上書,強烈要求我搞搖滾。我苦心研製的、以“南無阿彌”為基調以沙鍋臉盆飯桶及貪官肚皮為樂器的《一有所無》方問世一周,他們便充耳不聞了,於是我又作了“北有阿彌”、“東可能沒阿彌”、“西肯定有阿彌”等係列的阿彌搖滾曲。為了增強演唱現場觀眾的尖叫聲,我特地做了發型,將秀發按九九八十一方陣的排列擰成一團一團(也就是在China版電視劇《西遊記》中的“菠蘿頭”扮相),唱前還猛嗑了八粒搖頭丸……這股搖滾風在釋迦人民體育廣場刮了個把月即宣告破產,事後分析,問題不在我,亦不在觀眾,而在於搖滾的本質——搖不了兩下就得滾蛋。

隨著年齡上揚,有個苗頭在我心中燃起的火花漸旺——一個不斷成功沒有失敗的人生何其恐怖?!成功帶來的喧嘩與**,對一個成功者的危害何其大也?!我痛苦,以致內分泌失調大小便失禁,與其被攤在烈日下曝曬,毋寧做一個在漫漫長夜中盼著曙光的人。我渴望失敗的程度,不亞於魚渴望水、鳥渴望飛、野漢渴望嬌娥。然而我係佛身,失敗之於佛有如鏡花水月不可觸及。

於是,我嚐試著放下案頭花花綠綠的工作,著我舊時閑裝,開我敞蓬大馬車,遠離喧囂都市,到大自然中領悟、反思……十一

十九歲,一個稀裏糊塗的年齡,我稀裏糊塗地奉爹媽之命,到一個稀裏糊塗的地方,與我表妹耶輪多羅稀裏糊塗成婚,隨後有個瘦黑小子稀裏糊塗地從她肚子裏頭鑽出,再隨後那小子稀裏糊塗喊我“Daddy”。

婚後我仍不停思索著:為何人要結婚?為何人有婆羅門首陀羅之分?為何領導對部屬傲慢、屬下對上級哈腰?為何老師打學生學生不打老師?為何幹部有工資農民弟兄沒有工資?為何狗們拿耗子叫“多管閑事”?為何每個機關的幹部都在上班時間打撲克?為何大款不怕胖?為何欠債不還會被炸斷手指?為何一個小村長剛上任就組織保安人員搞“閱兵儀式”?為何我拿你五塊錢你就同我拚命?……